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莹还沉浸在“龙骑士”美梦破灭的遗憾里，对着师兄们不满地嘟囔：“你们笑什么嘛！难道骑着龙不威风吗？”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师兄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互相交换着眼神，最后齐刷刷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展空。
展空深邃的目光落在赵小莹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却石破天惊。
“威风。但，龙族自有傲骨，宁战死，不为奴。”
赵小莹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大师兄，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很懂龙似的……”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顿住了。
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了她的脑海！
后山那条刚刚伤愈、通体赤红的巨龙……
大师兄展空恰好在这个时候归来……
师兄们听到她遇龙故事时那诡异的表情和眼神……
还有此刻，大师兄这句带着明显维护和身份代入感的话……
赵小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手指颤抖地指向展空，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你你……那条红龙……该不会……就是你吧？！”
展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但这沉默，无异于默认。
二师兄见状，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姐姐，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你了。大师兄……确实是龙族。而我们……”
他环视了一下其他师兄弟：“我们也并非人类。”
三师兄接口道：“我是山中修行的一株灵芝。”
四师兄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我本是……一块通了灵性的……河、河滩石。”
五师兄声音浑厚：“俺是西边山林里的一头黑熊。”
六师兄嘿嘿一笑，有点憨厚：“我是只兔子精，最爱胡萝卜！”
七师兄机灵地眨眨眼：“我嘛，是师父点化的一只丹顶鹤。”
赵小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柄重锤砸中，嗡嗡作响。
她看着眼前这六个形态各异，却都顶着小男孩皮囊的师兄。
又看看那位清冷出尘，实则是条赤龙的大师兄，信息量过大，直接导致她CPU干烧，僵在原地，灵魂仿佛已经出窍。
“修、精、怪……石头……熊……兔子？”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世界观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怪不得他们力气大、懂医术、活得久！
怪不得他们之前说话总是奇奇怪怪！
原来根本不是渡劫失败缩水，是压根就不是人！
就在这时，展空的目光移到了赵小莹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本牛皮册子上。
他抬手指向那本册子，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师妹，你手中的册子，并非寻常之物。它是天道规则的碎片所化，只会自行择主。上一任天命之人，便是师父。”
赵小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手里这本破旧得仿佛一碰就要散架的册子。
展空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古钟轰鸣，敲在她的心上：“师父羽化前，曾言天命已定，新的持箓者将承袭因果，导引劫数。如今它在你手中苏醒，意味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赵小莹，便是新一代的天命之人。”
“天……天命……之人？”赵小莹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斤重。
她想起自己引动的天雷，想起自己照着册子画符就治好了连大师兄这等存在都身受重伤的龙躯……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也不是她赵小莹突然天赋异禀？
是因为这本破册子选了她？！
她只是想吃顿饱饭，在道观里苟过天灾啊！
怎么忽然就成了什么劳什子“天命之人”，还要承袭因果，导引劫数？
这听起来就像是把整个世界的麻烦都扛在了她的小身板上！
“等、等等！”赵小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看着展空，又看看周围一群非人类师兄，声音带着哭腔。
“大师兄……各位师兄……你们的意思是……我，赵小莹，一个连《清静经》都背不全的学渣，现在成了天选之子？负责拯救世界那种？！”
师兄们看着她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表情复杂，有同情，有担忧，也有几分“终于说出来了”的释然。
展空缓缓点头，金色的眼瞳中映着赵小莹惊慌失措的脸。
“它既已认主，便是天命所归。无从抗拒。”
赵小莹：“……”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牛皮册子，又抬头，看看眼前这条人形龙和一群妖怪精灵师兄。
她觉得，今天这日子，过得真是太刺激了。
刺激得她只想回到床上，蒙上被子，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过于荒诞的梦。
然而，手心里那本册子粗糙的触感，以及大师兄那双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眸，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她。
这不是梦。
她的躺平人生，从被这本册子选中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宣告结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头顶那片肆虐了不知多久的“烧烤模式”太阳，终于渐渐收敛了气焰。
天空不再是令人心焦的惨白，偶尔也会飘过几朵云彩，带来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龟裂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干涸的河床重新有了湿润的痕迹，山间的草木挣扎着冒出些许新绿。
虽然离风调雨顺还差得远，但那股子要将万物烤焦的绝望气息，总算开始消散了。
道观里的生活，也仿佛随着这天灾的缓和，慢慢回到了原有的宁静轨道上。
大师兄展空这次回来，似乎是为了弥补“匆忙间未带礼物”的承诺，拿出了不少好东西。
有给师兄们辅助修行的温润玉石、罕见药材，也有给道观补充的扎实米粮。
最让赵小莹眼睛发亮的，是几箱她只在师兄们口中听到过的进口零食和高级巧克力。
“哇！大师兄！你太够意思了！”赵小莹抱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笑得见牙不见眼。
哪里还有半点“天命之人”的觉悟，活脱脱一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可贵了！”
展空看着她那副馋猫样，清冷的眉眼间掠过笑意，淡淡道：“你喜欢便好。”
生活似乎正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早课虽然依旧让人打瞌睡，但碗里的粥渐渐稠了，菜色也丰富起来。
师兄们脸上恢复了红润，连修炼都似乎更有干劲了。
赵小莹偶尔对着那本牛皮册子发发呆，试图从那些鬼画符里再看出点什么名堂。
大多数时候则继续她能吃能睡的“苟活”大业。
只是心底深处，终究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这天下午，山门外又传来了熟悉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声。
“小莹啊！我苦命的女儿！开门呐！爹妈活不下去了啊！”
老赵夫妻俩故技重施，拍着门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赵小莹皱紧眉头，本想置之不理，但那哭声锲而不舍，搅得人心烦。
她沉着脸走出去，拉开了道观的大门。
门外，老赵夫妻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狼狈，衣服破旧，脸上满是愁苦。
一见到赵小莹，老赵媳妇“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抱着她的腿开始哭诉。
“小莹啊！救命啊！你哥和你嫂子……他们俩被人骗了啊！说是出去打工能赚大钱，结果……结果被人把我们攒了半辈子的血汗钱全骗光了！人还被骗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差点就被卖到国外去做苦工了啊！”
老赵在一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跑回来，现在是身上一分钱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小莹，你看在爹妈生养你一场的份上，不能见死不救啊！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若是以前的赵小莹，或许还会被这凄惨的故事激起一丝同情，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看清了这对父母自私凉薄的本性。
她冷静地抽回自己的腿，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所以呢？”
老赵媳妇一愣，没想到女儿是这般反应，急忙道：“所以你得帮帮我们啊！你现在是道观里的人，有吃有喝，还有本事……你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我们活命了！再说，你侄子还小，不能跟着我们挨饿受冻啊！”
赵小莹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现在想起我是你女儿，有本事了？当初为了点粮食，赖在道观，把亲孙子当人质丢在太阳底下差点烤死的时候；抢师兄口粮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女儿，有点本事？”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哥嫂被骗，是他们自己贪心，识人不清。你们日子难过，是你们自己作的孽，惯出来的好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帮？”
“我以前是你们的女儿，但那份情分，早就在你们一次次把我往火坑里推的时候，耗得一干二净了！”
“道观有吃有喝，那是我和师兄们省下来的，是大师兄带来的！凭什么要喂你们这群白眼狼？”
“有困难？找警察，找政府！我一个‘晦气’的丫头，可担不起救你们全家的大任！”
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老赵夫妻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老赵媳妇还想撒泼打滚，可一抬头，看见赵小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六位师兄。
虽然都是孩童模样，但那一双双眼睛，却透着非同一般的沉静和压迫感。
尤其是那个最高大的五师兄，捏着拳头，眼神凶悍。
而那位新回来的、气质清冷的大师兄展空，只是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老赵夫妻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所有撒泼的勇气瞬间消散。
“滚。”赵小莹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接吐出一个字：“再敢来闹，别怪我不念最后那点生恩！”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道观大门，将父母的哭嚎和绝望彻底隔绝在外。
门内，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六师兄递过来一块进口饼干，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没事吧？”
赵小莹接过饼干，咔嚓咬了一口，混着嘴里那点复杂的情绪一起咽下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
“没事！好着呢！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她挥挥手，像是要把那点不快都赶走：“走，咱们做点好吃的！”
夕阳的余晖洒在道观的院子里，暖融融的。
炊烟袅袅升起，带着米粮的香气。
门外的哭喊声渐渐微弱，最终消失在傍晚的山风中。
有些缘尽，便是如此。
而新的道路，已在脚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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