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的碎片还没来得及清理,临漾已经蹲在门口,用透明胶带笨拙地粘补裂缝。阳光透过胶带的褶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彩色光斑,像块被打碎的彩虹糖。
“你这补法,风一吹就得散。”温萤时抱着卷新玻璃胶走过来,褐色的眸子里盛着笑。她中指上的琥珀戒指在光里泛着柔和的绿,与无名指上的鸢尾花银戒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流萤振翅。
临漾抬头,鼻尖沾了点胶带胶,活像只偷喝了蜂蜜的熊:“这不是着急嘛。等修好了门,咱们就去沉月湖看鸢尾花,昨天那年轻人说了,这几天花开得正好。”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我还跟卖棉花糖的爷爷打听了,沉月湖边有棵老槐树,据说在树下求婚,成功率百分百。”
温萤时的耳尖红了,转身去搬工具箱:“谁要你求婚了。”话虽如此,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衣襟上的贝壳胸针轻轻晃动,铜丝细链缠上手腕,像被流萤缀成的手环。
艾酌抱着《缘物考》从里屋出来,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无奈:“张叔刚才来敲门,说咱们的玻璃碎片溅到他的包子铺了,要赔两笼肉包当补偿。”他指了指柜台边的竹篮,“还有,送镇湖木的年轻人托人捎来这个。”
竹篮里铺着层荷叶,上面放着个小小的陶瓶,瓶身上刻着鸢尾花纹。温萤时打开陶瓶,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阳光。
“是沉月湖的‘流萤露’。”艾酌翻开《缘物考》,指着其中一页插图,“书上说,用这个擦缘物,能让它们永远保持光泽,还能引来流萤。”
温糯抱着鱼豆腐凑过来,芽绿色的眼睛盯着陶瓶:“流萤是不是会发光的虫子?我只在绘本上见过。”她突然指着窗外,“姐姐你看!张叔的包子铺门口有好多光点!”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小吃街的石板路上,飘着无数萤火虫大小的蓝光,正慢悠悠地往礼品店的方向飞。它们穿过玻璃门的裂缝,在屋里盘旋,有的停在青铜镜上,有的落在玉如意上,还有几只围着临漾的铜丝戒指打转,像在打量这个半成品。
“是流萤露引它们来的。”温萤时的声音带着惊叹。她拿起陶瓶,往布上倒了点流萤露,轻轻擦拭贝壳胸针。胸针的蓝光瞬间暴涨,引得更多流萤围过来,在她衣襟上织成片小小的光网。
临漾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胶带“啪嗒”掉在地上:“这也太浪漫了……早知道我也弄点流萤露擦我的铜戒指。”
“喏。”温萤时递过陶瓶,“给你。”
临漾刚要接,就被张叔的大嗓门打断:“小温老板!赔我的肉包呢?”卖包子的大叔举着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站在门口,看见屋里的流萤,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好家伙,你们这是开萤火虫派对呢?”
流萤似乎不怕生,纷纷往张叔的包子笼飞,停在蒸腾的热气上,像缀在白雾里的星星。张叔看得直咋舌:“早知道你们有这宝贝,我就不要肉包了,给我两只流萤当宠物多好。”
温糯突然指着张叔的围裙:“张叔,你的扣子在发光!”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张叔围裙上的铜扣正泛着淡淡的蓝光,上面沾着点白色的粉末——是刚才流萤飞过留下的。张叔摸了摸铜扣,突然“哎呀”一声:“这扣子是我家老婆子给我缝的,她说当年在沉月湖捡的铜片做的,没想到还是个宝贝!”
艾酌的手指在《缘物考》上飞快滑动,突然停在某一页:“书上说,沉月湖的铜器沾过流萤露,就能引来流萤,这是缘物在认主呢。”他看向张叔,“您年轻时是不是跟沉月湖有过交集?”
张叔挠了挠头,嘿嘿笑起来:“当年我追老婆子的时候,在湖边给她编过鸢尾花手环,算不算?”
流萤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往礼品店的后院飞。临漾第一个反应过来,抓起陶瓶就追:“肯定是有新的缘物!”
后院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旧木箱,箱子上了锁,锁孔是朵小小的流萤形状。流萤们围着木箱打转,蓝光映得箱身的木纹清晰可见,上面刻着行模糊的字:“流萤聚时,缘物自现。”
“这锁……”温萤时的目光落在临漾手里的铜丝戒指上。戒指在流萤的蓝光里,正好映出个流萤形状的影子。
临漾也反应过来,把铜戒指往锁孔里一插,“咔哒”一声,锁开了。
木箱里铺着层褪色的红布,上面放着个巴掌大的银质流萤摆件,翅膀上镶嵌着细小的蓝水晶,像真的会飞一样。摆件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赠吾爱,待流萤满湖时,共赴沉月。”
“是封情书啊。”温萤时拿起纸条,指尖碰到字迹,流萤摆件突然发出阵清脆的响声,翅膀轻轻颤动,真的像只活的流萤,从木箱里飞了出来,在她掌心盘旋。
张叔突然一拍大腿:“这是我家老婆子的嫁妆!她说当年弄丢了,还哭了好几天!”他看着流萤摆件,眼睛里泛着泪光,“她说这是她奶奶传下来的,说能找到真心待她的人。”
流萤摆件突然飞向张叔,停在他沾着流萤粉的铜扣上,翅膀的蓝光与铜扣的光融在一起,像在确认什么。张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摆件落在他掌心,温顺得像只被驯服的小虫子。
“我这就给老婆子送去!”张叔抱着摆件,脚步轻快地跑了,连包子笼都忘在了门口。
流萤渐渐散去,只留下几只停在临漾的铜丝戒指上,像在给他的作品盖章。临漾拿起戒指,在流萤露里泡了泡,铜面瞬间变得发亮,映出他和温萤时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
“这下不用磨了。”他把戒指套在温萤时的食指上,大小刚刚好,“流萤都认证了,这是最好的定情信物。”
温萤时看着食指上的铜戒,与中指的琥珀戒、无名指的银戒叠在一起,像把沉月湖的钥匙,打开了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看来今天不用修门了。”
“不修了!”临漾一把抓住温萤时的手,往门口跑,“去沉月湖!现在就去看鸢尾花!”
温糯抱着鱼豆腐跟在后面,咯咯的笑声像串银铃。红薯从柜台跳下来,追着他们的影子跑,尾巴上沾着的流萤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礼品店的门还敞着,张叔留下的包子笼冒着白汽,流萤露的香气混着肉包的香味,在屋里漫开,像个未完的美梦。
《缘物考》的书页被风吹得翻动,最后停在新的一页,上面没有字,只有几滴流萤露留下的金色痕迹,像几只展翅的流萤,正往沉月湖的方向飞去。
路还长,缘未了,流萤会记得所有等待与重逢的故事。
沉月湖的鸢尾花海正盛,紫蓝色的花瓣铺到湖岸尽头,像被揉碎的星空浸在水里。临漾牵着温萤时的手踩过石板路,鞋底沾着的流萤粉蹭在青石板上,留下串转瞬即逝的蓝光。
“你看那棵老槐树。”温萤时指着湖心岛的方向,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张叔说的就是它?”
临漾刚要点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串乱码,像被人胡乱敲出来的。他划开接听键,听筒里却没有声音,只有阵细碎的沙沙声,像流萤振翅被放大了无数倍。
“喂?哪位?”
沙沙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道苍老的女声,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小心带银锁的孩子……”
电话“咔哒”挂断了。临漾举着手机愣在原地,信号格明明是满的,通话记录里却找不到刚才的号码,像是从未存在过。
“怎么了?”温萤时注意到他脸色发白。
“没什么,可能是骚扰电话。”临漾把手机塞回兜里,指尖却在发烫。带银锁的孩子……他突然想起温糯脖子上那只长命锁,银链磨得发亮,锁身上刻着朵模糊的鸢尾花。
温糯正蹲在湖边追蜻蜓,芽绿色的裙摆扫过开得最盛的那丛鸢尾。忽然有片花瓣落在她的银锁上,锁身竟“嗡”地颤了颤,表面浮现出层淡紫色的光,像把钥匙插进了看不见的锁孔。
“姐姐你看!”温糯举起银锁,光纹顺着锁身游走,在阳光下织成个小小的鸢尾花影子,“它在发光!”
艾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的《缘物考》正翻到某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与温糯同款的银锁,旁边写着行小字:“鸢尾锁,引缘人,沉月湖心,旧梦重温。”
“这锁有来历。”艾酌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银锁图案,“书上说,三百年前,沉月湖住着位鸢尾花仙,她的情郎是个人间书生,仙凡殊途,书生病死前,把定情信物铸成银锁,沉入湖底,花仙守着锁等了三百年,最后化作湖心的鸢尾花海。”
临漾突然想起刚才的电话,心脏猛地缩紧:“刚才有人打电话说,让小心带银锁的孩子。”
话音刚落,湖心岛的老槐树下突然飘起团白雾,雾里隐约有个穿青衫的人影,正往湖边走。温糯的银锁突然剧烈震颤,锁身上的光纹变得刺眼,像在回应什么。
“我要去那边!”温糯挣脱温萤时的手,踩着鸢尾花丛往湖心岛跑。银锁的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带,惊得湖面上的蜻蜓纷纷飞起,翅膀沾着光粉,像群会飞的星星。
“糯糯!”温萤时急忙去追,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芦苇缠住脚踝。那些芦苇像是活的,叶片上泛着和银锁一样的紫光,越缠越紧。
临漾掏出随身携带的铜丝刀——这是他修古董时用的工具,刃口磨得锋利。他挥刀斩断芦苇,却发现断口处流出的不是汁液,而是金色的液体,像被打碎的流萤露,落在地上就化作光点消失了。
“这些不是普通芦苇。”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芦苇插图正在蠕动,“是‘缘障’,专门阻拦跟缘物有关的人。”他指着书里的注解,“破解的办法是用缘人的血……”
话没说完,临漾已经用铜丝刀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在芦苇丛上。那些紫色的芦苇瞬间像被烧着般蜷缩起来,化作青烟散去,露出通往湖心岛的路。
温糯已经跑到老槐树下,正踮着脚够树上挂着的红绳。穿青衫的人影就站在她身后,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张苍白的脸,眉眼间竟和临漾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温糯歪着头看他,银锁在她胸前越发光亮,“你的衣服好旧哦,像我绘本里的书生。”
青衫人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银锁时,突然被道蓝光弹开。是温萤时赶到了,她胸前的贝壳胸针发出强烈的蓝光,在两人之间织成道光墙。
“不准碰她!”温萤时把温糯护在身后,胸针的光映得她脸色发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衫人影的脸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得要散开。他望着温萤时,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却在空气中留下行淡紫色的字迹:“三百年了,你终于来了……”
临漾和艾酌也赶到了,看到那行字时,艾酌突然指着《缘物考》的某页插图:“这是三百年前的书生!画上的他,手里拿着的就是鸢尾锁的钥匙!”
插图上的书生确实握着把小巧的铜钥匙,形状像片鸢尾花瓣。临漾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急忙掏出来——是昨天修古董时发现的枚铜钥匙,当时觉得好看就留着了,形状竟和插图上的分毫不差。
“是这个吗?”临漾举起铜钥匙,钥匙突然发出金光,自动飞向温糯的银锁,“咔哒”声嵌进锁孔。
银锁应声而开,里面没有机关,只有片干枯的鸢尾花瓣,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突然化作只蓝色的流萤,绕着温糯飞了三圈,然后往湖面飞去。
青衫人影望着流萤消失的方向,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无数流萤光点,融入湖心的鸢尾花海。老槐树上的红绳突然断裂,飘落到温萤时脚边,上面绣着的字终于清晰可见:“萤时,等我。”
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发烫,戒指里封存的那缕流萤光飘了出来,与红绳上的字迹相融。她的脑海里闪过些破碎的画面:穿青衫的书生在月下写诗,红衣女子在花海中笑,还有沉入湖底的银锁,在水波里闪着光……
“姐姐,你哭了。”温糯伸手擦她的脸颊,银锁重新合上,光纹变得温顺,“那个书生叔叔说,他终于等到流萤满湖了。”
临漾握住温萤时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你想起什么了?”
温萤时摇摇头,又点点头,指着湖心突然盛开的白色鸢尾花:“我好像……来过这里。”
那些白花像是凭空长出来的,在紫蓝色的花海中格外显眼,花蕊里盛着金色的露水,引来无数流萤。艾酌翻开《缘物考》,最新的空白页上自动浮现出字迹:“鸢尾花开,旧缘重续,然锁中残念未消,需寻三生镜照见前尘……”
“三生镜?”临漾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艾酌的目光落在书页角落的插图上,那是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刻着三朵鸢尾花,和他们礼品店柜台里那面碎了又被粘好的青铜镜,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临漾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的乱码号码。他深吸口气划开接听,这次听筒里传来的,是温糯的声音,却带着种不属于孩童的冰冷:“别找三生镜,它会吃掉你的记忆……”
电话挂断的瞬间,温糯突然捂住头,银锁上的鸢尾花纹变得扭曲,像在痛苦地挣扎。湖心的白色鸢尾花骤然合拢,流萤们惊恐地四散飞逃,湖面掀起层灰色的雾气,慢慢往岸边蔓延。
临漾看着怀里脸色发白的温糯,又望向礼品店的方向——那面青铜镜还在柜台里,蒙着层薄薄的灰尘,像在等待被唤醒的秘密。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丝凝重:“我们得回去,三生镜要出事了。”
温萤时握紧胸前的贝壳胸针,蓝光在她掌心明明灭灭:“不管是什么,总得去看看。”
他们往回走时,谁也没注意,老槐树的树洞里,藏着只沾着银粉的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和温糯银锁上的鸢尾花,分毫不差。它扑扇着翅膀飞出树洞,往礼品店的方向飞去,翅膀扫过的地方,留下串转瞬即逝的紫光。
沉月湖的雾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湖心岛,只留下岸边那丛开得最盛的鸢尾花,在雾里轻轻摇曳,像只在等待被拾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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