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宫灯初上。
微服出访要准备的事宜众多,扶霄自议事堂步出,赵整紧随其后,正低声禀报着出行细务。
扶霄负手徐行,思绪似乎飘向远方,对耳畔的絮语只是漫应。
走着走着扶霄回过神,突然发现身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了,他脚步微顿,意外地侧首望去,只见赵整竟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卧在廊柱之旁。
最近公务累得人倒头就睡了吗?扶霄踏上前两步,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几乎同时,一道素白身影如惊鸿掠影,自檐角翩然坠下。
不速之客衣袂破风,招式间带着凛冽寒意直逼对方面门,扶霄亦反应迅疾,袍袖一拂,掌风绵里藏针,精准格开这凌厉的突袭。
来人一击不中,身形未落已如鬼魅般旋至侧面,手腕翻飞间招式迭出,看似轻巧灵动,却招招蕴含内劲。
扶霄脚下生根,身形似风中劲竹,在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腾挪闪避,利用间隙以守为攻,迫得对方连连变招。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交错翻飞,宽大的袍袖灌了风猎猎作响。廊下光影摇曳,映照着他们迅捷无伦的攻守转换,一时竟难分伯仲。
倏忽间,扶霄窥得对方一个微不可查的破绽,他眸光一凝,精准扣住对方双腕命门。内力一泄,那疾攻之势瞬间凝滞。
“你输了。”扶霄唇角微勾,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被制住的白衣人并未挣扎,反而顺势一个轻巧的旋身,卸去钳制力道,稳稳落定。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温润含笑的俊美面容,月光洒落其上,更显风姿卓然,让人很难把眼前无害的公子与方才招招狠厉之人联系起来。
“皇兄,”扶融拱手一礼,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别来无恙。”
一旁沉睡的赵整忽然自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来站定,他这把身子骨被扶融这么一折腾心脏还在扑通直跳。赵整颤颤巍巍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这平王回来也不作一声,反而躲在哪个房顶上给他悄无声息地下药,叫人根本毫无防备。此人自小顽劣,不了解的人都会被他这副好皮囊给骗了去,若不是陛下年长稳重些,成日里跟在身后给他兜底,就平王捅娄子的功夫,迟早把皇城的天都捅破了去!
扶融瞥他一眼开口:“嗯,免礼吧。赵整啊,多年不见,好似又老了些。工作很忙吗?皇兄也太不近人情。”赵整看着眼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心里却打了一个寒噤。
宫里长大的人谁不知道扶融的恶名?堂堂皇子,无心仕途不问朝政,平生最大的乐趣便是求仙问药,一个人神神道道也罢,成日里偏要拉着下人给他试药。
若是走在路上,看见平王笑眯眯地向你走来,八成又要被他当成药罐子了。
听说平王近年在外游历医术日益精进,不但会下药了,还会下毒。赵整心惊胆战地回想起刚刚让他瞬间昏睡的药,不会有毒吧?
“越发没规矩了,回来也不叫人通报一声。”扶霄看着一旁的赵整苦哈哈地给他赔礼,抬手敲了敲扶融脑门。
说完却并未收回手又转而在扶融头上拍了拍:“唔,好像长高了些。”
“这次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
书房里,扶霄将玉玺丢到他手里:“孤不在的时候,具体事宜你来决策,会用到这个。”
扶融掂了掂手里玉玺的重量:“皇兄,就这么将一切放手交给我?”
他又不甘心地追问到:“我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那些大臣要是不服我怎么办?”
扶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服你?我只担心朝堂上有几位老臣年事已高受不起折腾,到时候别在你手底下过一遭了来找孤告状,闹得孤不好收场。”
扶融笑得如沐春风:“陛下何出此言呐,肱股之臣我自然是以礼相待,虚心讨教的。”
扶霄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倒是不担心扶融不学无术,他自幼聪慧,只是不愿管事,而非无能。况且有王猛在朝中辅佐,他也放心许多。
至于朝堂上有几个最爱和他唱反调的老骨头是该好好规训一下。
他平时要面子不好管束,若是惹到扶融手底下,可不会管你什么尊老不尊老的......自求多福吧。赵整看着扶霄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不由得汗颜。
“好好干,这次召你回来就是为了此事。有你在,孤才可放心出宫。”反正这江山,早晚都是要交到扶融手里的,让他提前熟悉一下朝中事务也好。
扶融手里抛着玉玺逛出门,走至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回头:“皇兄这次出宫有无随行之人?”
扶霄并未看他:“清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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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切都已打点好了。”出发在即,而扶霄这次出行声势并不宜声张,因此车马队伍相对皇帝出行的规制朴素了许多。
扶霄看着远处调整袖端的慕容檀,她这次出行并未着华服,而是穿着与影卫类似的简装,黑衣窄袖,她又生得瘦高,装扮如同江湖传说里的游侠,衬得眉目都深邃了几分。
慕容檀看着车马行装心里大抵有数,之前她拿不准扶霄要她随行的用意,想着自己身上唯一有用的地方大抵就是一身武艺,于是作此护卫装扮,低调又简洁。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扶霄冲着她的方向挑眉,与她对视后微微一笑。
慕容檀别过头,总觉得扶霄换上衣服后依然有着脱俗的气质,不过到底是烟火气足了几分,叫人一时忘了挪开眼睛。
“公主今日打扮分外特别。”扶霄淡淡开口:“足以充当影卫以假乱真。”
“陛下也不遑多让。”慕容檀悠悠说道:“乍一看,我还当是谁家公子哥。”
赵整在一旁用衣袖掩着脸,扶霄拉她转身上到一辆马车:“那便随本公子来吧,护好我的安危。”
慕容檀微怔,与扶霄同乘一辆马车吗?
两人坐定,慕容檀感觉方才被牵过的手心有些升温。马车狭小的四方空间让她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太近了,慕容檀心想。与扶霄的距离不足一臂,后者镇定自若地饮着茶,慕容檀干脆将双臂一抱,闭目小憩。
她刚刚闭上眼,扶霄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此次出宫,我的身份便不再是皇帝。为了掩人耳目,最好还是化名。”
“陛下有何想法?”
扶霄微微一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别的。就叫容檀,如何?”
慕容檀庆幸方才没喝茶,不然现在非得一口茶水呛住:“陛下真是......有巧思。”
扶霄静静地看着她,一时并未张口说话。
慕容檀赶忙改口作揖:“容檀公子。”
扶霄吊儿郎当地应了一声:“嗯,就封你为本公子身边的小护卫吧,慕沐。”
“慕沐”恨得牙痒痒,这人鸠占鹊巢用了她的名不说,还张口就来给她安了一个傻里傻气的名字,还护卫,跟无眼刀剑说去吧!
扶霄仿佛跟她心灵相通一般又说到:“既是护卫,可得有件像样的武器才行。”
“赵整。”扶霄唤了一声,过了一会便有一柄刀鞘通体漆黑的长刀递了过来,扶霄拿起来,递给她。
刀锋锃亮,体量轻巧。慕容檀一眼看出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多谢。”慕容檀将刀收起,此行路数未知,或许会有用上它的时候。
扶霄微微颔首:“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秦州。”
秦州,是重要的边城。
此地南有秦岭挡着蜀地的路,北依陇山能眺望草原。一条渭水穿城而过,西去能通到凉州和西域,东进便是关中老家。
若在秦州囤积粮草,既能在西边发生战事时供养兵卒,又能在东边有风吹草动时紧急调兵。
可以说,秦州就像国家西大门的门闩,并不十分繁荣富庶,地理位置却至关重要。
慕容檀抬眸看了扶霄一眼,他怀疑秦州出了岔子?
扶霄面露凝重之色:“近年来秦州有些异动,仗着远在关外,自以为朝廷鞭长莫及,连税银上缴都敢作假。”
慕容檀有些疑惑:“既是赋税不齐已证实,何不令官员前往查办?”
扶霄叩了叩桌板:“这就说来话长。折子上说,秦州近来粮价蹊跷得很,按说今年渭水平原收成不差,可市集上米面价钱反倒比往年涨了三成,百姓私下里怨声不少,说官府粮仓的粮食总‘受潮霉坏’,要他们加价买新粮,因此贸然收税,反而引起百姓怨怼。”
“前几日有个老卒从秦州探亲回来,报信说亲眼见州府衙役夜里往城外运粮,裹着麻布看不清印记,却往胡商的货栈里送。还有人说,新任的秦州刺史刚到任半年,就添了三进新宅,家里使唤的奴仆比郡守还多,穿的锦缎竟是西域贡品的料子——这等花销,哪是俸禄撑得起的?”
扶霄微微眯眼,神色有些冷。
“地方官的奏报只说‘民生安堵’,可底下动静不小。怕再拖下去,粮价要出乱子。若真有官员借着军需、赈灾的名头中饱私囊,秦州的根基就要空了。不如我亲自去看看市集仓储,比派官下去查,反倒能摸到实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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