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正去哪了?”韩皇后颓然地坐在榻前,心疼地看着陈清安往姚锐胳膊上扎针。
陈清安根本治不了这病,他也只能用针吊着姚锐一口气,顶天保证他不死,但是也没办法让他活过来。
陈清安把药碗递给韩皇后,毫不避讳地唏嘘:“我怎么知道。咱们大齐真是要完了啊。”
皇帝称病不朝,其实是人跑了;太子跟着父母瞎胡闹,不去监国;钦天监也没人主事,再拖几天时序就该乱套了。
“那群匈奴鞑子!”皇帝在一边气的跺脚,“二十年前就是他们暗算我们,现在我闺女也生死未卜,早知就不该答应她!”
“我说陛下——你待在这儿三天了,打算什么时候重掌神器啊?”陈清安坐在一边,故意阴阳了皇帝一句。
“……那你倒是把我儿子治好啊?”皇帝震惊地指着床上的姚锐,“我没治你的罪就不错了!”
陈清安顶着一张十七八岁的脸,已经深谙了官场之道,闻言一耸肩,颇为死皮赖脸:“那你治我的罪吧,我一死他也跟着死。”
九五之尊彻底哑火了。
“还有谁能治?”韩皇后坐在榻上,收起空药碗,忧心忡忡地问,“而且钺儿今日已经回长安监国了。”
走的时候还一脸不乐意。
“显仁。”陈清安毫不犹豫地答,“不过前些日子我把她赶出去了。居然敢偷吃我的糖糕。”
“我大概也是病了,哎哟我……我心口好疼。”皇帝气的脑袋发晕,捂着胸口靠在韩皇后肩上,“我怎么这么想砍人……”
“我也想。”韩皇后罕见的没跟他呛声,木着脸回答。
陈清安倒是毫无自觉,甚至狡黠地笑了一下:“放心吧,死不了的。等案子破了,他自然也就好了。”
皇帝和皇后面面相觑。
案子是郦成森和姬开在办,具体到了什么进度他们没怎么关心过。姚锐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至关重要,那个可恶的凶手在姚锐醒过来之前就是个杂毛。
皇帝猛然站起来往外跑,皇后不明所以,如何也不肯离开孩子半步,只纳闷地在背后喊:“姚垚!你要跑哪去!”
外面的天空被红霞染透了半边,两只鸟扑闪着翅膀飞过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姚锬!”皇帝抬头看着从宫墙上翻下来的百安县主。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半边被血染红了,手里还提着一把在滴血的刀。
“小叔??”百安县主看见皇帝站在吴王宫里,落脚不稳险些摔了一下,惊诧之余还是迅速报了急情,“叛军攻城了!您赶紧御驾亲征——”
皇帝一脑袋火:“我去亲征了天下人怎么看我?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造反?对面多少人?”
他带着几百个老弱妇孺也能杀出重围,但是现在全天下都不知道他待在吴国,要是真亲征,传出去了八成又要往姚锐身上安什么不好听的名头。
“估摸有两千余人,目前不知是什么人麾下的兵。”百安县主丢掉手里的刀,如实回答,“我们五个杀了不少人,打不过,来找小婶。”
五个人能打两千人才怪了吧!
百安县主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对面估计知道她是宗亲,无意寻自家三族。
如此看来就是吴国自己的家事。
“那不管了。”皇帝简单粗暴的下了结论,“不准告诉别人我在吴国,听到没有。”
“但是吴王那边怎么办,若是他死了,吴国又当如何。”百安县主蹙眉提出自己的不解之处。
姬开倒是个大问题。既然是吴国的家事,那叛军定然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他一死要是姚锐落个克夫的名声怎么办。
“这是他要解决的事。你别管了。”皇帝见没什么大事,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摆摆手就要回屋里去。
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不配当他的儿媳妇。况且要不是姬开失职,姚锐现在怎么可能昏迷不醒。
“小韩,你确定是匈奴人用的阴招吗?”陈清安一手捏着姚锐的手腕把脉,另一手则按着韩皇后的手腕。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韩皇后这几天日日垂泪,眼睛已经肿成桃子了,闻言更是咬牙切齿,“瑞瑞在塞北出生,除了匈奴人,谁还能给我下蛊?”
陈清安摇摇头,微笑起来:“不奇怪了……是子母蛊。”
“你是说我身体里也有?”韩菡皱紧眉头,又要哭出来,“我就说那群鞑子黑心肝!也怪我……怪我不注意……”
“有是有,不过大概不是匈奴人干的。”陈清安松开手腕,一根根把姚锐胳膊上的针拔出来,“我估摸着它在你身体里至少二十五年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陈清安本身专精毒理和病理,对蛊毒了解不多,更不会解蛊。
他也只能说出个大概,旁的是不知的。
“那怎么会只有瑞瑞有事?”皇帝站在门口,听着他们谈话,冷不防插了句嘴。
“每个母蛊产卵时间不一样,可能是姚铮运气比较好吧。”陈清安答道,“你要是现在怀,直接就流掉了。”
姚铮出生时难产,彼时魏王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她出生后便发誓再也不要孩子了。二十年里他也确实践行了诺言。
“那对身体有害吗?用不用喝药?”皇帝急切地问。
陈清安摇摇头。
对身体有害无害那是陈清光的专业领域,他实在力不从心。
郦成森接过副官递过来的资料,草草翻看了几页,准备下达命令:“可以结案了。去通知提刑司准备逮捕……”
“郦廷尉。”姬开拦住郦成森,从她手中拿过几份资料,“我认为犯人应该交给殿下处理。”
“案犯应该依法处置。”郦成森把卷宗夺了回来,“大理寺主定罪,此案应由我……”
“刑部尚未介入,你如何定案!”姬开把资料夺回来,抬高了音量,“难道廷尉在三司中向来独断专行吗?”
郦成森试图伸手去抢资料,却扑了个空:“殿下无权处置罪犯,行刑由署刑司负责!”
“我知道。但是律法讲,量刑也要考虑伤者的意见。而且陛下真要杀人,你我都拦不住。”姬开抬着手,冷静下来,“您不能意气用事。”
姚钺昨天下午和郦成森大吵一架,两个人彻底断掉了,饶是郦成森再铁面无情,到底也是个凡人,情情爱爱的,对人的影响还是太大。
“吴王,你也不能意气用事。”郦成森顿觉自己是被姚钺气昏了头,勉强理清思绪,“您不能为了讨好岳父,就把量刑的事全交给殿下——他现在还生死未卜,至少要等他醒了再说。”
姬开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大公子可算是狗急跳墙了,两千个人在外面叫门。
伐燕出了十五万人,禁内空虚,姬开自己的一千私兵在城外。但是现在他被堵在城里出不去。
大公子现在还是要求禅位,没傻到屠城。
但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姬开八成就能被挂在城门上了。
而且余篮和雨化蝶都走了,又没人知道陛下在吴国,宗亲们自己砍了几个人就不再管了;
也没有反打能用的将领。
“成,我会把这些资料交给陛下。”姬开把一半文书还给郦成森,揉着眉心,唉声叹气,“郦廷尉就没劝住陛下罢朝?”
“我是言官,不是谏官。”郦成森拿着毛笔在文书上签字画押,“陛下在外已经给了理由不朝。”
言官弹劾同事,谏官弹劾皇帝。皇帝给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出现,皇后没有,一回去指定挨骂。
一想到姚钺今天大概也在挨骂,郦成森就忍不住高兴。
“陛下跟你们说了什么?”姬开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下了道圣旨,让太监捧到明堂上读,大意是“我儿子生病了,我伤心,我难受,我怒火攻心,我一病不起,我病好之前不来上朝,别来烦我”。
他没病还要往外跑的消息还是姚钺告诉郦成森的。
也不知道现在龙床上躺了个什么。
郦成森轻咳一声:“你怎么不问陛下。”
“我哪敢啊。”姬开撇撇嘴,捧着文书往外走,“他不打我都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
韩皇后那一巴掌还好说,陛下要是再给一巴掌,他能被拍进地里。
冰天雪地三百残兵突围五万还能毫发无损的回营的战神的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
战神现在正在一架屏风后面摔东西。
“出什么事了?”姬开看着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夫妻二人一个砸东西一个用他听不懂的方言说着什么,只好去问看热闹的神医。
陈清安满脸痛苦,第无数次劝阻韩皇后:“小韩,你可以去凌迟李妃,但是不要凌迟我的耳朵行吗。”
他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么难以入耳的脏话。
尤其是说出来这些话的人还是一个以温婉动人著称的大家闺秀。
“殿下,别气坏了身子。瑞瑞总也不爱听这些话吧。”姬开递给韩皇后一张手帕。他虽说听不出来韩皇后说的什么东西,但是看陈清安扭曲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又听不懂!”韩皇后抹了两下眼眶,瞪了姬开一眼,但的确不再骂人了。
皇帝发完了脾气,从屏风后挪出来,第一句就是兴师问罪:“你不去查案,回来干什么?叛军还在压城,你就在这儿说闲话?”
“无所谓他不会屠城。”姬开把卷宗交过去,“案子已经有眉目了,请陛下过目。”
“提刑司在殿下当日所食的茶饮和瓜果中俱发现了小虫子,除此之外还牵扯出了大部分三山教的成员,臣已经在清洗了。”
皇帝快速翻阅着文书,眉头越皱越深:“逻辑有条,脉络有理,很不错。但是不对。”
“哪里不对?”姬开蹙着眉头,“等把姬宫璇捉拿归案,即刻就能给天家交代。”
“你们只挖到了一部分。”皇帝点着一串人名,对姬开说,“朱芳凝案,许太妃案,严之梅案,公子颂案,虽有关联,为什么每个案子背后的主使都不同?三山教的教领呢?”
长安那边姬开鞭长莫及,查不到也正常,好在韩皇后养在后宫那个小宠物还没死,总能逼问出来点什么。
但是从教领往下查可比从信徒往上查简单的多。
“你说,她会不会知道点什么?”韩皇后站起来,也走到卷宗前翻阅,她拿着朱芳凝案的副本,微微蹙着眉。
朱芳凝就是清河郡主的大名,尸体一直没找到,案子也一直悬着,时至今日才重新挖出来。
五十年前的旧案了。
“她是个蠢的,最多拉出来给你们出出气,用处倒是不大。”皇帝摇头否定,“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拉出来挨刀子?”
“明天。”韩皇后合上卷宗,“我真是小瞧了李缥,还真以为是个蠢的,这么阴损的招数也敢用。”
皇帝点点头,转而对姬开说:“我们明天就回长安,孩子也要带走,你自己准备突围。”
姬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床上,正一脸柔情地抚摸着姚锐的额头。
听到岳父的话才恍然回神:“……?”
“马上去备车,马上去马上去。今晚就走,快点!”皇帝看着他摸自己儿子看的直膈应,挥手把宫女往外赶。
“神医,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姬开看着帝后往外走,凑在陈清安面前,好奇地询问。
他今天仔细看才发现陈清安居然长着一双无辜的圆眼睛,想来上次见面时这人根本没睡醒,眯着眼睛跟他们说话的。
陈清安神秘一笑:“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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