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十五年，胡南国大军直捣上梁国北部边境，护国大将军柳魏领命率领五十万大军出征，不料军队节节败退，呈祁一役更是伤亡二十万人。军报传回都城，大殿内的空气都像被凝固一般，所有人都屏息而立。
“报！”又一驿卒匆匆进入大殿，“锡城失守，柳将军溃败！”
文承帝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孤将五十万精兵调派给柳魏，他就是这么给孤带兵的吗！”他扫视了一圈大臣，目光定在一个武将身上，“燕兰！”
男子身高八尺有余，身姿挺拔，左侧腰配着一把长剑。他面色冷峻，却英气逼人。
燕兰昂首走上大殿前中央，单膝跪下：“臣在。”
“柳魏带兵不力，致我堂堂上梁国受到如此屈辱，现孤命你提他项上人头，诛杀所有家眷，一个不留！”
殿内的温度徒然骤降，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中间的男子。燕兰许久未出声，文承帝的眼神又冷了一分：“还不领命？”
燕兰抿唇似下了很大决心，双手抱拳于胸前，铿锵的声音响彻：“臣...领旨！”
今夜忽而狂风大起，柳若婉从早晨开始就感觉心绪不宁。此时，婢女慌张地跑进房，大喊着：“小姐，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
柳若婉心莫名一揪，起身询问：“爹怎么了？”
婢女支吾半天，才开口：“宫里传回消息，老爷带兵溃败，陛下龙颜大怒，命燕总领斩杀柳府所有家眷！”
柳若婉脚下踉跄，刚站定，便听房门外响起惨烈的呼救声：“燕总领饶命啊！”
柳若婉开门，眼前已有数名男丁、女眷倒在血泊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那个曾在樱花树下与她温柔说着情话的男人，此刻正将剑刺入一名妇人肚中，他双眼通红，周身全是肃杀之气。
“娘！”凄厉地惨叫声响起，柳若婉扑向妇人，硕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她缓缓站起身，眼神悲痛地看着燕兰。
去年春天，也是在这屋前，柳若婉为救小猫从房顶坠落，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却不想掉进温暖的怀里。
那是她和燕兰第一次相见。他抱着柳若婉安全落地，又将小猫救下抱还给她：“柳小姐，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柳魏训斥她一个女儿家没个样子，她抱着小猫静静立于一旁，眼睛却偷瞄着一身武将装扮的男子。她听到爹叫这个人“燕兰”，于是在心里记下了他的名字。
此后，她经常会在府中看见燕兰，然后给自己制造各种巧合与他偶遇。而燕兰每次都会带些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送与她。渐渐的，他们互生情愫，在樱花树下袒露心声。直到这次出征前，燕兰在厅堂向她爹娘许下承诺：“柳将军，等您凯旋归来，我便向陛下请求赐婚。”
记忆的画面渐渐模糊，此刻燕兰的轮廓一点点变清晰，这会儿柳若婉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有斑斑血迹，却明显不是他的。她低头看到燕兰左手提着一个球形的东西，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声音颤抖：“这是...我爹的？”
提着人头的手骤然握紧，燕兰眼里的血红一点点消散，他的神色挣扎痛苦，却低着头不敢直视她：“对不起，婉婉。”
柳若婉眼眶通红，上前抓着燕兰的手臂质问：“为何你不给他机会解释？我爹一定是被人所害！”
燕兰的声音微微发颤：“婉婉，这是圣旨。陛下不信，说再多又有何意义？”
“那你许予我的承诺呢？”柳若婉松开手，看着燕兰的眼神充满了陌生，“情爱于你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丢弃之物罢了。”
握着剑的手在发抖，燕兰多想告诉她，柳魏是自尽的。可她知道与否又有何区别呢？他既选择了忠，便知道与柳若婉再无可能，他只想将她安置好，默默护她一生周全。
燕兰沉默接受着柳若婉的质问，心脏从接到圣旨那刻便已失去了跳到的力气，对柳府上下挥的每一剑都刺在他的心上，对柳夫人的那一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心力，他不过是苟活到此刻罢了。
身边的侍从仍在杀戮，人群四处逃窜，伴着凄厉地求饶和惨叫，却都无法躲过无情的刀剑，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柳若婉突然凄然一笑，抓住燕兰握剑的手，一下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婉婉！”燕兰大喊，一把拥住柳若婉瘫倒的身躯，“你若恨我，杀了我便是。为何？为何要这么傻。”
血涓涓地流着，柳若婉痛得皱眉，困意也不停向她袭来，却还是强忍着提起最后一口气：“燕大哥，那日你与我许下终身，你可知我有多么欢喜？”她吃力地抬手抚上燕兰的脸颊，声音气若游丝，“那般好的你，我不愿恨。可如果早知道会是这般结局，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只求来世...你我不要再相遇了。”说完，柳若婉的手无力地滑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空响起一声闷雷，燕兰绝望地喊着柳若婉的名字。硕大的雨水飘落，浇湿了他全身。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他就这样跪抱着柳若婉，一声又一声。他的心口压抑着绝望的悲愤，痛得让他喘不上气。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心腹上前汇报：“燕总领，柳府所有家眷均已斩杀。”
“婉婉，等我。”他俯身在柳若婉额上轻吻，抱着她起身，面色又恢复了往常的冷血，“进宫。”
偌大的寝殿内，一根落针都能产生一丝回响。燕兰双膝跪于地，左边是柳魏的人头，右边躺着柳若婉的尸身。他面色冷峻地看着文承帝：“陛下，柳魏的人头在此，柳府上下几百家眷无一遗漏。”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孤的御前总领，你想要何赏赐，孤都能满足你。”文承帝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柳若婉，不悦道，“不过你将这罪臣之女的尸身抱于殿内，是何用意？”
燕兰深情地看向柳若婉，她的脸早已没了血色，就这样安详地睡着。他磕了个头，才回：“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今臣奉旨杀戮，已是报答。但臣也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恕属下不能再为陛下分忧。臣...只求一死！”
文承帝不解：“一个女人而已。你乃孤的御前总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多少人想将女儿嫁于你！天下女子任你挑选，你却要为了一个罪臣之女，求孤赐死？”
燕兰紧握双拳，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坚毅：“臣与婉婉早已订了终身，臣圆了君臣之恩，却负了她。如今她已归去，这世间于臣而言已无可留恋，臣不愿苟且，还望陛下能以夫妻之礼将我二人合葬于一起。”
话落，他决然地拔剑刺穿身躯，剑上还有柳若婉未干的血迹，两人血液相融，像相拥的身体，亲密、爱恋。失去意识前，他紧握着柳若婉的手，看到她穿着第一次相见时的衣裙，对他宛然一笑：“燕大哥，这身衣裳好看吗？”燕兰噙着笑，视线渐渐涣散，嘴里呢喃：“婉婉，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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