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锐结业时没有考射猎、驭车,剑术则只完成了半场。
先考的是剑术,恰好这几日有好几个侄子也要结业,姚锐干脆和他们一起考。
剑术分上下两场,上半场舞剑,下半场真打实斗。
姚锐终于愿意把头发重新束起来了,只是没戴冠;衣服也是罕有地穿了套劲装,除却冷冰冰的气质,看起来还真像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师傅。”姚锐握着剑,向着对面的剑术老师行了一礼。
这个老师也是他当面学剑术的那个老师,不知是巧合还是陛下有意为之——亲近的教师总容易放水。
这个老师还夸过姚锐有天赋,只可惜了时运不济,病痛缠身。
“三十二公子,出招吧。”老师摆好架势,仗着剑,作出请的动作。
别的宗亲八岁就要挥剑,姚锐十四岁才开始学剑术;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已经登基三年了。而这个老师是个异类——他从来不喊他“二殿下”,而是坚决要喊他八岁时该有的称呼“三十二公子”。
韩皇后因为这个向陛下告过状,姚锐也抱怨过,可老师就是不改。老头脾气拗,也不愿意说原因。
现在听来却多了两分回忆。
“得罪!”姚锐喊了一声,迅速出剑。
姬开看着场上长剑晃来晃去,兵刃交击不绝于耳,忍不住连连惊叹,可惜实在是腹中空空,啧啧了半天也搜刮不出两句诗词来形容。
“衣袂如乱云,剑出裁云霓;巧笑曜秋菊,容华茂兰松。对吧?”坐在他身边的姚钺撑着脸看场上的打斗,“陈王怎么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国学学生和宗学学生考的课程不一样,姚锐虽是在国学学文治,考课却是和宗学子弟一起。他也许是故意想恶心郦成森,故意跟考监说加上郦成森的名字。
考监不是傻子,不敢忤逆圣上的爱子,便陪着笑把郦成森也拉了过来。
长安名门女子基本上都要习武,郦成森也不例外,她出剑如风,断云裁霓。姚钺此前见过郦成森几面,一直认为她只是个古板的腐儒。那日坐在看台上,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另眼相看。
“殿下是在看二殿下,还是在看别人?”姬开抬眸看着姚钺温情脉脉的眼神,斟酌了一会儿,故意问。
反正他是不会对公子允露出看妻子的眼神。
姚钺在想谁就差刺在脸上了。
“都有。”姚钺毫不避讳地回答,“郦成森和瑞瑞是同一台的考生。吴教头放水了啊。”
姚锐的剑术水平说好听点就是花架子,说难听点就是三脚猫,反正就是破绽百出,吴教头好歹是举国有名的剑术大师,能和姚锐打的有来有回也太扯了。
不过姚锐也不需要亲自上战场,自有人替他冲锋陷阵,招式优雅好看就足够了。
“我不懂剑术。不过如大殿下所说,殿下的招式‘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姬开看着姚锐飘飞的衣摆,欣赏着他挥剑的姿态。
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你别把他比成洛神行不行。把一个大男人比成女神,不觉得恶心吗?”姚钺瞪着姬开,“还有你这是在夸奖还是阴阳。父皇说你没什么才学,我看这纸上功夫可不浅。”
吴教头故意卖了个破绽,被姚锐击中后扔了手里的剑,笑着行礼:“三十二公子果真功力不凡。”
“弟子学艺不精,为师傅蒙羞了。”姚锐握着木剑回了一礼。
“今日过后,这师徒缘分是彻底尽啦。二殿下。”吴教头拍了拍姚锐的肩膀,“容臣僭越。殿下明天可赏脸去醉仙楼喝上两杯?”
姚锐扔了剑,往看台的方向走:“师傅,我明天还有考课。”
“那好吧。啧。”吴教头遗憾咂舌。
姚钺和姬开全然没注意到场上打斗已经结束了,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
“大哥这是什么话,我自然只会夸奖殿下,你想哪有丈夫骂自家妻子的。”姬开看着姚锐和姚铮一起走近了,委屈地开口,“我举目无亲,只有瑞瑞与我亲近,如何敢明嘲暗讽。”
“咱们好歹也是朋友一场,你叫我大哥我也认了,你骂我我不挑理。”姚钺环臂把他的话堵回去,“但是你不能说瑞瑞花架子。”
姚铮瞪眼盯着姬开看,一言不发。
这姑娘从塞北回来沉稳了不少,连气质都跟先前那个明媚张扬的公主有所不同了。
“哥,他说了什么?让我也听听。”姚锐俯身按着姚钺的肩膀,笑着看着姬开。
姚钺冷哼一声,重复道:“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你拿洛神形容我二哥,”姚铮突然插话,“那谁是曹子建啊?”
姚铮现在这样子太吓人了,姬开举起袖子挡住半张脸,隔开她的目光:“我无子建之才,夫人却有洛神之姿,不过是两句附会。”
“谁说不是?我看曹子建也未必读得懂战国策。”姚锐趴在姚钺肩上,故意调侃姬开,“不知夫君读懂纵横了吗?屈子、张仪孰为大丈夫?”
姬开僵了一下,不知姚锐是怎么发现他偷偷读战国策的。而且屈原和张仪有什么可比性?
“你连纵横都不懂?”姚钺和姚铮同时开口,一个脸上带着震惊,一个脸上写满了戏谑。
“臣才疏学浅,还是要夫人指点一二。”姬开挡着半边脸,隔着姚钺向姚锐抛媚眼。
姚锐轻笑一下,小声说了句:“我还要你指点呢……”
很快抬高声音:“纵,六国从亲以摈秦;横,关中利诱连诸侯。”
他解释完纵横,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昨日夜里可是说……张、屈二子俱非大丈夫,不知在夫君眼中,孰人称得上一句‘大丈夫’?”
姚钺抬手支着姚锐的下巴,强硬地把他推开:“你瞧你也太瘦了。硌的我肩膀疼。”
姚锐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继续趴在他肩上。姚铮看了两个哥哥一眼,也从容地半跪在地上,也把脸撑在姚钺肩上。
“你们两个……”姚钺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昨日醉酒,实在记不清说了什么……大约是要先向屈子称不是。”姬开微笑着答,“若论大丈夫,还是要数伍子胥。不过要说当世,唯陛下一人而已。”
“哼,巧言令色。”姚锐对这句酷似拍马屁的话持不满的态度,佯怒撇开了脸。
姬开凑近一点,伸手去捏姚锐的脸,调笑一句:“总之夫人怕是担不上‘丈夫’二字了。”
姚钺抬手把姬开的手拍掉了。
“今后如何犹未可知,你不要妄下结论!”姚锐撑着姚钺的肩膀站起来伸手去敲姬开的头。
姚铮被姚锐踢了一脚,无辜地抬头看着他,很快又从善如流地抱着姚钺的脖子说什么悄悄话。
姬开随着他的动作起身,挽着他的胳膊退到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好好,夫君莫气。以后我叫你夫君。”
“你这样我怎么办?我现在是你的王后。”姚锐踩了他一脚,“不准改。”
“不过是个空名,想怎么叫还不是要随着殿下来?”姬开后退了半步,挪开脚,免得再被踩一下,“若是按礼法说,您还得为我生个一儿半女呢。”
姚锐又羞又恼,追上去踩了他一脚:“要孩子你自己生去!少指望我!”
姬开再度后退,举手做推拒状:“殿下可折煞臣了,我就是想生也有心无力呀。男人又生不出孩子来。”
姚锐不知踩到什么东西滑了一下,身体前倾扑进姬开怀里,稳住身形后又给了他一脚:“那你还指望我。”
“开玩笑开玩笑。”姬开连着挨了三脚,觉得回头有必要给脚趾头涂药,“殿下这一病,倒是越发娇气了。”
先前可没有一生气就追着人踩。都是直接扔银票砸人。
“我还有两门考课……射、御。”姚锐身量和姬开差不多,完全站直后姬开便也抱不住他了,只能遗憾地回忆触感。
礼射乐御书数,君子六艺,也是最基础的考核项目。姚锐明日先考射猎,大后天考驭车,是跟着侄子们一起的。
“殿下不必担心,”姬开微笑着,“我一定会去看的。”
“不是这个,”姚锐蹙眉说道,“是我娘说要我开蒙。”
这个怎么考?而且姬开也没法去看啊。
“我不想学。”姚锐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跟我娘说好了,你跟我一起。你要给我打掩护。”
“你要跑??”姬开不可置信地问,又看了一眼看台上皇后的方向,压低了声量,“这种事我、我怎么帮你啊?而且这不是小事,您还想跑哪去?又怎么跑出去?”
“别管,决明子他们会带我出去的。”姚锐烦不胜烦,“反正你替我就行。让九里香给你弄个人皮面具算了。”
姬开知道姚锐任性,也没想过他能想出来这种招式。他也没有开蒙过,准确的说开蒙是一个先生站在台前讲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理论,没有实践过。
吴王蕎指望儿子赶紧跟他一起杀人去呢,没时间整那些有的没的。
听说皇室开蒙是把皇子跟选定的教具放一起,一群人围着看,也不知道姚钺是怎么撑过去的。
“您要不问问大殿下……”姬开觉得这法子实在不妥,再度提议。
姚锐眨着眼睛看着他:“问他有什么用。你还指望他跟我说这个吗?决明子说他当时也跑了。我才不要被一群人看,你帮帮我。”
说的好像姬开很想被人围着看一样。
姚锐见他还不答应,微微皱起眉头,举袖掩住嘴唇,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很少求人……你就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求你了,还不好吗?”
姬开头痛无比:“殿下,我会去问皇后的意见。您要是跑了,缺的知识谁给你补。”
“我不跑被他们当冯小怜吗??”姚锐生气地拂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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