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旧正常上班。
周韵诗是两年前进的绿铃。
绿铃是一家日用品公司,创立于她出生那年,经过她爸爸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目前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
进公司时她和江清和分手一年有余,她情绪依旧不太稳定。父母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会胡思乱想,便给她在自家公司里安排了个工作。
原是行政部里的闲职,每天只要她上班时间过来打卡签到,坐在办公室里上上网打打游戏,混混日子就行。但周韵诗这人偏偏最受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
她一进公司,人事部经理便毫不避讳地跟行政的同事们介绍她:“这位是我们周总的女儿,接下来要和大家一起共事,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经理的意思也是她爸爸的意思。既然明摆着是过来公司里混日子的,那最好的安排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她作为董事长的女儿不来占领导的位置,手上没有权利,不掺和大家的工作,大家也就不要太为难她。
领导都这么说了,大家要怎么做自然也都心里有数。同事之间交心是不可能和她交心的,繁琐麻烦一点的工作也不会安排到她头上。渐渐下来,休息室里的吐槽对象开始从各部门领导换成了她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关系户。
周韵诗想反驳,但想想自己的工作内容,反驳的话说出口都觉得心虚。于是为了能有底气在公司里横着走,她主动跟她爸申请调去了项目部,负责公司相关项目的跟踪。
周韵诗大学主修的化学工程,在学校时也完成过几个拿省奖的项目,工作能力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
加上她确实很闲。
如果林渝和季之秋两人不约她的话,她基本没有什么娱乐生活。所以她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投入工作。
一来二去,年底的年会上她差点被评为年度工作标兵,且是公认的那种。
于是第二年,人事职务调整,周益国一下子给她提到了项目副主管的位置。
虽然当时也有员工对此颇有意见,但因为过去一年周韵诗只自己加班,从不要求其他人和她一起,有事能扛,脾气也好,还时不时自掏腰包请大家喝下午茶吃点心,人心很快就被收买了。
彼时项目主管离职,在王杨进公司前,绿铃的员工们公认项目部的待遇全公司最好。
王杨这人说来也神奇,他家是典型吃到了当年改革开放发展红利的老牌房地产商,九十年代初便已经通过炒房积累到了大量财富。家里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小到餐饮小吃,大到风力发电,富豪榜上他爸的名字榜上有名。
照理来说像他这样的出身,要么躺平逍遥,父辈积攒下来的财富足够他挥霍几辈子不止;要么像周韵诗这样进到自家公司工作,为将来接替家族企业做准备。只要不盲目创业,不沾黄赌毒,日子怎么过都自在。
但他偏不,甘愿顶着海外名校毕业的头衔在这里屈尊当一个小小的项目主管,每月领着两万多块钱的薪水,就为了给一家比自家产业市值低上几十倍的日用品小公司做贡献。且要说他在公司最大的乐趣,大抵就是给周韵诗添堵,顺带和她天天互相阴阳怪气对方。
要不是从林渝那里听说过一些他在江湖上的风流轶事,知道这位爷平日带出门的女伴几乎没有重复的,她都要忍不住怀疑王杨这厮这般卧薪尝胆是冲着她来的。
今日周韵诗一坐进办公室,前台便抱着一大束鲜花后脚跟了进来:“韵诗姐,有你的花,是红玫瑰哦。”
99朵红玫瑰加在一起实在是很大一束,惹眼又招摇。周韵诗甚至都没有接过,只看了一眼牌子上的署名,眼也不眨地回:“直接拆掉分给大家吧。”
“啊?”
她又补充一句:“以后这个名字送来的花能退就退,不能退你们自己处理掉,不用拿进来给我了。”
前台听话照做:“好。”
前段时间她陪着她爸参加了一个供应商举办的酒宴,供应商的儿子在席上主动提出要加她微信。花就是这人送的。
席间两人闲聊几句,周韵诗觉得两人实在话不投机,因为他话里话外不是在吹嘘自己家年后又要从政府那里拿了多少的地,就是跟她秀新买的据说全S市只有二十辆的限量跑车。
他说:“什么时候有空我开车带你去兜风吧,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速度与激情。”
大可不必,永远没空。
S市的富二代圈子不大,恰好那人林渝也认识。听她讲,他是S市各大酒吧会所的常年VIP,人没什么本事兜里也没几个钢镚,二十七八岁了还在过跟家里伸手的日子。却偏偏人又张狂,每次惹出点事都是他爸出来给他擦的屁股,指不定哪天就要折进去了。最近听说他家里开始催他找一个听话又门当户对的对象,别再整天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否则就要停掉他所有的信用卡……
和这个人相比较,周韵诗觉得现在倚在她门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那位甚至能算得上纨绔子弟中的楷模。
“王经理,有什么事么?”周韵诗看向在门口站了许久却还没有敲门的王杨问道。
“刚才看小陈抱了束花进来又出去,人类的八卦本能促使我来打听一下又是哪家的公子被我们小周总拒绝了。”王杨双手环在胸口,笑得不像个好人。
周韵诗面无表情地回看他,直勾勾的视线盯得人后背发凉。
王杨不自然地摸摸脸:“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她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只是在想项目主管的工作都是这么不饱和的么?为什么我还只是个副的,每天一上班桌子上就有一堆文件要看了?你该不会把所有工作都推给我了吧?”
“怎么可能。和你说两句话又耽误不了什么工夫。小周总,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不叫小周总,我叫周韵诗。”她指了指摆在桌子上写着自己名字的铭牌,又道,“而且现在是上班时间,公司付你工资不是让你上班时间来聊八卦的。”
王杨笑,摆一副“那又如何”的姿态:“好,周韵诗,所以你尽快回答我,我们对话就能尽早结束,我也好尽快开始我的工作。不然我一天都要用来想这个问题了。”
“安式的安新宇。”
“早说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宝贝还这么藏着掖着。友情劝告一句,这兄弟不是可不是什么好人。”王杨瞟了她一眼,当真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望着他的背影,周韵诗签字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下一秒,她总结出两个字:有病。
这个城市里住着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病。
躺在牙科的治疗椅上被晃眼的大灯照着,周韵诗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没有一点翻身的能力。
两个多月前她发现自己右下侧有颗牙齿出现了龋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又在网上看了许多人对这位医生的评价才敢过来挂号治疗。
“嘴巴张大,啊,我先检查一下你的牙齿情况。”医生拿起工具开始进行例行检查,周韵诗配合着指令,眼睛不由地乱瞟。
医生的白大褂上别着他的铭牌,上面三个大字写着:“张顾年”。
没错了,张医生。网上评价他说话温柔,手法细致,对患者很有耐心,补牙技术高超,最重要的,他也是公认的S市最帅牙科医生。
刚才在外面等号时周韵诗看了一眼他挂在墙上的证件照,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干净利落,标准的帅哥长相。也难怪他的号那么难抢,坐在外面排队的还大多都是打扮靓丽的年轻女生。
“坐起来漱一下口吧。右下四号牙龋坏,你看需不需要今天就补?”
周韵诗坐起身拿起纸杯漱口,问了个愚蠢问题:“那能不补么?”
“不能。”
张顾年声音确实温柔,轻声细语间带着点磁性,动作也干净利落,说话间双手已经拿起了补牙的工具。
“我看你刚才就有点紧张,放轻松,情况还好,蛀得不深,一般是不会疼的。”
“一般?”周韵诗又乖乖配合着躺下,眉头微微皱起。她确实有点紧张,她从小牙就不太好,是天生的遗传问题,生怕在刚才的检查里又被查出来哪哪有问题。
“话总不能说死,偶尔也有例外。万一真疼了省得你们又说医生骗人。像刚才那样张大嘴巴。”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周韵诗满脑子都是钻头磨牙的声音,张医生偶尔说话她也只能听不能回。
“可以了,起来漱漱口吧。补完牙的两个小时内最好别吃东西,24小时别用这颗牙咬坚硬的食物。补的牙一年内出现问题都可以过来找我免费修补。”医生收起工具示意补牙结束,随即快速地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语道,“五点三十分,正好下班。”
“张医生,那我的牙还用再来一趟么?”
刚补好的牙周韵诗还要花一点和它建立良好的关系,她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得张顾年忍不住多说两句:“周小姐,你如果经常像现在这样使用牙齿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很快会再见面的。”
周韵诗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巴。牙疼不是病,坏牙要人命,她衷心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口腔医院一步。
说着,他摘下口罩将诊断单递到韵诗的手里:“去一楼缴费,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周韵诗这才见到这位张医生的“庐山真面目”,确实长得很帅,本人甚至比证件照上还要好看,本人看来气质更加温文尔雅,看来网上的评价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医生着急下班,她也着急去赴约。缴完费后出来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在车来车往的街上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驶过。
“去哪里,用不用捎你一程?”这时一辆奔驰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往车窗里看,是刚下班的张顾年。
周韵诗礼貌地摆摆手:“我去新光天地。张医生不用麻烦你了,我打车就行。”
“这个时间在这里很难打到车的。上来吧,不麻烦,我们顺路。”说着,张顾年已经探过身子替周韵诗打开了车门,“是去商场购物么?”
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多了,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牙刚补好,不太建议你在这个时候吃东西。”
盛情难却,周韵诗只好上车:“嗯,是去购物。张医生你呢?”
“我去相亲,正好也在那里附近。”
果然每个适婚的单身青年都逃不过相亲的命运,同是天涯沦落人,对此周韵诗深有体会。
她好奇:“张医生,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牙医去相亲是不是第一眼看的就是相亲对象的牙?”
张顾年失笑,视线始终专注在路况上,轻轻摇头道:“至少我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一般来说,第一眼我会先看脸。”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按照你们的职业习惯会特别重视这一块。像我这样从小牙就不太好的,都不敢张口和你们牙医说话。”
张顾年又笑:“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存在一些牙齿上的问题,国人对此的重视程度其实还远不及国外。牙齿的使用频率那么高,出点问题都是难免的,你也不用对此特别在意。最关键的发现问题要即使解决问题,不要拖是重点。”
新光天地和医院不过四五公里的距离,张顾年车技好,不一会就开到了。他找了个空位顺势把车停在了路边将人放下。
周韵诗礼貌地和他挥手告别,只是刚一下车一回头,她才知什么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亦或者说,她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
愣了两秒,她随即立马钻进车窗里重新和张顾年说再见。
彼时张顾年刚要启动车,见她没走当即停下了动作。他狐疑不解地看了周韵诗一眼,随后透过后视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江清和。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有他一个人停下了脚步,即使隔了几十米的距离也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四个字:不怀好意。
张顾年有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猜测:“是遇到前男友了?”
周韵诗不假思索地回:“不是,是相亲对象。”
他又远远打量一眼,笑:“看起来还不错,不考虑么?”
“在考虑中。张医生,谢谢你的顺风车,一路小心,再见。”说完,她突然露出甜美的笑容,温柔地冲张顾年挥手告别,随即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商场,连余光都没往旁边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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