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姨,你什么意思?”
“易华,何姨没有多的钱,这几千块是我给你妈治病的钱。”
易华心中不解,疑惑道:“冶病?治什么病?”
“哎,你妈也是命不好,怎么偏偏得了癌症呢?姨还有事就先走了。”
“癌症?易华觉得天塌了,这个家没了他妈就会倒的。”
屋内没有开灯,方芳打开灯,看见易华坐在地上背对着她。
“华子,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地上?”
易华的双眼红肿着,他含泪看着方芳:“妈,你是不是得了癌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方芳整个人愣住,强装镇定道:“华子,谁告诉你的?没有的事。”
“妈,你别骗我了。”
易华这一吼,吼得方芳抖了抖身子,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告诉你们又能怎么样呢?华子,这就是妈的命。”
易华的眼中突然布满哀色,他冲着方芳大声道:“你以为你很伟大?你以为会有人心疼你吗?不,不会,这个家只有你一个外人,你死了也不会有人掉一滴眼泪的。”
这一刻易华将巨大的恶意化为唇枪,且以自己的方式将方芳骂得抬不起头,方芳红了眼眶,但她不怪易华,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方芳站在那异常的无助,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刚刚骂完人的易华瞬间失了力气,坐在那平静道:“妈,你现在要做的是冶疗,你别去工作了。”
“那些钱是是留给你娶老婆的,妈不能用。”
易华无奈地笑了笑,提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省钱。”
方芳那委屈巴巴的模样看得易华心烦,他低垂着头,将双手按在脑门上:“妈,你之前买了社保,里面有医保,可以省下一笔治疗的费用,没关系的。”
方芳动了动嘴,没能说出话来,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易华说她没有买社保这件事。
易华熟悉方芳这个眼神,他压下自己心中那不好的猜测,试探地问道:“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方芳没能崩住,哭了出来:“华子,妈没买。”
曲折起伏的电流声灌入易华的双耳,他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
“没买?易华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芳芳,看着看着,他突然无助的笑出了声:“妈,我不是给你填了吗?你为什么没有买。”
方芳红着眼睛,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华子,妈就是想省点钱。”
“够了,易华甩开方芳的手,省钱,你现在省到钱了吗?”
“我,方芳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有省下钱,反而还要花更多的钱,面对易华的质问,她无措得如孩子。”
嘴巴比脑子快,脑子冷静下来后,易华捂着脸痛哭:“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和你说话的。”
方芳心疼地捧着易华的脸:“华子,妈知道,妈都知道。”
“妈,易华哑着嗓子喊道。”
两母子互相依靠着,无论谁先松开,另一方都会倒下。
“爸,你能不能别抽烟了?有这功夫你去医院看看妈好吗?”
易诚吐出一口烟:“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易诚跟没事人一样,张嘴就来:“死就死了,那都是你妈自找的,总是忍着忍着,忍出毛病来了吧,癌症,那得花多少钱治啊?易诚拉着个脸,倒霉催的婆娘。”
易诚吐出的那股气梗在易华的心头,他却发不出来,他没想到:“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爸还在说风凉话。”
易华觉得真可笑,易诚上次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他说过的话跟放过的屁一样轻,他摆着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他好像不知道方芳才是家里的天,没了方芳,他就只是一个称之为男人的爸爸。
看着易诚醉生梦死,易华不禁苦笑:“你说的对,都是妈自找的。”
一家子瘦的瘦,病的病,易华回头看了一眼易诚瘦如骷髅的背影,又想到他妈那柴如枯枝的身体,他们所有人都活像个行走的傀儡。
这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念头,他什么也不想管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大不了一起死,一了百了,可不断回想后,他觉得自己又好像一个罪人,他怎么可以那么恶毒,那么冷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权利,一旦失去爱人的能力,无论是他人,还是他自己,都将成为了一个活死人。
易华扶着方芳躺下,替她盖上被子:“妈,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好,方芳没有看出易华的不对劲,就像易华不知道她不舒服一样,他们一家人除了都是病人之外,还全是瞎子。”
易华扒着病房的门,回头看了方芳一眼,转过身后,他的眼泪不值钱往下掉,外面的长廓又宽之长,越走越看不到尽头,消毒水的味道伴着垃圾的臭味腐烂。
家中一片清冷,缺少有温度的烟火气,四周蔓延着巨大的末日感,易华盯着聊天框,指尖抬起又放下,他想自己要食言了,一条死鱼是翻不起波浪的。
易华放下手机,呆滞地看向窗外,窗外绿草如茵,世界一片静谧之色,只是一旁的手机没有光亮,易华也没有了按下的力气。
长发已经掉光,方芳青紫的脸颊凹出两道深刻的皱纹,眼底鼓起的眼袋是用血肉铸成的大包,胃中的胆汁翻涌,化疗吸食着方芳的所有精气。
方芳的心脏突然一抽一抽的疼,比癌症发作时还要痛苦,她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不回家的话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她用力拔出针头,青紫血管中冒出的血红色的渗人,但她没有心思管。
护士拦住芳芳:“哎,方芳,你去哪?”“我要回家。”
护士扶了扶没站稳的方芳:“你不能回家。”
方芳看着护士,乞求道:“算我求你了,我一定要回家。”
护士被方芳眼中那股情绪惊住,那是一种什么呢?她一时说不出来,她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急事?
易华手中的刀还没用力,才刚开割开皮肤,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撞击:“华子,你在干什么?”
家中没有人,易华不怕外人闯进来,他并没有把门锁上,给了方芳破门而入的机会。
看到芳芳,易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刀被方芳夺了过去。
易华跪在地上:“妈,你让我死吧,我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刚才太急了,方芳夺过刀时直接抓住了刀刃,她的掌心不停地往下滴血,她将刀扔下一旁,按住易华手中的伤:“华子,是妈的错,妈没有看出你也生病了。”
“妈,你没错,错的是我,易华心中没了顾忌,他用力抓开方芳的手,妈,你知道吗?你将我保护得很好,但我也因此没有对抗生活的勇气,我害怕,我什么都害怕,你越是无条件的放任我缩回龟壳,我就越胆小。”
易华没看见方芳心疼地摇着头,他继续说道:“我讨厌社会上的虚与委蛇,讨厌工作上的无限退让,我讨厌世界上一切肮脏的看得见与看不见的细菌,我还讨厌你…”
讨厌方芳什么呢?易华没有继续往下说。
易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出了这番话,这一刻,他的卑劣,卑微全从身体里剖了出来。
无意间瞥见桌上的一家人合照,易华苦笑道:“妈,我比不上弟弟的开朗外向,因为我永远也不能像他一样讨人喜欢,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易华含着眼泪苦笑的样子刺痛了方芳的双眼,她从来不知道易华那么的卑微,卑微的将自己低到泥土里:“不,不是这样的,方芳反驳道。”
“妈,我太痛苦了,我根本就不是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我只是大山里最普通的麻雀,凤凰已展翅翱翔,而我,才刚开始长翅膀。”
方芳没想到易华会那么的痛苦,看着他哭着说不想再活的话,她的心像是被别人一刀一刀的割着血肉,她颤着声音道:“华子,妈,妈帮你解脱。”
方芳两眼一闭,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易华的脖子,很快,易华的脑门冒出青筋,他的脸慢慢的变红,红的像血一样红。
魔种即将枯萎,李子的生命在流逝,游忆意红了眼眶,她想:“她又输了,输了一个朋友,还输了一条命。”
易华的眼中没有恐惧,更多的是释怀,他笑了:“妈,我爱你,还有谢谢你,他说得很小声,但方芳听见了,如雷贯耳,听得无比的清楚。”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方芳突然慌了神,他抱着易华嚎啕大哭:“华子,你睁眼看看妈,看看妈。”
方芳颤着手抚摸易华的脸,却得不到他的一丝回应,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方芳的眼睛滑落一颗眼泪,那个眼泪正好落在易华的脸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方芳是人,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下的手。
“戚言,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接到报案,这里发生了命案。”
游忆意有一种直觉,戚言说的就是易华这个李子:“我的朋友在这里,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戚言想了想:“好。”
门没锁,戚言等人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易华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方芳的腿上,就像婴儿躲在妈妈的怀抱里,不是像,而就是在妈妈那里,但不是羊水,而是冷冰的空气。
“造孽啊,竟然杀了自己的儿子。””“平时看着贤妻良母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敢杀人。”
易诚推开围在他家门口指指点点的人:“你们干什么呢?”
“哎哟,你怎么才回来!你儿子被你老婆杀了。”
易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叫他老婆杀了他儿子。”
易华的尸体还在那,易诚一眼便看到他发白的脸,易诚心中的侥幸彻底崩盘了:“你这个贱人,你要死就自己死,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易诚扯过方芳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直把她打偏头。”
这一巴掌如雷贯耳,惊住了戚言他们,戚言连忙挡在易诚面前:“叔叔,你冷静一点。”
方芳的嘴角流出腥红的血,她看着易诚,他眼中全是恨,易诚恨她,恨不得她死,想到这,她突然开始仰头大笑,笑自己贱,更笑自己犯贱。
易诚恨死了方芳,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他的眼前没有妻子,只有杀死他倚仗的仇人。
林畅出来后摇了摇头:“头,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方芳始终一言未发,戚言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游忆意走到戚言身边:“戚言,我想单独和她说一会话。”
“你为什么要杀他?”
看到游忆意,方芳平静地开口道:“我快要死了。”
游忆意注视着方芳:“所以,你要带他一起吗?”
“他很痛苦,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世上煎熬。”
游忆意不知道方芳有没有权利决定易华的生命,她只想问方芳一句话:“是他自愿的吗?”
“是也不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我生了他,却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的需求,他恳求我让他去死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就像回到我生下他的那一刻,你能想象吗?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的儿子,竟然也过得如此的艰难。”
“在我亲手掐死他的时候,我也杀死了我。”
游忆意没有再开口,不是无法可说,只是她觉得没必要,她只要听方芳说就够了。
乌云散去,阳台上有一盆枯萎的花死而复生:“怎么会?”
游忆意不可置信地捧着那盆鲜艳的魔种:“明明死了,为什么还会再开花?”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风,黑袍使者缓缓道:“是幸福,除了爱,幸福能催生植物的枝干。”
游忆意不明白:“幸福?难道求死是幸福的吗?死亡是幸福的吗?”
黑袍使者解释道:“死亡并不能得到幸福,人类心中的幸福,是他们心中最期盼的东西,对于易华来说,他的幸福就是解脱。”
游忆意不赞同黑袍使者的回答:“如果幸福就是死亡,那幸福又有什么用呢?”
黑袍使者愣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孩子,那是个人的选择,你和我都不能清楚且正确的得到答案。”
游忆意伸出手将魔种身上的力量抽出来储存,她看着黑袍使者认真道:“或许,你说得对,我们都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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