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小姐,你来了,你再不来的话,小安都要从栅栏那钻出去了。”
游忆意暗觉好笑:“小安那孩子。”
院长大步迈出办公室:“走,我们去看看孩子。”
“游姐姐,游姐姐,孩子们笑着冲向游忆意,游忆意瞬间被孩子大军包围。”
游忆意低头抚摸他们的头发:“宝贝们,有没有乖乖吃饭睡觉呀?”
“有,我今天吃了这么大一碗饭,小安比划着回道。”
游忆意笑了笑:“是吗?小安是个大男子汉了。”
“孩子们,过来领礼物了。”
孩子们没有急着去院长那拿礼物,异口同声地道谢:“谢谢游姐姐。”
游忆意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太阳炽热,阳光明亮而柔和,欢笑声在空中扩散,回音飞向一轮朝日,他们跳跃进格子,得到了房子。
游忆意洗完手出来,对面走来一个女孩子,四目相对,她朝游忆意点了点头,她嘴角那抹微笑透露着一股鲜活,游忆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游忆意回身望着她的背影:“好漂亮的女孩子,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白皙的皮肤透着红苹果的清甜,生动的五官比红玫瑰惊艳。”
“院长,刚刚出去的那个是…”
往事回涌,院长一脸骄傲:“哦,你说的是如意吧,她是我们孤人院出去的孩子,现在都当上老师了。”
“如意,如我心意,好名字,游忆意对这个名字很有好感,事事如意的女孩子都很漂亮。”
热情逢阳光而燃烧,沈如意放在防盗网上的双手因炙烤而爆裂,她被困在狭小的笼子里,上课的预备铃响了,她不是窗里面的学生,她是铁门里的老师。
交头接耳的学生,随意在教室走动的孩子,沈如意大声喝斥着,他们却无动于衷。
“给我坐好,沈如意从没想过当板着脸,整日骂学生的老师,可事实是她发牌气也管不住他们,这些孩子天真得残忍,他们喜欢新老师,又不喜欢新老师。”
“老师,你知道阳光开朗大男孩吗?我们想听歌。”
“老师,我要看蓝色妖姬,鸡你很美…”
沈如意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难道是七八岁孩子独喜欢的东西?”
“同学们,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们下课再看好不好?”
“不好,我们现在就要看…”
嗡嗡声如蝗虫过境,恍惚间,沈如意置身于菜市场中,乱扔的纸团不小心砸在沈如意身上,它们不是垃圾,她却像腐烂的菜叶。
包包上的装饰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小蜜蜂的电量告急,再次听到铃声的沈如意如临大赦。
沈如意忐忑地敲响校长室的门:“校长,你找我。”
“小沈呀,你是新老师不知道情况,这家长投诉你穿得太漂亮了,严重影响了学生的学习,你以后穿普通点知道吗?”
“普通,什么才叫普通呢?沈如意不明白普通的定义,纯色及腕长裙难道是皇帝的新装?”
“小沈,你听清楚了没有?”
沈如意回神假笑:“好的,校长,我会注意的。”
“行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下周三上节公开课。”
沈如意曾经讨厌公开课,但现在她喜欢公开课,听课的老师是上帝,上课的孩子是乖巧的天使,而她是戏剧的执行者。
长长的会议桌上,坐满了资深的老师,沈如意混在其中,什么也不是。
“沈老师,你的课讲得不是很清楚,重点不够明确。”
“沈老师,你上课要大点声,用你的气势,震慑住学生。”
“沈老师…每个老师都要发表意见,沈如意只能笑着点头。”
灯光昏暗,沈如意的双眼布满红丝,密密麻麻的笔记看得她不敢合眼,她要学的还是太多了。
“沈老师,你下节不是没课吗?能不能帮我上一节?我临时有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我…沈如意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吞回肚子。”
七八岁的学生是皇,十二三岁的学生是王。
“交出来,交出来,沈如意哑着嗓子喝道。”
白色的皱纸团染上黑色的墨迹:“这老师的屁股真翘,一定是被男人摸出来的。”
“什么老师?不过是个吃素的长发朵拉,哈哈哈…”
沈如意的心重重地往下沉,她不敢看这些稚嫩的笔迹,拿纸张的手冷如寒冰,手臂颤得就要抓不住她掌心的半截粉笔。
“你们给我站一节课,听到没有?”
男生吊儿郎当的,倾斜着身子:“听到了,老~师。”
沈如意松开的拳头又收紧,嘴巴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他们嘴上应得好听,实际上根本不怕这个比他们弱小的矮个老师,沈如意转头板书的几秒钟里,他们就坐下玩起了纸牌。
“给我,沈如意抢过纸牌。”
“还给我,男生凶神恶煞地盯着沈如意,举着拳头作势就要打人。”
沈如意将手中的书砸向桌面,夹杂的教案散落整个教室:“还想打我?你知不知道你是学生?你信不信我叫家长?”
“叫家长?男生不屑地笑了笑,叫,你叫呀!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沈如意气得话不过脑:“还打死我?你这个社会的败类,残渣,你以后出去一定会被别人打死的。”
男生反手打了沈如意一巴掌:“你只会骂这一句吗?败类?你才是败类。”
这一巴掌的风灌进沈如意的双耳,凉风入体,她回头扫了一遍教室,幸灾乐祸?不可置信?六十几人的表情看得沈如意站不住脚。
时间静在下课的几下铃声,沈如意顶着五个手指印站上讲台。
夜深人静,沈如意抱着混沌不清的脑子,那里有团火在燃,火舌啃食着她的脑髓,教学的热情被毁灭,教师的活力被吞吃,变了,什么都变了。
为人师表,沈如意不能在课堂上流泪,她双眼积压的眼泪在家中流淌,喉咙一说话就疼,她却无能为力。
沈如意蜷缩在被窝里:“为什么我会骂学生呢?被人骂了之后会不舒服,会掉眼泪,那学生呢?会不会不想上学了,他的未来是不是被我那段话干扰了…”
那种害了人的念头在心脏处搏击,沈如意慌乱地盖住头颅,晕眩感逼向脑门,眼前一片模糊。
“啊啊啊…沈如意无声地狂叫,这里是家,不是望不到底的悬崖,不可以叫出声,不可以打扰别人休息。”
睁眼是黑夜,闭眼也是黑夜,沈如意抚了抚干枯的发尾,镜中那张黯淡无光的脸是她。
沈如意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带头嘲笑人的老师?还是肆意打骂人的老师?
沈如意想不通自己是哪一种,一想到学生会哭,一想到他们会对学校失望,沈如意就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门工作,她好像不再是自己。
人类一旦怀疑自己,就会不断地思考,他们由此变成思考者,他们开始否定他们的一切,给自己灌输自以为的错误与正义。
他们不再在乎自己是否流泪,是否痛苦,是否愿意,没有人能改变他们,没有。
玻璃有了裂缝,就会碎掉,沈如意手中的残片带着新鲜的血,她的双手没有伤口,大腿渗出的红色开成长裙上的一朵朵曼珠沙华。
玻璃扎进肉里面的快感,足以抵消脑袋的爆炸:“哈哈哈…沈如意发自真心地露出笑容,她红着的那双眼睛似乎是地狱之眼的瞳孔。”
沈如意什么也记不住了,她只知道,地狱在包容她的尸体,吞噬她的灵魂,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更希望一开始就被埋在地底。
“小姐,你真的要剪掉这头长发吗?托尼抚摸着自己掌心的秀发,这么漂亮的及腰长发,剪掉真的太可惜了。”
沈如意握拳闭上眼睛,她怕自己会反悔:“剪吧。”
剪刀剪断三千烦恼丝,碎发扎进眼角,沈如意紧闭的双眼挂着一滴晶莹,她清楚地感知到有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
“那是…游忆意站定在原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女孩好像是沈如意,又好像不是。”
那头漂亮的长发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头狗啃的超短发,格子衬衫扣到第一颗纽扣,笨重宽广的裤子搭着最平常的帆布鞋,高贵的公主仿佛成为昨日的历史。
阴暗的云层已经逼近,眼看就要下雨,沈如意却没有要躲雨的意思,游忆意轻轻地走到她面前。
“你好,就要下雨了,你要不要躲一下雨?”
沈如意反应过来,缓缓地抬起头。
看着游忆意眼中的关心,沈如意挤出一抹微笑:“我见过你,你是游小姐。”
“玻璃渣,染血的裙子,疯癫的笑容,游忆意盯着她的发顶,人怎么会突然变得不平常呢?”
雨说下就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沈如意脸上那抹未收回的笑染上冰冷,游忆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雨打湿了沈如意的眼角,游忆意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
“玻璃太冷了,你痛吗?”
沈如意接雨的右手一顿,眼里的泪没忍住,顺着雨水流向下颔。
游忆意坐在她身侧,陪她一起淋雨,得了这种病的人,喜欢雨天,喜欢雨落在身上的安心,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可以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沈如意睁眼,抹掉脸上的雨水:“什么话?”
游忆意收拢掌心:“雨落进掌心就会弹掉烦恼,雨过天晴,我们要学会接受一切不知名的光,坦荡地抓住祝福。”
“如果那是已经腐烂的祝福呢?”
游忆意起身重重地踩在积水上:“即使曾经腐烂,等你跳起来的时候,依旧会水花四溅。”
沈如意心头一震,有种想在雨中奔跑的冲动。
游忆意往前摊开手:“想去玩水吗?”
沈如意试探地将手放进游忆意的掌心,有了支撑,游忆意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开冰冷潮湿的固定座椅。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溅起水花,水花是自由的,她们也是。
苏小满冲过来,举伞罩住游忆意的头顶:“姐,你怎么在这淋雨呢?”
对上不远处沈如意的笑容,游忆意笑了笑:“我不是在淋雨,我是在等雨停。”
苏小满心中大写的问号:“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好,你不需要听懂,游忆意接过苏小满手中多余的伞打开,径自朝沈如意走去。”
沈如意不会因为没有伞哭,但她会因为有人陪她淋雨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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