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将宗珩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他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架着，手臂被反扣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西装外套早在挣扎中被扯得凌乱，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像是某种可笑的枷锁。
“放开！”他咬牙，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狠意。
保镖面无表情，手指如铁钳般收紧：“少爷，宗先生吩咐了，您今晚必须登机。”
宗珩冷笑，猛地抬肘向后一击，正中对方肋骨。趁保镖吃痛松手的瞬间，他挣脱桎梏，转身就往出口冲——
可下一秒，更多的黑影围了上来。
三双手同时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踉跄一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痛尖锐地炸开，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樱——”他喉咙里滚出她的名字，像是一句咒语，又像是一句求救。
他答应过她的。
答应过高考结束就带她去海边，答应过陪她看日出，答应过绝不会不告而别——
可现在，他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手机被没收了，钱包、证件，全部被搜走。他们像是押送犯人一样，把他往登机口推。
登机广播机械地重复着航班信息，冰冷的电子女声刺进耳膜：“CA983次航班即将起飞，请旅客尽快登机……”
宗珩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安检口外的人群——
没有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忽然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滚开！”他嘶吼，手肘狠狠撞向身后人的腹部，趁对方弯腰的瞬间，一拳砸在另一人的下颌骨上。
混乱中，他的衬衫纽扣崩开，锁骨处一道新鲜的抓痕渗出血珠——那是他父亲盛怒之下留下的“教训”。
保镖终于失去耐心，其中一人直接扣住他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颈椎：“少爷，别逼我们用更强硬的手段。”
宗珩喘着粗气，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试试看？”
他忽然低头，狠狠咬上对方的手腕。保镖吃痛松手，他趁机挣脱，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了回去——
有人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氧气瞬间被截断，眼前泛起黑雾。他弓起背，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撞去，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机场的地砖冰凉刺骨，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有人掏出对讲机呼叫支援，有人举起手机拍摄，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在那些模糊的光影里，他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许樱。
她站在安检区外，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手里死死攥着那条他昨晚塞给她的项链。
她跑得气喘吁吁，校服外套的领子歪在一边，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宗珩的心脏狠狠一缩。
“许樱！”他猛地撑起身子，却被更多的保镖按回地上。脸颊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她的方向：“回去！别看我！”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像条丧家之犬，被按在地上，连反抗都显得可笑。
可她没走。
她隔着人群望着他，嘴唇颤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他想冲过去，想擦掉她的眼泪，想告诉她别怕——可保镖已经架起他，粗暴地拖向安检口。
“等我！”他只能嘶哑地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许樱，等我！”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登机口的闸机在他身后闭合，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无情的宣判。
机场的广播还在机械地重复着航班信息。
许樱站在原地，双腿像是灌了铅。
有人撞了她一下，嘟囔着“让一让”，可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掌心的项链被汗水浸湿，金属面硌进皮肉里，可她感觉不到疼。
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别哭，我一定回来。」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是宗珩的语气。
简短，强硬，却又带着他特有的、别扭的温柔。
她抖着手拨回去，听到的却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膝盖终于支撑不住，她蹲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
周围人来人往，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地碾过地面，广播里传来某航班延误的通知，一切都那么正常——
只有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最后一班飞机起飞了。
许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那架飞机缓缓滑入夜空，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最终消失不见。
项链的链条缠绕在手指上，勒出一道道红痕。
出租车司机担忧地看着后视镜：“小姑娘，你还好吧？”
许樱摇了摇头，眼泪却砸在了手背上。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可她的光被强行带走了。
回到家，她反锁房门，终于放任自己滑坐在地上。
手机屏幕亮起，是班长发来的消息：「樱樱，你还好吗？」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一个字都没回。
床头还放着宗珩送她的玩偶——一只丑萌的鲨鱼，是他打射击游戏赢来的。
她抓起鲨鱼，把脸埋进玩偶里，终于哭出了声。
“骗子……”
“说好……不分开的……”
断断续续的呜咽被棉布吸收，窗外，夜色深沉。
哭到昏睡前的最后一刻，许樱把项链戴回了脖子上。
金属贴着她的皮肤，冰凉，却带着某个人的承诺。
「别哭，我一定回来。」
飞机在漆黑的夜空中穿行，引擎的轰鸣声像是某种无情的嘲笑。
宗珩靠坐在窗边，指节抵着眉心，用力到几乎要掐进皮肤里。他闭着眼，却无法阻止那些画面在脑海中翻涌——许樱站在安检口外，脸色苍白，眼泪无声地滑落的样子。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父亲的**。
更恨自己明明承诺过保护她，却让她哭了。
他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在舷窗上。
"砰"的一声闷响，引得前排乘客回头张望。保镖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警告："少爷，请您冷静。"
宗珩甩开他的手，冷笑："怎么，怕我跳机？"
保镖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戒备说明了一切。
机舱里的灯光调暗了，大多数乘客已经入睡。宗珩盯着窗外浓墨般的夜色，思绪却回到了昨晚——
许樱坐在火锅店对面，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把涮好的肉片夹到她碗里，她笑着用筷子尖戳他的手腕："宗珩，你最近怎么这么爱投喂我？"
他当时没回答，只是又给她倒了杯酸梅汤。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他们最后一顿安稳的饭。
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只触到空荡荡的布料。手机、钱包、甚至那块她送的手表，全被收走了。父亲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但父亲不知道的是，他早就在鞋垫下藏了一张备用电话卡。
宗珩缓缓蜷起手指，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需要计划——
首先，到美国后要想办法甩开这些眼线。
然后，找一台能用的手机联系许樱。
最后......
最后他要让父亲明白，有些东西，不是用权势就能控制的。
“少爷，喝点水吧。"保镖递来一瓶矿泉水。
宗珩没接，只是冷冷地问："老爷子还交代你们什么了？监视我到大学毕业？还是直接找个美国名媛联姻？"
保镖面色不变："宗先生只说确保您安全抵达学校。"
"呵。"宗珩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云层之下，是越来越远的故土，和那个他承诺要回去的人。
空乘开始分发入境卡。宗珩接过笔，在姓名栏写下"Zong Heng"，笔尖突然顿住。他想起许樱总爱在他的课本上偷偷画小樱花，说这样就不会拿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深吸一口气，在地址栏下方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这是什么？"保镖探头来看。
宗珩合上表格："关你屁事。"
飞机开始下降，耳膜传来轻微的压迫感。洛杉矶的灯火在云层下若隐若现，像一片陌生的星河。
落地时已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取行李、过海关。宗珩全程沉默，却在经过免税店时突然停下。
"我要买烟。"
"少爷，宗先生交代过——"
"怎么？"宗珩挑眉，"怕我拿打火机**？"
保镖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他进了商店。宗珩随手拿了条万宝路，结账时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柜台旁的手机充值卡。
回学校的路上，他靠在车窗边数路灯。洛杉矶的夜晚和国内很不一样，灯火太亮，星空就显得黯淡。就像他现在的生活，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却找不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光。
宿舍是单人间，保镖检查完每个角落才离开，临走前说："明早八点我来接您去见校长。"
门关上的瞬间，宗珩立刻蹲下，从鞋垫里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电话卡。他的手有点抖，差点没拿稳。
浴室成了唯一安全的地方。他打开水龙头，在水声的掩护下，用提前藏好的备用手机插卡开机。
信号格一点点爬满，像是希望重新燃起。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他按下拨号键，把手机紧贴在耳边，听着漫长的等待音。一下，两下......
"喂？"
许樱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沙哑得不像话。宗珩的喉咙突然发紧，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卡在嘴边。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压抑的抽泣。宗珩握紧手机，指节泛白。他想说别哭，想说对不起，最后却只挤出一句："项链戴着吗？"
"嗯。"许樱吸了吸鼻子，"宗珩，你到底——"
"听着，"他打断她，语速很快，"这个号码不一定安全。以后每周三晚上九点，我会用新邮箱给你发邮件。密码是你生日加我的学号。"
"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着。宗珩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红得可怕。
"五年。"他说，"最多五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断线了，才听见许樱很轻地说："好，我等你。"
通话结束后，宗珩把手机卡冲进马桶。他站在淋浴下，让冷水浇透全身。
五年。
他要在这五年里，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没人能再把他们分开。
窗外，加州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宗珩擦干头发，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一张照片——毕业旅行时，许樱在海边的背影。
他把照片塞进枕头下，和衣躺下。明天开始，他将戴上完美的面具，扮演父亲想要的继承人。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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