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暑假正式开始。
我自列车望向窗外。
眼前不断掠过的景色带着夏日独有的绚丽光彩——灿烂,炽热,生机勃勃。山川、田野甚至湖面,一切都在阳光照耀下明亮得晃眼。
看久了就觉得眼睛发疼。我别开脑袋,转向小缘那边,把手往外套里缩了缩。
与外界炎热的天气不同,车厢中冷气很足,必须多穿一层才能勉强坐住。小缘注意到我的动作,从手边的袋子又拿了一件属于他的宽大运动外套,盖在我身上。
“能暖和点。”他说。
“嗯。”我应一声,接过,把自己裹了裹。
外套带着属于缘下力的温和气息,是他们家洗衣服惯用的香氛。我不那么冷了,于是瞥他一眼。他倒是不怕冷,还穿着短袖衬衫,薄薄的一层,上面印着成语“不言实行”,说是同社团队友送的。
我看他背包里都没多少东西,这次行程十分短暂,只有两天一晚,说不定一件外套能占他三分之一的空间。
没意义的猜测。
我想。
暑假开始之前,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公布。
尽管我最近把状态调回来了不少,但临时调整的效果理所当然地比不过其他人一直以来的稳定发挥。之前那些事情依旧对我产生了影响,这次考试,我的位次是理科组年级第三。
我没注意吉田爱考了多少分,复盘时,安原老师也没提起过,只知道她是第一名。我们毫无波澜地完成了这次考试复盘。
结束后,安原老师没有提醒我抓紧进度,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让我离开,而是和我多说了一阵话。她想了想开头,带着点生涩地提起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和我说她自己的事情。
我听到了一个满是遗憾的故事。
年轻时候的安原光在大学毕业前夕,因为意外,没能进入想去的研究院。她与最信任的导师发生争执,才华被否认一次便自暴自弃。她听不懂未尽之言,一意孤行来到宫城。她秉持着没用的自尊心和面子,死活不愿意低头,甩开了所有想帮助她的手……
当年最为出彩的,怀抱着理想与憧憬的学生,现在满身疲惫,只觉得生活无趣。
她说,挺后悔的。
那个时候的她,太蠢了。
我很难接上这种话,保持沉默。
她忽然问我,能点烟吗?
我有点嫌弃,说最好别在办公室抽烟。
于是我们去到走廊。
学生基本都离开了,走廊空空荡荡,看着比平时更长。午后的阳光让温度升高,她打开一扇窗户,点烟。烟雾缓缓上升,带来一股并不令人愉悦的味道。
那个时候没有风。
我站得更远了。
她趴在窗台站了一会儿,吐出一口白色烟雾,低声说:看到了你,有一瞬间,也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我自己。
满身戾气,对一切都不服。自以为优秀,容不得被别人超越。想抓住机会,或许可以获得一些成果。但心性不好,总是会在中途跌落,会在认清现实,意识到别人更优秀之后萌生退意。
她说,我们这种人是最容易失败的。压力大,容易承受不住。
“一不小心——”
安原光灭了烟,做出要把烟头从窗户丢下去的动作。
她笑着。
“这就是结局了。”
2.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居然会露出正常的,不带讽刺和暗示的笑——虽然她现在的行为和说辞一点儿都不正常。这是一场在师生关系之外的坦诚交流。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教我?我们是一类人吧。安原老师扬眉,让那本就有点上挑的眉毛抬得更高。
她说:“因为你有一点比我强。”
“哪里?”我问。
“这里,”她戳了戳我的心口,“有人一直在牵着你。即便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说的是我奶奶。
我眨眨眼:“你没有吗。”
她像被哽了一下,显出几分羞恼,压着火气:“……我纯粹是为了自己!”
解释这一点就是把她曾经的黑历史翻出来详谈,她可不愿意,语焉不详地含糊过去了。不过我能明白,她的理想无关更伟大更高尚的愿望,也无关他人和社会。她在乎的只有自己一人。她要证明自己,要完成一番成就,要登上更高的位置,为了站在许多人仰望不到的地方。
所以安原光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难以面对任何失败,被否定便容易自暴自弃。而我在这个基础上,比她多走了一小步。这是我打动她的理由。
尽管她依旧不相信我。
“啧,臭小鬼……”她难得这么直接地骂我,“你要是这么容易认输,我就不管你了。教你又拿不到几个钱。”
“安原老师,为人师表。”我提醒。
“现在又不是教学时间,别叫我老师。”
“噢,”我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安原前辈。”
“……”
真这么叫了她又不高兴,表情格外复杂地瞪我一眼,撇撇嘴,索性不看我了。等烟的味道散去,我向她那边靠近几步。她注意到了。半晌,她开口。
“你不是说之后要去长野一趟吗?”
“嗯,周三去,周四回来。”我回答。
“这几天给你放假,周五再补课。”
“为什么?”
“自己想。”
“好。”
她转过身看向我,双手抱臂,重新端出老师的模样。
“唯一一个任务,就是从长野回来之后翻翻邮箱,看看你之前给我写的信。”
“记住,别把你多走的那步退回去了。”
安原老师用力戳了下我的脑袋,越过我离开。我被她戳得差点没站稳,捂着额头有些怨念地盯着她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不过她说的话我好好记住了。
回家之后没再学习,我彻底抛开焦虑,抛开任务。第一天去跟小缘和拓也踢球,累得筋疲力尽。第二天闷在家里吹空调和睡觉,顺便品尝新品雪糕。第三天早上——也就是今天——启程前往长野。
3.
在东京下车,吃饭,等车,又上车。时间已过中午,这趟车大概得坐两个多小时。
我打了个哈欠。
“困了?”他侧过身问。
“没。”我咕哝着答。
只是无聊。
坐车向来很没意思。
前半程试过听歌,听一阵我就开始觉得烦,又关了。然后想玩手机,怎么翻都没有新消息,还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内容,也摁灭了。手机之外更是受限于车厢,空气都是闷的,毫无乐趣。窗外景色则是太过明亮,对眼睛不好。
仿佛什么事情都能被我找到不想去做的理由。
好吧,其实是我自己提不起兴致。要是能有兴致,起码过程会开心一点,不至于这么煎熬。但兴致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有就有,尤其是于我而言。
所以想想办法吧,小缘a梦。
我碰了碰他。
他看向我,而我眯着眼睛。
“怎么了?”他问。
“陪我说话。”我简单粗暴地命令。
“还能这样啊……”他笑了,“千树想说什么?”
“随便。”
“唔……”
他开始随意找话题。
小缘还算擅长聊天,至少可以让任何人都愿意跟他讲话。我觉得他身上给人的老好人感有一半来源于他懂得说话的艺术,起码比我强多了。
他问我长野有什么特产,问我家乡是什么模样,到时候我要带他去哪儿。问我小学时候,还有国中一二年级的事情,他总是对我遇见他之前的经历很感兴趣。还问了点关于我奶奶的事情。
虽然态度很好,不过总是围绕着我,感觉像在做调查一样。我只挑了些(自认为)有趣的随便讲讲。
他一向细腻,能看出来问多了之后我会不耐烦,不想再被追问,所以更换方向。
“也算是步入夏天了欸……”他忽然感慨,“要是在你说的森林试胆,应该会很安全吧。”
“的确,”我掰着手指,毫不留情地提起陈年旧事,“起码那里有信号,遇不到山体滑坡,随便朝着哪个方向都能走出去。不会让人被困。”
“咳……也是。”
他替自己的爸爸感到了几分尴尬,干咳一声,缓过来才继续问。
“晚上要出去逛一下吗?我想去森林看看。”
“行。记得穿长袖,有蚊子。”
“好哦。”
他因为我的答应而露出笑意。我当时眯着眼睛,其实没看到,但我就是知道他在笑。悄悄睁开眼睛确认一下,果然没错。
我心满意足地继续眯。
真的有点困了。
“今天天气,好像还不错……”我懒懒地轻念,“会有夕阳吧。”
“会的,”他回应,又问我,“千树想看夕阳?”
“嗯,”我应一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能上房顶吗?”
“上、哪儿……?”他没反应过来。
“房顶,瓦片那种,有点高,用梯子爬上去,”我解释说,“到那儿你就知道了。不会的话我帮你。”
“……感觉好危险。”
“嗯,”我承认,“所以你陪我。”
他不说话了。大概是觉得确实没办法,或者准备到时候再评估。无所谓,小缘总会答应我。跟我有时候拿他没办法一样,他对我的一些请求也全无拒绝的余地。
都说危险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嘴角上扬,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又把两件外套整理一下。他也动了动,帮忙整理我垫在脑袋下面的外套布褶,让我靠得安稳。
“睡一会儿。”我说。
“睡吧。”他虚握住我的手。
4.
到达目的地,出站的一瞬间,小缘看向我,而我没有太多感慨。
我又不住在这边。
老宅离车站远,坐上车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旅店也在那一片。随着车辆行驶,距离逐渐拉近,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那份感慨才迟来。眼前的影像与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重合。
我并未说话,安静握着小缘的手——忘记是谁先牵住的,大概率不是我——感觉指尖也被包裹住,紧握。
每次回乡都会有点微妙的心情。像是跟一个曾经关系很好,却渐行渐远的朋友再见面,两人之间氛围尴尬,难以面对小时候要当一辈子好朋友的誓言。我曾经从未想过会在高中之前离开奶奶,离开这里。预料不到离开,也就预料不到重逢。
如果是和妈妈一起,我通常不会往外面看那么久,也不会露出任何感伤的神情。妈妈需要的是一个值得依靠与信赖的家人,很多时候,我会担任她的家长,摒弃掉软弱的一面。
但现在,身边是小缘。
所以有些情绪得以宣泄,表达,肆意流淌。
“……一会儿怎么安排?”他提前问。
“先去旅店放东西,然后直接去墓园。老宅晚点再回,太阳落山之后没多久就天黑了,到时候顺便去森林。”我之前就想好了。
“好。”他没意见。
骑车驶过一家居酒屋后,我拽了拽身边的小缘,指向不远处。
“看。”
“什么?”他探来脑袋,顺着望过去。
“我以前念的初中,”我说,“从这里骑自行车到家差不多十二三分钟,快一点可以十分钟以内。”
那时候我上学放学,每天都会骑上两遍。有时候中午想回家吃饭,也会紧赶慢赶地骑车,争分夺秒赶回家,再赶回学校。所以路边的花草树木都能记得清晰。从这里开始,我便再无陌生感。
快到了。
下车后,我抬头看了看旅店的招牌——看样子换了新的,之前那块斑驳的木牌子被撤掉了。不过进店就能感受到,依然是一样的店,老旧却干净,温馨漂亮。
我把准备好的糕点礼盒送给老板,并且被老板逮住说了会儿话。
老板是个面容和善的矮小中年女人,姓田崎,五十多岁了。她与我奶奶关系不错,两人喜欢一起品茶聊天。她去找奶奶时便能注意到我,和我说几句话,某种意义上,田崎阿姨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们并不陌生。
我很尊敬她,跟她攀谈了一会儿,听她的怀念与感慨,被她摸了摸脑袋。小缘就在旁边,以我朋友的身份陪同。他加入得很自然,偶尔也会被问上几句话。
过了许久,直到有客人需要服务,田崎阿姨才不得不离开。我们中断对话,回房间放东西。
房间在三楼,最里面的位置,我跟小缘是对门。只是放个东西而已,稍微洗了把脸就出来了。我们都两手空空,只有口袋里装着房间钥匙。
接下来去墓园。
出旅馆后他看向我,才想起来问:“去那里的话,不买点花吗?”
“这里可没有花店。”我先一步走在前面。
5.
不过空手去的确不太合适,于是在路过一家店时我进去买了酒。奶奶年轻时爱喝酒,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就很少饮用了,送酒应该会让她开心。卖酒的那家店主大叔认出了我,为了避免再一次攀谈耽误时间,我随便找借口离开了。
下午三点多,热。
我们一路选有阴影的地方慢慢走,额角布满汗液,才总算到达墓园。在墓园门口,我指向一个方向告诉小缘,从这里能看到我家祖宅。不过很小,非常难看清。
趁他张望,我迈步进入。
站在奶奶的墓碑前,我蹲下身,将酒瓶打开,稳稳放在那里,然后开始擦拭墓碑。我的手指抚过上面的文字,仿佛透过她的名字,透过石碑,土壤与生死的界限与她再会。
我想念她。
奶奶的生平,我了解得并不详细。但从其他人口中可以得知,她年轻时是个极其要强的人,拒绝了家族的支持,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事业也一路高升。她很厉害。
但她和孩子关系一度紧张。
听说奶奶那时的教育方法……是认真,甚至严苛的。
我难以想象。
我印象中的奶奶,从来都很温柔。只有在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上会凶我,凶完还会哄我,其他时候都是夸奖我,安慰我,希望我好好长大,希望我能够快乐。在我眼中,她是最好的家人。
直到我窥见属于过去的碎片。
或许是弥留之际,人都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反思自己的过错。在一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床边。老人低声承认,她在试图通过我,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
因为两个孩子都离她远去。
她曾是满怀希望的。想让儿女和自己一样优秀,想让孩子们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她付出了许多,但得到的是儿子尖锐的冷漠,是女儿意外的堕落。
直到她把奄奄一息的我救了起来,抱回家。
从那时起,她看了很多书,紧张而生涩地抛弃过去的一切经验与自以为是,用学习经营的态度,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对待一个孩子。心理学,营养学,教育学……她鼓励着我,陪伴着我,把我养大。
这份学习,迟到了太久。
“……所以,我一直在,祈求神明的宽恕,”她颤抖着声音,干枯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千树,希望你……”
“希望你,不要背负我的罪孽……”
“希望你,自由……”
浑浊的双眼泪光闪烁,里面的情绪太多,太杂。透过那双眼睛,我能分辨出爱。我也只想分辨出爱。
是不是赎罪,是不是补偿,我不清楚,也不觉得很重要。她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妈妈,但她是很好的奶奶,是我深爱着的家人。我的冷漠只指向他人,从不会对准早已被放进心底的柔软爱意。
我很优秀,我得到了她的爱,她也拯救了我的生命。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6.
我站起身。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优秀,能不能达到奶奶的期望……或许没有达到吧。现在的我活得并不怎么快乐,身体也不算健康。我总是在焦虑,担心失败,于是更容易失败。我仿佛在无形的迷宫里打转,费了很多力气却走不出来。
我一直盯着分数,名次。
升了,降了。
差几分,差几名。
她超过我了,我超过她了。
仿佛那便是一切。
不是的。
与奶奶相处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她是我的开端,我的根系,是能牵住我,让我不要轻易倒下的存在。想到她,就会想到她的死去,还有她活着的无数岁月。她做过错事,但也做过很多正确的事情。
人本就复杂。
相比之下,医学或许更为单纯。
不管这个人的性格,经历,过往与未来。维系生命的不是神明,不是灵魂,而是看得见摸得到的身体。是脏器,是血液、肌肉、脊髓与跳动的脉搏。
只有活着才能弥补一切。
只有活着才能偿还罪孽。
只有活着,才能把生命延续下去,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奶奶下葬之后,我站在墓碑前所思考的,和此刻一样。我想,人总要活着,总要有选择地活着。即使是一定要选择死亡,也该是在活着的时候去思考,去决断,去让自己了无遗憾再坦然赴死。而非被迫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没有人该感受那份惶恐与无助。
我想——我应该能做到更多。
我要让生命得以维系。
这是我的初衷。
但仅仅是让自己的分数高上几分,仅仅是盯着那么一两个人,我大概一生都无法做到。我会被困死在眼前这一方小小的斗兽场,直到只能望着对手胜利的背影,看着她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安原老师也在这里跌倒过,她早早就看透了我。知道我会遇见什么困难,也知道我致命的缺陷。
于是她问我——
你认为自己了解生命吗?
这份问题的答案,是安原光不曾拥有的“一步”,也是我在不久前快要遗忘,现在又重新拾起的愿望。她想让我记起,她想让我重新抓住。
在奶奶去世两年后的夏天。在阳光照得汗液如雨般滴落,蝉鸣扰人嗡嗡作响,连空气都黏稠得无法流动的日子。我伸手抹了把眼睛,像是抹去多余的汗水。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可查的晶莹,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在地面留下小小的湿痕。
又一次,被拉了一把。
家人的,老师的,小缘的,奶奶的手,每个人都在抓着我。他们一点一点,把我带出泥沼。
我知道,奶奶会一直在这里守望着我,提醒着我。
我知道,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7.
本来想先回旅店休息的。但我忽然不想回去了,于是带着小缘慢腾腾沿边缘走,提前前往宅院。还好把钥匙带上了,不用多跑一趟。
不过天气实在太热。
看到前面有家点心铺后,我说想吃冰棒,小缘忙不迭点头同意。他大概也很热,刚刚一直陪我站在太阳底下,我沉默着,他又不敢说话,等我打算时离开他才放松脊背。
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蠢。
外面太阳毒辣,冰棒一会儿就会被晒化,我们打算在店里吃完再走。进入店内,我跟小缘凑到冰柜那边挑选。手触摸到冰柜的玻璃面,感受到一阵令人舒适的凉意。
“千树要哪个?”
“苏打的。”
“好,那我也吃这个吧……”
他拿了两根,跑去结账了。我扫了眼柜台那边看着很年轻,明显对工作漫不经心的黄毛,不紧不慢在店内晃晃悠悠。看到旁边有个舒服的,能被旁边电风扇吹到的地方,我立刻凑过去吹风。
……舒服。
我沉下肩膀叹息。
电风扇正对面有几块蒲团,围成一圈,位于看电视很方便的位置,像被划分出来的休息区,电视里正在播放假面骑士。刚刚黄毛就是从这里边玩手机边走向柜台的。
我不记得这家店以前有休息区,可能是店员自己用的,所以没敢坐下,只是蹭蹭风而已。
小缘结完账向我走来。
“千树,”他把冰棒递给我,顺便占了我一半的绝佳位置,“我也热。”
“挤在一起不是更热……离我远点。”我嘟囔着,往旁边挪点。他也挪了一点。现在距离正好了。
拆开包装,把包装袋随手丢给小缘,我开始吃。刚低下头,还没品尝到味道,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又惊又喜的夸张声音。
“喂、千树?”
“是千树吗!加藤千树——!”
紧接着是叮呤咣啷一通乱响。
闻声望过去,黄毛店员正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扶着柜台,差点摔倒在地。但他完全没管被撞了一地的小饼干和棒棒糖,只是亮着眼睛,期待地看向我。
“你还记得我吗——!”他大声喊。
“……?”
“国中,国中啊!”他忍不住提醒。
我彻底陷入迷茫,认认真真辨别了半天,眉头越蹙越紧,开始回溯记忆。可是黄毛这个特征太明显,他的五官又太普通,不管怎么想都记不起来。
最终,迎着他亮晶晶的犹如大型犬的目光,我摇摇头:
“抱歉,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