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耳鸣像是尖锐的金属丝在颅内疯狂搅动,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周洛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轻飘飘地脱离了沉重的躯壳,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浮沉。最后清晰的感知是爆炸冲击波那无可匹敌的巨力,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尖锐的碎片,狠狠撞上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掀飞出去,世界瞬间被黑暗吞噬。
“周洛!周洛!”赵浚嘶吼着冲上前,声音在爆炸后的狼藉里显得破碎而遥远。年轻警员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作战服被撕裂,洇开大片暗红刺目的血迹,混合着硝烟和尘土。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快去叫救护车!快!要最快的!”赵浚的声音因急切而变形,他半跪在周洛身边,手指颤抖着却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加重她无形的创伤。周围的同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瞬,随即有人反应过来,掏出通讯器疯狂呼叫。
现场一片混乱,呛人的烟尘尚未散尽,扭曲的金属构件和燃烧的余烬散发着焦糊味。赵浚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迅速下达指令:“快!联系消防,立刻进行全方位排查!每一寸角落都不能放过,确保没有二次爆炸隐患!其他人,清理现场,收集所有可能的证据,动作要快!”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交代完毕,他目光再次焦灼地落在担架上的周洛身上,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呼啸而来的救护车,一同消失在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的警笛声中。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终于,抢救室的门在令人心焦的等待后滑开,戴着口罩的医生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凝重地走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赵浚立刻迎上去,声音干涩沙哑。
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吁了口气:“万幸,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爆炸嵌入体内的几块关键碎片都成功取出来了,没有伤及主要脏器和动脉。手术还算顺利。”他顿了顿,语气却变得更加沉重,“但是……”这个转折让赵浚的心猛地一沉。“患者的生命体征虽然稳定下来了,可……她的求生意志非常微弱。大脑皮层活动异常低落,几乎处于深度抑制状态。生理指标可以维持,但她自己……似乎不愿意醒来。这种情况下,醒来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赵厅顺着医生的目光看向抢救室内。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周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周身连接着冰冷的仪器,脸色依旧苍白,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证明着生命尚在苟延残喘。赵浚沉重地摇了摇头,一股无力感攫住了他。这个平时像小豹子一样充满冲劲和韧性的部下,此刻却沉沦在自我放弃的深渊里,原因成谜。
而在那片意识沉寂的黑暗深处,周洛却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时间被无限拉长的梦境。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落叶,无序地飘荡、重组。恍惚间,她似乎逆着时光的长河漂流,回到了一个遥远的、带着潮湿水汽的夜晚——那个她第一次遇见苏锦婳的夜晚。
…………
记忆的画面骤然清晰:闷热的夏夜,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警车的红蓝顶灯无声地旋转,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诡异的光影。周洛一身笔挺的夏季执勤服,站在临时检查点的路障旁,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近,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像一头沉默的暗夜巨兽。职业的警觉让她本能地抬手示意停车。
“停车,例行检查,麻烦配合一下!”周洛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车内,驾驶座上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壮汉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又是条子!姐,烦死了,这帮苍蝇没完没了!今天点子背透了,任务差点栽了,还碰上查车!干脆一脚油门撞过去得了!”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透过后视镜,向后座投去询问的目光,眼底闪烁着暴戾的凶光。
后座阴影里,一个慵懒斜倚的身影动了动。苏锦婳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意。她微微侧头,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落在车外那个年轻女警的身上。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周洛挺拔的身姿和专注的侧脸,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磋磨的锐气。
“小虎,”苏锦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司机的躁动,“任务刚结束,不要节外生枝。低调处理,尽快离开。”她的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随即,她那涂着暗红色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按下了车窗控制键。
深色的车窗无声降下,仿佛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一张足以令人屏息的容颜,毫无遮挡地呈现在周洛面前。周洛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她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美。精致的五官如同最完美的雕刻,组合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的协调,皮肤在昏黄路灯下泛着细腻的冷光。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沉淀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复杂光芒——有审视,有疏离,还有一种深藏不露、仿佛洞悉一切的沉静。那份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老练,形成了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这位警官?”苏锦婳微微扬眉,唇角似乎牵起一个极淡、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打破了周洛短暂的失神。
周洛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根微微发热,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收敛心神,掩饰住那一瞬间的慌乱。“不好意思,”她拿出自己的警官证,动作利落地展示,“周洛,市局刑警支队。麻烦出示一下司机的驾驶证。”她的声音比刚才略微紧绷了一分。
苏锦婳的目光在周洛的证件照片和她的脸上扫过,眼神平静无波。“小虎,给她。”
那个被称作“小虎”的司机不情不愿地掏出驾驶证递出车窗。周洛接过来,快速而仔细地核对信息,并用执法记录仪拍照存档。整个过程,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后座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评估?这让她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微微绷紧。
“谢谢配合,你们可以走了。”确认无误后,周洛将驾驶证递回,让开了道路。
黑色的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平稳地加速,很快便融入了远处城市的霓虹光影之中,只留下两道渐行渐远的红色尾灯。
周洛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的鬓角,却吹不散心头那股奇异的悸动。苏锦婳那张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种莫名的、混杂着职业警惕和某种更深层吸引力的异样感觉,悄然滋生。
另一边,疾驰的车内。老虎忍不住又开口:“姐,刚才那小警察一直盯着你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会不会看出点什么了?”他语气里依旧带着不安和戾气。
苏锦婳重新升上车窗,将自己隔绝在舒适的幽暗空间里。她闭上眼,靠向椅背,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眉心,刚才在周洛面前的从容仿佛卸下了一层。“一个刚出警校没多久的小警察,眼神太干净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她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随即语气转冷,透出刀锋般的锐利,“夜枭……这笔账,我会亲自跟他们清算。老虎,开快点,直接回老宅。”
老虎应了一声,猛踩油门。苏锦婳睁开眼,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疲惫之下是深藏的杀伐决断。作为“K”——东南亚最大贩毒帝国掌控者苏毅唯一的女儿和继承人,她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习惯了算计与反算计。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不经意间转动。此时的苏锦婳未曾预料到,车窗外那个年轻女警短暂交汇的目光,并非一次擦肩而过的偶然。她们之间注定纠缠的命运,才刚刚被点燃了引信。
而在医院病床上,沉溺于这段清晰回放梦境的周洛,苍白的指尖在无菌被单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平稳的绿线,似乎也突兀地跳起了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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