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拾正全神贯注于应对他的攻击，闻言动作微顿，有些奇怪地看了金旺旺一眼。这家伙平日蹭饭蹭得理直气壮，何时在意过这种细节了？但他此刻忙于应付，也无暇深想，只当是金旺旺难得客气，便下意识答道：
“兄长性子淡泊，于饮食一道，但求果腹，确实不甚讲究。”他侧身避开金旺旺的手刀，反手一剑斜撩，“他常说，五谷杂粮，皆是天地精华，无需过分追求滋味。”
“啧，那多没意思。”金旺旺啧啧两声，一个后空翻避开剑锋，落地后再次揉身而上，双掌交错拍出，带起灼热气浪，“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难道他就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比如……像我一样，无肉不欢？”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具体的方向。
孟雪拾被他连绵不绝的攻势逼得后退半步，闻言手中剑势微微一缓，似乎真的在思考。他喘息着道：“兄长……不嗜荤腥。若说偏好……他似乎对鱼，还算有些兴趣。”
“鱼？”金旺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手下却毫不留情，侧身避开随之而来的反击剑刺，左腿如鞭扫出，直取孟雪拾下盘。。
“嗯。”孟雪拾微点了点头，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急忙纵身后跃，剑尖点地，险险稳住身形。
“兄长似乎挺喜欢鱼肉那股鲜甜滋味。只是……他目不能视，挑刺颇为不便，灵识虽能感知骨骼轮廓，但细小鱼刺终究麻烦，故而平日里也极少烹制，偶尔我钓上一两条，他才会动手料理。”
不爱口腹之欲，唯爱鱼鲜，却又嫌刺多麻烦。
金旺旺将这信息在脑中过了几遍，只觉得这矛盾之处，恰好勾勒出孟白卿性情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矜持的可爱。
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位清冷如谪仙的师兄，面对一盘鲜美鱼肉时，因顾忌细刺而不得不浅尝辄止的微微遗憾模样。
这画面让他心头一软，一股强烈的、想要为他解决这“麻烦”的冲动油然而生。
“原来如此……”金旺旺喃喃道，心中已有了计较。
见他手上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孟雪拾一剑便送了出去：“和我过招还敢分心！看剑吧你！”
金旺旺赶紧一个闪身，堪堪躲过剑锋，又反身回敬一拳：“说谁分心呢！我是看你剑太慢了等等你！”
一时间，场中身影翻飞。金旺旺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剑锋，或以巧劲引偏攻势。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流畅，时而如灵猫般轻盈，时而如猎豹般迅猛，那双琉璃似的眸子始终紧盯着孟雪拾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预判着他的下一步。
而孟雪拾初时颇显狼狈，身上旧伤处被牵扯，传来隐隐钝痛，额上冷汗涔涔。但在金旺旺给予的强大压力下，他被迫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对战之中，脑海中那些死记硬背的剑诀图谱，开始与身体的反应缓慢融合。剑招渐渐不再是孤立的动作，开始有了连贯的气韵。
“对！就这样！别想着完美，先求连贯！你的灵力比剑招快，试着用剑招去引导灵力，而不是让灵力拖着剑招走！”金旺旺一边闪避，一边出声指点。他在战斗上的天赋极高，眼光毒辣，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又是一次交错，金旺旺指尖弹出一道细微火灵，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打在孟雪拾剑势将变未变的节点上。孟雪拾只觉剑身微微一颤，原本有些散乱的灵力竟被这一下意外地“震”得凝聚了半分，顺势使出的下一招“长河贯日”竟前所未有的顺畅，剑尖破空，发出“嗤”的轻响！
他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金旺旺趁机后撤数步，摆手道：“停！不打了，你再练下去，伤口崩了，去芜师兄非找我算账不可。”
孟雪拾也确实到了极限，以剑拄地，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干燥的土地上。但那双总是沉郁的眸子里，却难得地有了一丝畅快与明悟。
金旺旺走过去，递过一壶清水：“修炼非一日之功，我知道你心急，但根基更重要。要是把身体练垮了，别说赚灵石，怕是连筑基都难。听我的，今天到此为止，回去好好调息。”
孟雪拾接过水壶，仰头咕嘟嘟喝了几大口，才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金旺旺又与他闲扯了几句，约定了几天后再来陪他练习，便起身告辞。
转身步出武道场，金旺旺脸上的慵懒随意瞬间被一种目标明确的兴奋所取代。阳光落在他灿金的发梢和微微抖动的兽耳上，跳跃着耀眼的光斑。
鱼，刺少，味鲜。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着登仙驿最繁华的那条主街走去，目标明确——那里有着仙灵境口碑最好、也最贵的酒楼“鲜飨阁”。
“鲜飨阁”坐落于登仙驿中心区域，是一座三层高的朱漆木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食物香气与灵植清芬。
金旺旺虽是这里的常客，但多是来品尝新菜或是与朋友小聚，像今日这般带着“任务”前来，还是头一遭。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阁内，无视了伙计热情的招呼，直接走向柜台后那位掌管食材采买、见多识广的胖掌柜。
“掌柜的，”金旺旺开门见山，手指在光洁的柜台上点了点，“向你打听个事儿，你们这儿，或者说登仙驿，能买到的最好吃、刺又最少的鱼，是哪一种？”
胖掌柜认得这位衣着鲜亮、出手阔绰的妖族小少爷，闻言堆起满脸笑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哟，金小道友问这个，可算是问对人了！要说这仙灵境水域产出的灵鱼，滋味鲜美、灵气充沛的不少，但若论肉质细腻、毫无细刺，当首推‘冰晶银鳞’！”
“冰晶银鳞？”金旺旺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贵气。
“正是！”胖掌柜唾沫横飞地介绍起来，“此鱼只生于仙灵境淞华峰上的‘寒晶湖’深处，汲取冰寒灵气与湖底玉髓而生。通体银白剔透，宛如冰雕，鳞片在光下能折射七彩光华，煞是好看。其肉质不仅鲜甜弹牙，入口即化，更妙的是，除了脊背一根主骨，周身再无细刺！而且蕴含的冰属性灵气极为纯净温和，于修士滋养经脉大有裨益！”
听着掌柜的描述，金旺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鱼肉烹制好后，被孟白卿品尝时，那双空茫眼眸微微亮起的模样。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追问道：“这鱼……何处有售？价格几何？”
胖掌柜搓了搓手，笑容愈发殷切：
“不瞒道友，这冰晶银鳞极为罕有，只生在淞华峰，而峰主那位仙君不喜弟子为了灵石荒废修炼，平日都不许人靠近湖中捕捞，只偶有到了境界被峰主应允入湖中受冰寒灵气磨炼者，才能顺便带得几条出来，故而市面上流通极少，价格嘛……自然也颇为‘美丽’。”
“小店偶尔能通过特殊渠道收到一两条，今日库中恰好还有三尾鲜活的，皆是三斤上下，若小公子想要，这个数一尾。”
他伸出了五根胖乎乎的手指。
金旺旺看着那五根手指，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平日虽不缺灵石花用，师父也常有赏赐，但平日花销也大，灵石大多用来购置新衣、搜罗话本、品尝美食，并无太多积蓄。
这“五”后面代表的灵石数目，几乎是他目前全部身家的三分之一了。三条鱼买下来，他可就真要囊中羞涩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那个绣着火焰纹路的储物袋，里面是他所有的家当。若是买了这鱼，接下来一段时间，别说新衣裳新话本，怕是去炼器坊打工都得更加卖力才能维持日常用度了。
胖掌柜见他沉吟，连忙补充道：“小公子，这价格虽高，但物有所值啊！无论是清蒸保留原汁原味，还是做成鱼脍体验极致鲜甜，都是无上妙品！便是仙君级别的贵客，也对这冰晶银鳞赞不绝口呢！”
金旺旺脑海中再次浮现孟白卿的身影。想到他因目盲而极少享受食鱼之乐，想到他平日饮食的清淡，想到若是自己能亲手为他奉上这无刺的珍馐，或许能换来他一个真心愉悦的笑容……
那股混合着怜惜、渴望与炽热爱恋的情绪再次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那点对灵石的犹豫。
“行！”金旺旺一咬牙，将储物袋拍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是豁出去的决然，“三条，我全要了！给我挑最生猛鲜活的！”
胖掌柜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应承：“好嘞！金小公子爽快！您稍候，我这就让人给您取来，用特制的寒玉盒封好，保证灵气不失，鲜活如初！”
很快，三个雕刻精美、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玉盒被伙计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透过半透明的盒壁，隐约可见其中银光流转的鱼影。
金旺旺接过玉盒，触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捧着他此刻滚烫而真挚的心意。他利落地付了灵石，听着储物袋里瞬间变得空旷的叮当声，心头掠过一丝肉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和期待感。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能让去芜师兄展颜的机会，或许就这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个寒玉盒收入储物袋，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转身走出鲜飨阁，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那头金发渲染得愈发耀眼。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储物袋的位置，那里贴身放着的小狗木雕和刚刚购入的冰晶银鳞，都与他加速的心跳紧密相依。
接下来，就是回万兽崖，闭关钻研烹鱼之术了。
金旺旺深吸一口气，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脚步坚定地朝着来路走去。前方的路，似乎都因这明确的目标而变得格外清晰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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