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晋还是没说服赵澈,只好把他重新拷起来带到了《新生》在上京的编辑办公室。当一行人出现在大厅时,接待员有些不知所措。
“顾少爷,您这是?”
“哦,我闲的没事,来那几本早期的杂志回去看看。”
接待员面露难色:“这,库房的钥匙得需要主编的签字才能使用,褚小姐现在正在开会。”
“这不难,我去听她开会,开完会再去拿也不迟。你先拟好,待会我直接拿给她签。会议室在哪儿?带路。”顾晋挽着上官凛如的胳膊,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赵澈和王礼跟在两人后面,默不作声。
接待员看了几人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没有说什么就带着顾晋往会议厅走去。
会议厅里有一张长桌,坐在首位的女子穿着一件没有领子的上袄,一条素色的长裙,气质淡雅却给人很时髦的感觉,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平添了几分书卷气。座中其他人皆是男子,都是气质文弱的书生模样,虽然穿着西装,但举手投足间仍有些尚未消弭的古典味道。顾晋推门进去,揽着上官凛如坐在了旁听席的沙发上,赵澈和王礼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顾少爷怎么来了?”褚原君用拿着钢笔的右手轻轻扶了扶镜框,目光不经意地往赵澈身上看去。
“你继续开会,待会帮我签个字,我去库房拿些旧书。”
褚原君答应了他,也没有多问:“好,那我们继续。”她将打量的目光及时收回,全心投入到会议之中。赵澈低着头,听在场的诸位各抒己见,思绪也变得集中起来。褚原君的声音温柔亲和,语气却是稍显强硬的,在一众男子之间倒显得更有些气概。会议最后,褚原君把工作井井有条地安排到每个人身上,送走众人后,走到顾晋面前鞠了一躬。
“顾少爷,我可以帮您签字了。”
顾晋递过纸条:“多谢了。”
“这位是?”签完字后,褚原君还是问了出来。
“哦,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俘虏罢了。”顾晋好似真的没把赵澈放在眼里般,挥了挥手随意地说,“还没我身边的美人儿讨人喜欢。”
褚原君也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更没有因此轻看赵澈,只是在两人目光交汇时,朝赵澈礼貌地颔了颔首。“我看这位先生气质不凡,想必一定出身名门。”
“安倍小姐倒也不必假装不识。我是在新政府成立大典上做过报告的,你是《新生》的主编,怎么会不认得我?”赵澈平心静气地一语道破。褚原君这才略显局促地皱了皱眉:“您误会了,我并非有意打趣您,只是感觉贸然提起您的身份有些唐突,担心您不适应。”
赵澈的眼神轻轻瞟过去,语气听不出情绪:“您多虑了。”
顾晋凑了过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这几日没拷着你就不知道规矩了?”
赵澈也配合顾晋演戏,一副隐忍的模样,牙关咬紧,垂下头去。
“顾少爷不必生气,我倒是有些问题想问问赵先生。我父亲安倍藤斋很喜欢从前的大楚文化,与已故的上官丞相亦是故交,他很早就谏言过日岛天皇,想派一支考察队来驻扎学习。虽说现在时过境迁,大楚变成了九州国,您也不再是帝王,但我父亲想与您交好的意向却从未变过,如果您愿意,我父亲可以帮您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安倍羽凉用亲切的声音说到,也不避讳顾晋,大概是觉得顾晋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赵澈眼底浮现一丝轻蔑:“回去告诉令尊,赵某没兴趣与日岛合作。”说罢,转身想要离开。
安倍羽凉看着赵澈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底有些难过和愧疚,她脸色绯红,急忙叫住他说:“对不起赵先生,家父的命令,我只是转达。您放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尽管找我,我和父亲的想法不一样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赵澈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安倍藤斋的言外之意他已经差不多听懂了,无非是想扶持他做新九州的傀儡,进而让自己成为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他赵澈就算是再落魄,也不会做这种卖国的勾当。
顾晋识趣地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而是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哼,你想让人家帮你人家还不帮呢,高贵什么呀?”
安倍悻悻地看了顾晋一眼,没再说什么。
拿了旧报刊后,几人同安倍羽凉道了别。
“赵先生,下次见面不要叫我安倍羽凉了,叫我褚原君可好?”临走前,安倍羽凉诚恳地请求,“我其实并不喜欢自己混血的身份,更不喜欢日岛名字。这件事我不怕你知道。”
“有些事实很难改变。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并不能确定你是怎样的人。如果要证明什么,靠你自己的行动吧。”赵澈也没有奚落她,更没有轻浮而对,反而是郑重其事地,像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一般。
安倍羽凉闻言,嘴角上扬起来,开心地说:“嗯,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不是证明给谁看。”赵澈留给她一个玩味的笑,然后随着顾晋上了车。
车子行驶在刚修好不久的马路上。“京城真的是像变了天一般。虽然在宅子里困了许久,但横竖不出月余,外面的公共设施都已经建起来了。你们交通部管事的人的确是个人才。”赵澈倚着车窗,朝外看去。
“呃,交通部的部长现在人在法亚,上京这些琐碎的事务,其实是霍兄操办的。”顾晋坐在副驾驶上,忍着笑。
赵澈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题也很多。”他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回到别墅后天色已经变暗了。佣人已经做好了饭,摆上桌后就退下了。
赵澈坐在餐桌前,翻着旧杂志。顾晋点着烟,一言不发。上官凛如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人,也没有轻易出声。气氛是一种诡异的安静。今天安倍羽凉的话,他们多多少少都听出了些问题,安倍藤斋的野心很大,而且丝毫不避讳岳岱。
“赵澈,你怎么想的?”顾晋还是没能沉住气,“听褚原君的话,日岛人对我们图谋不轨啊。”
“周围大大小小的列国对大楚本就虎视眈眈。日岛觊觎吾土,也是预料之中。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九洲国的话事人可是你义父,他日岛想取而代之,立我为伪君,是公然挑衅岳岱的权威。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让自己的女儿带话给我,还丝毫不避讳你,这是为什么?”赵澈从书卷中抬起头,不急不缓地开口。
顾晋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凛如你怎么看?”
赵澈宛若重新做起了朝堂上指点江山的帝王,有一种一切了然于胸的自信与傲然。
“难不成,日岛想跟岳岱合作?”上官凛如试探性地说。
赵澈赞许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推测,岳岱之所以能在大楚做这么多事情,就是得了外邦人的相助,否则国内的局势不会瞬息万变,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攻进了上京,还在各地都获得了极大的响应和成功。”
“你是说,他和外邦人串通一气才搞垮了大楚?这不可能!”顾晋气得拍案而起,将碗筷震得嗡嗡响,“赵澈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
“这就生气了?”赵澈没理会他的怒意。
一张大楚的地图在他们眼前铺开。
“最先‘陷落’的海江就不必说了,这个各国往来最为频繁的港口是岳岱起家的地方,也是许多外邦公馆的驻扎地,作为大本营十分合适。广夏是南方要地,也濒临海域,是洋人第二大聚集地。而黑河虽位于极寒之地,却与沙俄接壤,还是赵寒岭的封地;江北与日岛隔海峡相望。这些率先沦陷的地域,都是外交重地,就算我先前再疏忽大意,对这几处的管控也并未放松过半分。起义军向上京围拢,就像是荷花开放的过程倒置了一般。四面八方而来的军队,一齐涌入上京,似乎要把上京城生吞下去。你说岳岱全凭大楚内自己的势力,我是万万不信的。”赵澈的玉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几下,有条不紊地梳理着,“我只是没想到,臣子封锁这些消息会那么容易。让我闭目塞听,让我以为自己稳坐宝位,实际上却对真实之形势一无所知。简直是笑话。”
“你这些都只是无端的推测,没有证据。”
“你自己听听你的辩驳多苍白。无论有没有证据,事实都是事实,无法更改。”赵澈的声音铿锵有力,“顾晋,我提醒你一句,希望你想清楚你对岳岱的利用价值究竟在何处,不然哪一天忽然折在他手里了,还在不明就里地帮他数钱。”
“在你的眼里,人和人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价值吗?”顾晋凶巴巴地皱起眉,“为什么岳岱就不能是因为亲情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是,我的眼里,岳岱就是不论感情的人,就像你说你对霍云开的看法不会因为霍云开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而改变,我同样也不会因为岳岱对你好,就改变自己对岳岱的看法。”赵澈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顾晋留情面,他甚至自暴自弃地继续说,“所以我希望你也早日认清,你和我不是一个阵营里的人,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更不必把我当兄弟。迟早有一天,你是要与我针锋相对的,或者,你必须要在你那个可敬的义父与我之间做一个抉择,那对你来说是两难的事情,你何必在我心上费心思?不如早早就把我当成敌人,日后做决断的时候也不必纠结了。”
不得不说,顾晋那句“人和人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价值”刺痛了他。为帝十数载,见过太多人心向背,他的确更看重价值与利益,但从未将利益视作唯一的权衡标准,最起码,曾经在霍云开那里,一切都可以退让,就算是生命。他自认为作为一个帝王,能有此心性,已经不易,可顾晋依然这般评价他——
他将旧杂志随手一摞,抱着就离了席往书房走去。顾晋脸色通红,看着赵澈渐行渐远,心里也很着急,也有些后悔说了过分的话。可碍于面子,他并未喊住赵澈,而是赌气似的吼出声:“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又怪我不讲情面。”
“悉听尊便。”赵澈甩给顾晋四个字后,便走进了书房。
上官凛如看着二人,叹了口气。她没有说什么,端了一些吃食,亲自送了上去。顾晋气得牙痒痒:“上官凛如,别忘了现在谁才是你主子!你要是敢进去,就永远不要跟着我了,海江你也别想去了!”
“呸!”上官凛如本来还没有生气,听到他拿这事情威胁自己,脾气也上来了,她站在二楼栏杆处朝顾晋骂了一声,敲开了书房的门,进去后,“咣当”关上了门,只留顾晋一个人在一楼对着一桌子的好菜骂娘。
“都tm反了!”顾晋将桌布大力掀了起来,碗、盘子继铃桄榔地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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