廉澈基本不会主动找姜朝月,上次找他还是两年前暴雨把他屋顶压塌了,实在没地方住,这才投奔姜宗主去了
这次廉澈想让姜尘把那个卖艺的抓起来
但显然不现实
他大清早从端山赶去幽河,从窗户翻进姜朝月寝宫时,姜朝月还沉在梦里睡觉,一睁眼便看见一脸苦大仇深的廉澈站在他床边,吓得他差点把侍卫喊进来
“廉浊隐你是不是有病,大清早的你吓唬谁呢”
“姜尘”廉澈有点委屈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干什么”姜朝月白了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是是是”
“好兄弟有难应不应当两肋插刀”
“滚滚滚,有屁快放”
“那个卖艺的把我柴房的墙拆了,还把我菜给拔光了”廉澈原本写满愤怒的脸此时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来
“哪个卖艺的”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我去看了,和我的剑法一模一样”
“那他拆你墙拔你菜干什么”姜朝月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非要说是他独创的,我一气之下给他绑走了”
“廉浊隐你他妈在山上住久了把自己当土匪了是吧”
姜朝月有点心烦地捏了捏鼻梁“现在你想怎么样”
“姜宗主可不可以帮我把那个人抓………”
“你想得美,我是宗主又不是寨主,抓什么抓,你当我是土皇帝吗,能不能成熟点,你三十好几了大哥”
“你不是让我下山看看吗”
“又没让你抓他,再说就算他真窃用你的剑法,你怎么证明这个剑法是你的,整个修真界都当你死神农谷里了,能有几个还记得你的剑法?再说你也十几年没碰剑了,他上哪偷去?”
………
廉澈不语,过了一会才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这两天先别回端山了,躲两天,万一人家报官了你不就废了吗”
廉澈其实觉得自己挺冤的,剑法平白无故被别人偷了,姜尘还把他骂了一顿,现在还要担心那人报官
最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宝贝菜园
这些菜从育苗到种植,再到成熟,起码要等几个月,有些结果的还要提防着别被山里的鸟糟蹋了
忙到最后自己还没吃上,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
其实姜朝月的担心没有什么必要,因为那个“刘二”其实算半个“逃犯”
这个人本名沈溪,至于为什么说自己叫刘二,那就说来话长了
他不光刘二一个化名,王四、赵六、李一、周三………如此种种,真的知道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沈溪亲生父母未知,由养母沈氏拉扯大
沈氏的丈夫是个穷秀才,在村里的学堂教书,平时有空还会教妻子认几个字,日子虽清贫却也幸福
可惜他们生在神农谷
那年神农谷失守,羯人入侵
羯人攻入中原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闯入沈家村那天,沈先生正在学堂教书
那段时间沈氏怀着孕,已经快临盆了,她之前听说羯人已经打进来了,心里总是很不安
那天沈先生出门前她问他,能不能留在家陪她一天,他们家住在村子的边缘,人少,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怪害怕的
他丈夫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道“去教书才有得钱挣,乖,晚上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但他回不来了
羯人冲进学堂
那带头的操着口音很重的中原话,笑眯眯地问沈先生
“先生这是在教书啊”
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带头的见他不说话,继续问“先生说,是中原的文化好,还是羯族的好”
他支吾半天,磕磕绊绊地吐了几个字出来“都……都好”
带头的脸色一变,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继而又冷着脸问旁边那个学童
那学童不过四五岁,刚开蒙,吓得连嘴都张不开,那人等得不耐烦,一脚踹了过去
然后
屠戮开始了
惨叫声不绝于耳,土地被染成了红色
沈氏远远地听到村那头传出来的嘶吼声
求饶、哭喊、嘶吼
甚至她感觉她还听见了铁器刺入□□的声响
而他丈夫还在那里
她想冲过去,要死也和丈夫死一起
但她想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犹豫了
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她可以死,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连这世界都还没瞧上一眼
跑,她想她丈夫会理解她的
于是她像发了疯般跑出了村子,顾不上她那即将分娩的沉重的身体,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跑!
她一步也不敢停
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离村子已经很远了,慢下了脚步,一脱力,跪倒在了地上
腿上突然有液体流下来
她的羊水破了
…………
这个孩子生得异常艰难,直至夕阳西下,她才堪堪完成分娩
没有预期中新生儿的哭声,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大概是分娩的时间太长,孩子被闷死了,可能是受不了路途的颠簸,或者是不想看到这充满痛苦的世界
总之,这是一个死胎
连带着一起死的,是沈氏的心
她抱着她的孩子,拖着疲惫的躯壳,一点一点地挪到附近的河边,慢慢走入河里
河水真冷………
她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沈氏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真的看到了,那河岸的泥地里,有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婴儿
乱世里的弃婴并不少见,这孩子估计是哪户人家养不起扔在这里的
那几声婴儿的啼哭激起了沈氏内心的母爱,她返回河岸,抱起了那个可怜的弃婴
她想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
沈氏跟着他丈夫认识了几个字,但到底还是没什么文化,分不清溪跟河有什么区别,觉得溪比河好听,于是,这个孩子便叫沈溪了
她就这样抱着两个孩子,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河边往往有村子,她想碰碰运气,找个落脚的地方
二里
五里
十里
她实在是抱不动两个孩子了,看样子是必须得舍弃一个
怀里的那个亲生孩子早已冰冷,僵硬,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陷入两难的境地中
一边是已死的,自己亲生的孩子
另一边的健康的,捡来的孩子
她哪个都不想舍弃,但她没得选
不知她挣扎了多久,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吻了吻那已经僵硬了的胎儿的额头,轻轻把他放到了一旁的草丛里,用自己的外衣盖住了他
她的眼泪早已盈满了泪水
…………
河那头闪着隐隐的光
有村子
沈氏加快了步子,但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她警惕地打量了一番
地上堆满了不知名的草药,仅有的桌子上放满了瓶瓶罐罐,还有研了一半的药膏………
有人进来了
她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那人许是看出来她的不安,出声解释道
“不必害怕,我姓姜,在此地驻留行医,昨日草药回来时恰巧碰见你躺在路边………”
听到这里,沈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人大概是被吓到了,怔了一下才道
“不必这………”
沈氏含着泪,重重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恩公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人赶忙摆手,欲扶沈氏起来“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怀,也不必叫我恩公,当地人都叫我姜医师,你也这么叫我好了”
沈氏抬眼看了看这位姜医师
此人皮肤被晒的黝黑,身修约八尺,五官柔和。眼尾略微下垂,嘴角下有颗痣,衣着朴素,模样看起来约三十有余
“不知此村为何名”
“无名,此村规模甚小,并未有确切称呼”
“姜医师是本村人?”
那人摇了摇头“并非,只是四处行医恰好游历至此”
“敢问姜医师为何处人”
“祖籍幽河”
…………
沈氏在这无名村呆了近一个星期,等她休养得差不多了,便与姜医师告别
“多谢姜先生出手相救,小女不敢多叨扰,日后安稳下必来报答”
姜医师听后摆了摆手
“夫人不必挂怀,我在此地也驻留已久,几日后也要走了”
二人自此道别
……………
沈氏一个妇人,又带了一个孩子,找不到什么活干,之后只得到了崖山地带的一户地主家做洗衣工
没工钱拿,但好歹给口饭吃,给个地方睡觉,沈溪就在这里长大
这户人家崇尚当地一户姓刘的宗门世家,但一家子资质过差,在刀锋岭连剑都求不到,更别说什么修为了,不过这户人家的少爷不甘心,而老爷爱子心切,去民间找了个所谓的“锻剑人”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神剑”来
一日,这家的少爷在后院里练剑,他对着空气乱挥一通,而此时,年幼的沈溪正躲在墙后偷看
那人过了一会发现了沈溪,朝他招了招手“那个谁,过来”
沈溪犹豫的一下,然后小步跑了过去
那少爷冲沈溪展示了一番他那把“神剑”,问道:“帅不帅”
沈溪点了点头
“想要吗”
沈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去那拿颗鸡蛋回来,我就把剑送给你”那人指了指角落里的鸡窝,那里有一堆蛋,还有一只母鸡
沈溪听到后有点不可置信,但还是照做了
那母鸡在旁边,沈溪当着它面偷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立马被母鸡追得满院子逃窜,好不容易拿到了,他灰头土脸地护着鸡蛋到少爷面前邀功
那人一脸笑意地瞧了瞧他,并不接他的蛋
往后一退,张了张嘴,大声喊道
“爸,这小子偷鸡蛋”
沈溪有点迷茫,捧着蛋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爷很快就被叫喊声引了过来,那少爷站在他爹身后,笑嘻嘻地朝沈溪说了一句唇语
“你——完——了”
结果是,老爷发了大火,给沈溪痛打了一顿,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得沈溪被拖着丢回他和母亲住的破屋里
沈氏当时在干活,看见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儿子吓了一跳
那地主冷着脸下了逐客令:“你是养了个好儿子,这么小就会偷东西了,这里容不下你们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沈氏听后大惊失色,连忙扑到老爷脚边磕头,去他别赶走他们娘俩
沈氏本身长得不算美,再加上这几年日夜劳作,风吹日晒,更添了好几分苍老,此时更是哭得双眼通红,满脸泪痕
那老爷嫌恶心,狠狠朝她踹了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瘫坐在地上,眼里还有未落下的泪珠
夜深的
沈氏跪在老爷房门前,求他别赶他们走
这一跪,就是一整夜
子夜,那地主的儿子偷偷溜进了沈溪的破屋里,对沈溪笑道
“你还真是个傻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沈溪痛的厉害,没力气回他的话
“你真是想得美,一个偷来的鸡蛋也想换我的剑”那人笑了笑“你也配”
说罢,朝地上扔了把破铁剑给沈溪
那剑身上已经生满铁锈,剑柄也是半锈不锈的,上面缠了几圈麻绳
“你也就配用这个了”然后像是欣赏艺术品一般瞧了瞧那把剑“不过这你也算高攀了”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溪的娘还在门外跪着
第二天,许是老爷良心尚在,也可能是觉得再找个像她那样能干还不用付工钱的长工不好找,总之,母子二人留下来了,但要求是,以后沈氏不光要洗衣服,还要负责打扫宅子的卫生
沈氏自始至终没有怪过沈溪,也没质问他为什么要偷鸡蛋
她相信他的儿子不会干这种事
………
后来的几年里,沈溪平时帮母亲干活,空闲时就偷偷跑到宅子外练剑,几年下来,竟也有了几分样子
日子平淡,他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她的母亲被打死了
那天他帮母亲去打水,不在宅子内
而老爷的一位姨太太称自己丢了一只耳环
房子一直都是沈氏打扫,丢了东西,自然也就怀疑到沈氏头上去了
她被人从屋里拖出来,逼问她把耳环藏哪了
她压根不知道什么耳环,于是矢口否认
老爷骂道:“几年前你儿子就偷鸡蛋,小的偷完了如今大的也开始了”许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心肝肉,也不听沈氏解释,直接叫人把她拖出去打死了
沈溪挑着水回来是,只看见自己屋里的东西全都被丢到了宅子外面
母亲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
沈溪颤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早已咽了气
她大概是活活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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