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大多数时候，江无涯感觉自己是个行尸走肉。
按部就班的工作，希望升职加薪，想着离退休更近一步，不过涨工资速度和蜗牛爬玻璃，慢得令人发指。
好在这世界上的人口足够多，没人有空关心一个平庸之人的喜怒哀乐。
于是，他就心安理得的活着，把灵魂放在另一个世界，在他创作的世界里，俯瞰众生。
帮会里另外一个器修，温和善良，所有人都能与他自在的聊天，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光般的暖意，让人觉得可以信任。
不像他，说话不是太少便是太多。永远能精准地看到别人的缺点，却不能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以至于需要帮主小心的维护、打圆场，哄着他，才好意思继续留在帮会。
可是，装好人好累啊。
饭饭说的好，现实里养了猫，游戏里就不想养宠物了。
他在现实里已经活得个孙子一样了，为什么在游戏里还要装个温良恭俭让的样子，邯郸学步，假装合群？
这个号反正是为了测数据存在的，如今王府副本已经上线，项目交给了新人运营，他要开发新的游戏了，号自然是不用上了。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是应该和虎虎生威交代一下。
他打开消息，帮会风平浪静，真好。
这样他走的也没有遗憾。
不过企鹅号却多了二十几个好友申请，都是来问账号的事情。
卖账号一时爽，和陌生人聊天火葬场。他装作没看见，打算晚一点再查看。
他点开虎虎生威的消息栏，正在酝酿说点什么，对方丢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他本来应该拒绝，偏偏手机没拿好，砸在了脸上，不小心打开了通话键。
“小远，昨天忘了问你要搬到哪里？我看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可以请朋友帮忙给你搬家，价钱你们自己商量，怎么样？”
虎虎生威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背景音里还有猫咪叫的声音，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息。
“你先要问他租拿些的房子，搬到拿些克！”
接地气的本地方言带着埋怨和亲昵，“这大的雨，小远肯定早饭都没吃，你吵他做么事，中午打不行？”
虎虎生威之前说过，嫂子刀子嘴豆腐心，人来疯，就喜欢秀厨艺，而且听他唱过歌，蛮喜欢。说他性格很好，又乖，一个人住，游戏玩得好，总之就是把他夸成了传说中的大神。
然而，即使明知道这些话可能是哄着他玩的，他又喜欢听，也希望自己正如虎虎生威说的那么好。
“小远？是不是在睡啊？要不我这样，我先给你留该号码，你醒了在联系他，不要睡太久，早饭可以晚一点，但是要记得吃哦。”
虎虎生威的声音不像指挥的时候那么大，可能是因为女儿在家，刚刚哄完孩子，语气没调过来。
“好，谢谢虎哥。”江无涯小声的回了一句，对方挂了电话，又给他发了个联系方式，说对方是做房地产的，有一手房源，可以问，如果觉得对方报价高，他来协调。
江无涯回了“谢谢”，却没急着看房源，在床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被肚子饿到爬起来，给自己煮了碗饺子，便打开电脑查房源。
毕竟不做调查，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和给人当韭菜割没什么两样。
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整理出了一份表格，都是离公司半径半小时的房源，基本价格在1700元和3000元之间浮动，起码得用去工资的五分之三。
贵，但是比起以前住在三环外，进城去大超市要一个半小时，周边的基础生活设施，还是完善了很多。
同事们也有在分享房源的，低价的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先把人骗去，再说没有房源，很多人都选择了合租。
可是合租也有风险。
江无涯住过集体寝室，很清楚男生们将臭袜子压在床板下，攒一个星期一起洗的德行，实在是无法接受。
而且还有人喜欢在宿舍里抽烟，说几句就能吵起来。
他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单间，恐怕去了光谷，还是得自己租。
所以，账号能卖就卖，家里的东西也能卖就卖，只是他还有两箱子书，平时都会翻来看的，寄回去老家要邮费，再寄过来也麻烦。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上，到时候请人帮忙搬，给工钱就是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家当，已经是十二点了，楼下的园区食堂周末菜少，去晚了只能吃包子面条，他换了身衣服下楼吃饭。
“请问，食堂在哪个方向？”
问路的人声音礼貌悦耳，穿着浅灰色的西装，但是和园区的房地产中介不一样，脖子上还挂着参观牌，显然是隔壁公司来参观的客户。
他身边跟着一个高个子青年，身材挺拔瘦劲，带着墨镜，穿着件黑色的衬衣，领口的锁骨精致如模特，上面挂着一根铂金项链，是线条流畅的柳叶。
青年刀锋一样冷峻的气质，偏偏因为那片可爱生动的柳叶，莫名多了几分任性的少年感。
“往前走两步，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江无涯很快收回视线，却不知道黑衣青年的耳朵动了动，目光盯着他看了看，收起了墨镜。
排队点自助餐，他选了两荤一素，在人群里找空位，刚刚坐下，就有人走了过来，“请问，这里没人坐吧？”
问话是戴柳叶项链的青年，弯腰的时候嘴角挂着浅笑，仿佛随时能走进偶像剧当男主。
江无涯想到了开屏的孔雀，摇摇头，低头闷声吃饭。
自助餐盖浇饭里的土豆鸡块炖的酥烂，红烧鱼块的鱼皮稍微软了些，鱼肉煮老了，但调味还行。青菜脆脆的，蘸着酱汁吃，也不浪费。
“你头发上沾了胶带……”青年突然出声，将他从自闭世界拖了出来。
他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江无涯的头顶，“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
江无涯用纸巾匆匆擦了嘴和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淡淡的松柏香靠近，青年的手指一动，便将一小片不规则的透明胶带碎片取了下来。
江无涯不喜欢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心里紧张尴尬得能抠出城堡。
好在那人很快就坐回了位置上，弯着嘴角道：“小事一桩，别客气。”
不是、谁要你帮忙了。
江无涯面上挤出一丝假笑，耳朵发热，总觉得对方看起来不像表面那么温和无害。
“老大，小炒需要等，我先点了份自助餐，您看看够不够。”
西装男端着两份堆得小山高的自助餐，配了一小碗米饭，两罐可乐，端的稳稳当当。
江无涯正好吃不下了，拉起椅子起身，走得飞快。
“诶、同学，你的伞——”
青年一把拉住江无涯的手，干燥温暖的触感传来，江无涯脑瓜子嗡嗡的，十分烦躁。
对方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捏着塑料袋，将伞递给他，还微笑着问了一句，“你吃饱了吗？”
若是他不问还好，问是几个意思，笑他饭量小吗？
“谢谢。”
江无涯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接过伞就走。
此人身上有一种讨厌的压迫力，就像豹子踩着一头刚刚咬死的驯鹿，问咬到麻雀的猫咪饿不饿一样。
他不喜欢那种个人边界被破坏的感觉，当然是走快点比较好。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没有啊，他不是说了谢谢吗？可能，现在的小年轻比较害羞。”
“您也毕业没多久……”
“我看起来比较成熟。”
……
两人的对话像是白脸和红脸双重奏，江无涯只当没听见，匆匆回了公寓。
江无涯关上大门，回到熟悉的家，这才觉得揪起来的心放了下来。
仔细一想，对方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那个“柳叶”声音却和积雨云的声音很像，一样没有边界感，讨厌。
江无涯甚至怀疑对方故意抓他的手……都是男人，对方长得也不差，看起来没有必要对他一个男的耍流氓。
但是、他吃饭的时候，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看猴子似的，讨厌。
江无涯洗了把脸，打开企鹅，查找虎虎生威给的联系人，对方的头像用的是一个大大的毛线团，粉色的，头像上挂着皇冠，是尊贵的超级会员。
id：玩球了
个性签名：你喝了一杯茶。
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不过在游戏里，一般取名鬼畜的人，多半是人头狗，技术还不差，就是说话的素质堪忧，世界频道骂起人一片屏蔽字。
名字往风花雪月里靠的，如果不是服务器里榜上有名的大佬，有偶像包袱，那就是刚刚玩游戏的萌新，或者叫彩笔。
算了，他以前还有一个月换一次网名的爱好，但从名字上看，分析不出什么。
江无涯紧张地点开了添加好友，留言：您好，我想问一下光圈软件园周边的房源，单间，价格预算在两千以下，低楼层或者电梯房。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
玩球了：是虎哥的朋友吗？
查无此人：是的 ，请问您是二房东还是中介？
玩球了：我是房东，家里有一些空房，亲戚的房子也是我帮忙挂着卖，房产证齐全，到时候可以给你看红本本的。
玩球了：稍等一下，我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十分钟后，江无涯收到了十几张手机拍的照片，是一间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其中是一间房被改造成了书房。
主卧门关着，另外一间是大飘窗的侧卧，大床、尚未铺床单，床头墙壁上没有那种xx公寓的挂画，挂了一副主题为月亮的油画，深蓝的底，明黄的月，奶油般柔滑的云，闪光的小星星，像是动画片里的场景。
衣柜、书桌、台灯、人体工学椅、地毯齐全，看起来很居家。
特别是原木大书桌与人体工学椅，拉高了整个房间的舒适度，江无涯盯了五秒钟，咬了咬牙，才翻到下一张。
厨房家电齐全，一尘不染，油烟机的塑料膜都没有拆。
洗手间干净整洁，有一些个人洗护用品，洗衣机，比想象中的宽敞。
阳台宽敞，有升降晾衣杆，窗户上还可以看见敲击玻璃的雨水。
屋子的整体装修是简约的现代风，客厅的沙发是舒服的米白色，有大大的液晶电视和机顶盒，茶几是圆木材质，铺着灰蓝的地毯，书架隔开的另一侧，则是餐桌。
图片没有滤镜，没有夸张的广角镜头，真实的过分，但是这个价格，没有二三千，恐怕拿不下了。
玩球了：怎么样，还凑合吧？不过就这一间了。
查无此人：请问房租多少，是否月付？
江无涯心中悲喜交加，希望对方报出一个高价让他死心，免得他馋那张人体工学椅。
玩球了：可以月付，这房子我有时候会住，如果你爱干净，能够保持卫生，房租可以便宜点，给一千也行。
玩球了：如果你不爱收拾，那我还是按市场价给你算，两千三，加上水电燃气费网线，差不多两千四。
玩球了：对了，不准养宠物，以及带陌生人过夜。
查无此人：好的，请问这里离软件园多远？
玩球了：步行十分钟可以到软件园，附近有公交车和地铁，超市、医院都有，很方便。
玩球了：你可以搜一下天光云影小区，看看行情，就知道我给的价格不高。
查无此人：好的，请问今天下午是否方便看房？
玩球了：今天下雨，我不想弄脏地板，周末不好预约保洁的。
玩球了：你如果想看，可以明天上午过来，确定来，我再发地址。不过需要你备注一下公司或者单位信息，如果不是周边上班的人，不是长期住，不建议租。
查无此人：好的，谢谢，我考虑一下。
江无涯打开了自己的租房参考表格，没有天光云影小区的数据，他查了一下地图，傻眼了。
小区就在软件园隔壁，走小路快的话，只要五分钟！
不过一查房产信息，都是整租，四千五往上，单间的也是两千以上，但是房子的照片风格有两个极端，一种是物品陈列乱七八糟，看起来是家里有老人，不爱收拾。一种是精装修，大广角 滤镜，看不出真实的房间大小，而且看起来是那种需要爬楼梯的复式别墅。
还有所有那种长租公寓的统一风格，什么都有，不过月付需要租金贷，半年付他付不起，年付就更不用说。看来看去，好像的确是玩球了发的照片更真实。
不过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江无涯纠结地敲了虎虎生威。
查无此人：你朋友房子很好，怎么给的价格很极端？说爱干净的一千也租，不爱干净的二千四，怎么差别这么大？
虎虎生威隔了十分钟才回复道：他经常要出差，房子以前借给亲友住，垃圾桶不倒，他一气就收回了房子。不过房子里没有人住，他每次都得提前预约保洁，就觉得很麻烦。
虎虎生威：他平常也玩《仙途》，不过太菜了，我们都不带他玩。我让他帮忙，他说可以，就是得带着他下本。我说得看你看不看得中，他才肯降价的。
虎虎生威：你如果怕一个人去，我和饭饭明天都有空，一起陪你看房子，咱们在光谷聚个餐，也挺好的。价钱的事都好商量，你就说想不想租。
江无涯当然是想的，不过总感觉过于顺利，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虎虎生威：还有一条，你小子赶紧把挂在狐友网的账号下架，不准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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