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庶,许家的第二个儿子。
不是万众瞩目的老大,也不是受尽宠爱的老幺,本人在许家是个叛逆又混不吝的主,一腔热血践行理想主义者,所以无论许庶因为许容碧的事情怎么样看不上眼周崇礼,周崇礼其实也从不将他放进眼底。
他对于周崇礼来说毫无利用价值,对于没有价值的人,周崇礼将其看做一团死物。
他站在楼梯上,垂着眼皮,高高在上俯视着许庶,像是第一次正眼打量着他。
张嘴人民警察为人民,闭嘴光明伟大与正确,这样的人,为了戚月亮,犯下包庇罪。
惊悚的暴雨夜,他说:“事情必然有什么缘由,我不会伤害她。”
周崇礼把戚月亮的头往敞开的大衣里面埋,不要她被风吹到被雨淋湿,他目光冰冷:“如果我要你现在上去把那个人杀了呢?”
许庶倏尔失语,下巴紧绷。
大雨倾盆,十几辆黑色轿车从不同方向驶来,在人们一无所知时控制住这个街区,叶盛带着人过来的时候,脸色凝重到发青,周崇礼抱着戚月亮站起来,雨水打湿他的肩膀,许庶那种被猎人盯上的战栗和心惊感还没消失,到此时,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大哥曾经讳莫如深的告诉他,离周家的周崇礼远一点。
“是人不都会有弱点吗,但是周崇礼当家六七年,完全无懈可击,连其他周家人都对其毫无二心,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心思可谓相当深沉。”
大哥语重心长。
“你可别真招惹他,让他抓到把柄,你就完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讨厌周崇礼,除了许容碧和周弼的原因,还是一种因为职业问题,天性对危险的敏锐和排斥。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无懈可击的人,愈是完美无缺,就难以窥伺皮囊之下的真面目。
许庶浑身是雨,背后凉意彻骨,他深知自己还未逃离危险,周崇礼是真的会杀了他。
周崇礼抱着人往前走了几步,高档皮鞋被打湿,叶盛小跑过来撑起伞,早有下属冲上楼去,没几分钟又下来一个,时间很短,他对着周崇礼说道:“老板,人没死。”
周崇礼脚步停了下来。
许庶脸上全是冰冷的雨水,使得眼睛进水酸痛难忍,他狠狠抹了一把雨水,看见周崇礼背对他的身影,怀里的人毫无动静了,只看见一双腿搭在周崇礼臂弯上,无力的垂落,鞋子早就不知所踪,露出雪白的脚和踝骨。
她瘫倒在黑暗里的时候,一张脸布满泪水和恐惧,那么单薄纤细的背脊,止不住的颤栗,摔得那么惨烈,一点疼也不吭声,好像身体的痛感大过了心灵的,有一瞬间她有一只手是抓着自己衣襟的,那细白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轻易就会折断。
但是许庶最后没能握住她的手指。
“报警。”
雨声中,周崇礼微微侧目,声音冰凉。
许庶霎那间头脑风暴,他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我来报警。”
叶盛蹙眉,看了一眼他。
雨水滴滴答答,他在黑夜里淋成落水狗:“我来报警,是我把戚月亮送到这里,也一直没有离开,我是现场第一目击证人,她被人打成这样,身为警察我也难辞其咎。”
他盯着周崇礼:“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上去,当着面报警。”
相对来说,这似乎是个好的解决方法。
哪怕可能要违背他警察的职责,将戚月亮那句话当做耳边风轻轻吹过,包庇那个纤细柔弱的女孩。
“这件事还有其他的疑点,我不会伤害她。”
许庶道:“我知道,她是无辜的。”
周崇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戚月亮钻进车内,外面的风暴太大了,周崇礼此刻心如刀绞,舍不得再让她淋雨。
但是他默认的许庶的做法,许庶就以为无形中,他们达成一种共识。
他等了一个星期,听李洋说,戚月亮还昏迷不醒,终于忍不住来到西公馆。
这一星期里许庶冷静下来想通了很多事情,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觉得自己到西公馆见周崇礼并不是一时冲动,此时许庶看着周崇礼笼罩在半暗半明光线下的脸:“她……怎么样了?”
“许庶。”
周崇礼淡声:“你是以什么身份问这句话?”
“我是警察。”
他僵着脖子回答:“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看看她。”
“警察?”
周崇礼闷笑出声,眼底却一点温度也没有,楼梯扶手上有一只小型的大天使长米迦勒雕塑,他的手松弛的搭在上面,说:“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想杀你。”
“我说是。”
许庶眼眸黑沉沉,就这样看着他。
不止是许庶,在见到戚月亮的时候,周崇礼还想把楼上那个女人也一起弄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秘密最好永远带进棺材里,许庶显然明白他想这样做,他就算想阻拦,在当时也毫无办法。
“不过,我想到了别的办法。”周崇礼眼镜下眸光淡淡:“死太简单,活着才难。”
他低声:“你想对苏丽……”
“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正义和法律自然会让她后悔那天的所作所为,我要让她遭受惩罚,比死还觉得痛苦。”
周崇礼垂眸看他:“对此,许警官,你有什么异议吗?”
这世间,自然有很多手段是能摆在明面上的。
让一个人死其实很简单,真的很简单,有什么还能比生命更脆弱的,为了戚月亮不惜脏了手也无所谓,周崇礼在那个时候的确这样想了,身为警察的许庶听见了戚月亮的话,那么后果是难以掌握的,如此说来消灭目击证人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你以为你什么都能做到吗?”许庶嗓子里发出轻呵:“你以为你周崇礼无所不能,是神吗?你一点都不怕……不怕苏丽可能知道,可能说出来吗?”
听见这句话,周崇礼嗤笑一声:“那许警官,我当时让你上去弄死她,你怎么不去呢?”
许庶脸色难看,沉沉看着他。
“许庶,其实你那天要是死了结局也算不错了。”
周崇礼冷冷斜睨着他:“你崇拜我母亲视她为偶像,满口都是匡扶正义的道理,学她做人做事学了这么多年,你——连她的手指都没有学到。”
“你要是在那个时候,没有低下你的脊梁骨,我还会高看你两眼,而你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屈服了,为了月亮?你喜欢上她了?”
“我是为了案——”
“别他妈给我提案子!”
周崇礼骤然大怒。
他眉眼紧皱,黑压压的像一头濒临暴怒的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看她是什么眼神。”
“你和她才接触过几次,苏丽那通电话凭什么是你打,你凭什么打?你仗着警察的身份借着查案的名义看了多少次她的录像?你敢保证你在看那些证据的时候,时刻谨记你是警察吗?!”
许庶仿佛被当头一棒,震惊又错愕的看着周崇礼。
“好啊好啊许庶,好得很。”
周崇礼看着他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冷冷嗤笑,口吻寒凉:“太好了许庶,你这样品性残缺自甘下流,对我来说真是好事,你以为,从你报警那一刻起,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周崇礼的眼眸仿佛洞察人心,变成一把刀子狠狠撕开许庶的心脏,他背脊僵硬,手腕骨轻微发痛,抬都抬不起来,他干涸的唇动了动,想竭力反驳什么,他想说不是这样,绝对没有这样,但是在那视线之下,许庶只感觉被甩了一巴掌。
人之**,总来得莫名,那个女孩之美丽,使其变成勾人**的阿佛洛狄忒,她的腿间是人间最甜美的天堂,淌出来的水是世间最解渴的甘霖,许庶从不怀疑李鸣生为什么偏爱她,因为连他自己潜意识里也被勾住了。
那些荒唐的**,还有少女的眼泪。
品性残缺,自甘下流的许庶,曾把射出来的□□溅在屏幕里眉间柔弱的女孩脸上。
尽显轻而易举被挑起□□的男人的丑态。
恰好,周崇礼也是男人。
许容碧曾在闲暇时教导他两句话,一、保持头脑清醒,二、不要停止怀疑。
这是她从警多年的秘诀。
警察其职业特殊性,令周崇礼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当许庶说出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时候,他的判断终于得到了证实,他冷冷问许庶:“你以什么证据笃定月亮是无辜的?以你对她的偏私吗?你不是警察吗?”
许庶反问:“你难道不相信她吗?”
他的表情变得怪异又愤怒,这句话也不自知的问的奇怪,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这场博弈中许庶全然占了下风,毕竟从他包庇戚月亮开始——哪怕他自己不这样觉得——就输给了周崇礼。
周崇礼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哪怕愠怒也丝毫不减他的气度与矜贵,他高高在上,身姿挺拔,只问了一句话。
“李鸣生不该死吗?”
他眼神淡漠,寡淡如水。
周崇礼说完后,就再觉得没有什么和许庶说的了,从许庶说出那句话开始,就意味着他那个瞬间抛弃了警徽,残酷的说,虽然警察也是人,只要是人总会失误,是人就会有破绽,但最遗憾的是,许庶犯错的瞬间,遇到的是周崇礼。
他其实没有真正可以选择的余地。
就像周崇礼来说,许庶的选择对他来说真是件好事,他从此会把锁链栓在这条不听话的狗的脖子上,许庶,他母亲的意志追随者,这样的人愈自是正派,犯错时愈无法接受和混乱,抓到破绽,就别想逃过他周崇礼的掌控。
许庶脸色苍白,拳头咯吱咯吱响。
“你不在乎。”他沉嗓:“那你为什么又要用正义和法律这种手段对苏丽,继续你本性不就好了。”
周崇礼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了,许庶咬了口后槽牙,突然之间大步走上台阶,他走的飞快,一些保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楼梯上的几个极快挡在他面前。
周崇礼摆摆手,保镖们才散开,许庶直到与他几步之远才停下。
他往前走,许庶也跟着,走到电梯处,许庶才反应过来什么,这时候他听见周崇礼说:“正义,和法律。”
他听上去恢复了平静,按下电梯按键。
“你还记得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许容碧一生为正义奔走,她应该未料到自己的结局,是被十岁的小孩在水中投毒,死在和周弼同坐的车上,因为毒品发作的一分钟后,她开着车冲出了悬崖。
许庶哑然,只觉什么东西在崩塌。
那个刑事案件里死者作恶多端,杀人犯长期被死者压迫欺辱,终于受不了了蓄意谋杀死者全家,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许容碧动了恻隐之心,对杀人犯的年幼的小孩多有关照,谁想到穷乡僻壤,那个孩子会有毒品?
被发现时,能看出周弼死死抱着许容碧的身躯,因为残骸稀碎,两个人的血肉几乎都交融,他如愿以偿的到死也和许容碧纠缠在一起。
唱诵正义之歌的警察,堂堂周家掌门人,就这样戏剧化的断送了生路。
那孩子年仅十岁,未成年人法保护未成年人,法律上能承担责任的监护人正是那个案子的杀人犯,已经判了死刑。
世事多无常啊。
“正义与法律,在这现实面前,不过是一种常规手段。”
周崇礼的视线淡淡落在跳跃的数字键上,用正义与法律这种常规手段,他要戚月亮有个清白的未来。
“我如果是神,便不会给她这样的命运。”
“我如果是神,就会褒奖她,对她说……”
电梯门缓缓打开,许庶听见周崇礼的声音。
“月亮,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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