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同小可,快请人去通报将军!”
军医说着话,人已经退出去八丈远,还不忘招呼栽愣在原地的微祈宁。
“军师,你也离远点,到我这边来,据我的经验,这种疫病八成会通过接触传播,传染性很强。”
在他眼里,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军师已经被吓傻了。
也难怪,毕竟是年轻人嘛,经历少,没怎么接触过大场面,更别说是这种天灾。
然而微祈宁不动的原因另有其他。
她明白军医的意思,所以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更加必要。
“那个……刚刚她躺在门外的地上,是我抱她进来的,而且我还在门外抱着她说了半天话。”
言外之意,很有可能已经通过接触传染上了。
所以到了现在,远不远离的,意义不是很大。
她话音才落,那边的老军医登时将眉弓拧成了“川”字。
“你……害呀!”他重重叹了口气,一口老血梗在心头,感觉下一秒就等让她气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见到人就去抱,万一是敌人派来的特务怎么办!”
她最好别被感染上,否则真出了什么事,他没法给将军那边交代。
微祈宁自知行为鲁莽,也不反驳,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全是痕迹的转移话题:“呃,那这病好治吗?”
被这个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老头说教,她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担心别给他气出个好歹。
老头拉着脸:“不好治,会死人。”
“嘿嘿。”微祈宁尴尬一笑,提议道,“要不您先出去,我在这照顾她,反正我也传染了。”
“不光是你,”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玉珠,“咱们三个,以及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要隔离!”
他语气里隐有懊恼,似乎也在气自己为什么不小心。
微祈宁没法安慰,也不敢说话,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装鹌鹑。
军营里三个军医,其中一个医术高明但上了年纪,另外两个没有年轻些,没那么重的岁月沉淀。
老军医上了年纪,腿脚不是很方便,也不适合长时间走路,陆无砚体恤下属,便在主帐附近给他找了个地方住。而另外两个年轻,腿脚好,就在外围,和士兵们住一起。
当时她急得不行,才大半夜把老头折腾了一遍,还让他染上这么大的风险。
今日一事,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来说,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将整个军营笼罩在阴影之下,搞得人人自危,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有没有被感染上。
为了不让人群大面积聚集,减少人员流动,训练停了,连吃饭都在各自的门口开火,出门几乎见不到人,全营上下一片死气沉沉的。
“瘟疫”两个字出现在战场上,毫不夸张地说,比敌人的刀剑还要可怕。
毕竟战场不比别处,尤其在医疗方面,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跟不上。
医疗条件暂且不提,光是隔离病患的帐篷就不够用。
原本十人一间的地方,现在退化到一人一间,当然会不够用。
将军英明立断,迅速排查了来源,将第一批可能感染的人都挪送到郊区隐蔽的无人村里。
该村不属于潍洲,属于被东黎占据的瀛洲最边缘,又窝在山??里,不怎么大,也不怎么起眼,而且早在被侵袭之前,村里的人便已经撤走了。
天时地利全占,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避难所。
微祈宁有点身份,被隔离在单独的一间屋子;老军医的治病经验很重要,被隔离在她相邻的房子里。
剩下的病人,严重的以及已经确诊的一人一间,没有症状的则三人一间,也勉强住得下。
这个结果看似很好很合理,事情也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背后的真相,某个倒霉军师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换来的片刻安逸。
一想起这事来,微祈宁就气的捶胸顿足,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
他高高在上的陆大将军,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可不是这。
他得知事情的刹那,当即下令让人搭好草堆,准备从根上掐断病原——放一把火把所有症状的人都焚了,只隔离她们这些可能感染的人。
陆无砚原话——“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那说白了,他这种行事风格,哪是正常人的想法啊,这不是将一把隐形的大刀悬在每个士兵头顶上吗!?
在每个人心中都植入“染病=死亡”的意识,让染病代价更加沉重,甚至连被救治的余地都没有。
太过武断,也太令人寒心了。
陆无砚做事一向不考虑后果,在他那里,大义和道义只能二选其一。
出于以上种种,她好说歹说,才以“治病需要试药”的理由将所有人保下,然后一起被打包送进这个半荒废的小山村里。
玉珠服了药,军医时不时会过去看看,有专门的人看管,也不用再操心,
她现在整天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养着,记不清过了几天,才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人。
准确来说,是隔着窗户,和外面的人有了第一句交流。
“问军师安,最近感觉怎么样?”
是个很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语气里有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年轻军医的其中一个,不过这人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算了算了不重要。
“我很好呀,能吃能睡的,人都胖了几斤。”
“嗯……太好了。”
虽然是在回应她的话,但微祈宁还是敏锐觉察但,在她说完话以后,外面便传来唰唰的声音,似乎在写字。
她没有多问,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又询问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她隐约猜到对方的目的,道:“没有,一切正常。”
对方明显松了口气:“那真是这几天最好的消息了。”
“军营那边怎么了?”她立马反应过来这句话的背后含义,手指不自觉掐进掌心,紧张的追问道。
“军营那边不太乐观,将军忙的焦头烂额,让我来这边看看你们。”
“对了,我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军师想先听哪个?”
闻言,微祈宁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坏消息。”
“和我想的一样。”男人笑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坏消息是,军师保下的那个小姑娘,黑斑已经扩散至整个手臂了。”
“玉珠她!”她急道,“那好消息呢,是不是已经有药研究出来了?”
“好消息啊……”他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在嗓子里滚了半圈,幽幽道,“好消息是将军查到了此次疫病的来源,不是那个小姑娘,而是被污染的潍水。”
“你说什么!”
微祈宁眼皮子倏地一跳,心头生出某些不好的预感:
潍水是潍洲的护城河,也是军营一直的用水源头。
潍水被污染,岂不是……?
“那污染源头是什么?”她沉声。
窗外沉默一瞬,继而传来一声轻叹:“是尸体。”
话音才落,微祈宁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尸体怎么会出现在水中呢?”
才问出口,她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东篱国将染了病尸体抛到水里,瀛洲河位于上游,与潍水相汇。”染了病的尸体便被水流送到下方,传到下游的营地,也就是他们所在的潍洲。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即便对局势完全不了解的人,听到这个,也能完整推测出来。
——下游的人正好饮用了被污染的水,所以才染上了瘟疫。
再进一步说,现在有两个更大的困境摆在南桢面前。
一,军营所有人都饮用过潍水的水,所有人都成为了病毒携带者。
二,水一直在流动,有可能将病毒带到潍洲,就有可能带去别处。
潍水和瀛洲河皆是分支,追溯根源,他们有个共同的,世人皆耳熟能详的名字——“黄河。”
若不是发现的早,南桢甚至有可能因此走向灭国。
“好歹毒的计策……“她喃喃,想到这后果,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是啊,如此泯灭良知的计划。”男人苦笑道,“两方交战,百姓何其无辜。”
“军营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托军师的福,发现的及时,出现症状的人不是很多,已尽数送来隔离……但是我们的药品和资源都跟不上,将军已经向上递了折子。”
“那后方现在……?”微祈宁试探开口,话中藏话。
无人注意的暗处,她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无意识蜷起手指,一寸寸描过破旧的窗棂。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份早在心底扎根的犹豫与挣扎,已经包含在每一个细微动作里。
“除了忙,一切如旧。将军本想亲自来看你,无奈营地不能离人,所以才委托我带来消息,现下,军师可安心了?”
年轻人心思活络,此时听她这样问,不由带些调侃的语气回应。
再说二人的关系,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微祈宁心头划过一丝微妙,似乎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整个人被一种名叫“侥幸”的情绪包围。
对于男人方才打趣的话,她一笑了之,算是无形中做实了二人的关系。
倘若放在以前,绝对会及时撇清。
可此时此刻,她身处偏僻荒凉的山野,心仿佛和山野一起沉寂下去,不想多说,也疲于解释。
今非昔比,特别是那件事发生以后,她迫切的想知道陆无砚的所有动向,那便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打听。
没什么比“男女之情”再正当不过了。
反正在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一直是暧昧的。
“多谢告知。”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不再纠结,转而换了个新的话题。
“对了,你师傅还好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子濯三百六十度仰望天空,眼神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痛苦,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他口中发出。
“唉,师傅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抵抗力不如年轻人好——”
他语气太过惆怅,即便看不见表情,但光是听着,仿佛便能让人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遗憾。
微祈宁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控制不住的想入非非。
那老头……是她害的。
她鼻子一酸,不自觉咬紧下唇,用力之大,甚至尝到了咸腥味。
一向能言善辩的人罕见哑了火,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老军医他身体那么强健,一定能熬过去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外面年轻的军医打断:
“虽然师傅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年轻人,但好在他老人家不怎么爱喝水,所以目前人也没事。”
微祈宁刚涌到眼眶的泪瞬间憋了回去,忍不住拔高了嗓音:“我说你这个大喘气的毛病真的要改改了,再这么和我说话,你就回去领军棍!”
“噢……”许子濯在外面闷闷应了一声。
面对微祈宁突如其来的怒气,他嘟嘟囔囔的解释道:“我看医书上说,适当的玩笑可以愉悦身心,帮助人减轻压力……怎么到你这不适用啊?”
“你也知道要‘适当’啊大哥,我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都!再说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噢,那下次我注意。”
“我以军师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再有下次!”
“但是将军说……”
她故作凶悍:“将军说什么?”
外面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许子濯正在外面沉思,俏皮话不适用,那下次要怎么才能哄军师高兴。
*
出来之前——
“将军,您有事找我?”
“你得了空去那边看看,告诉军师营中一切无恙,让她别担心……对了,记得多说点话,哄她高兴些。”
小剧场——
许子濯回去以后向将军复命。
陆无砚[捂脸偷看]:“她怎么样?”
许子濯[可怜]:“我按照您吩咐的多说话给军师听, 她刚开始很开心,不过后来好像不是很喜欢,还要奖励我一顿军棍。”
陆无砚[问号]:“你和她说什么了?”
许子濯[撒花]:“&?#?°?&(重复来龙去脉)……我说是将军让我这么说的,她一下就不开心了。”
陆无砚:[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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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瘟疫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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