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沈青烟蜷缩在密道尽头的污水沟里，冰冷的泥浆漫过她的腰际。头顶的石板缝隙间，不时有焦黑的碎屑簌簌落下——那是沈府的梁木在火中化为灰烬的声音。
"一、二、三..."
她机械地数着滴落的血珠。那是从她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混着污泥，在污浊的水面上绽开一朵朵鲜艳的蜡梅，沈清烟数到二十七朵时瞬间晕了过去。
......
冷水泼在脸上的感觉像窒息的刀割。
沈青烟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烫伤疤痕的脸——是那个停尸房的守夜人。此刻他正用独眼盯着她，浑浊的眼白里爬满血丝。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比预计的晚了半刻钟。"
沈青烟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守夜人递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刺鼻的苦味里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喝。"他简短地命令道，"除非你想变成哑巴。"
药汁入喉的瞬间，沈青烟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味道像是把腐尸、铁锈和苦艾草一起碾碎榨出的汁液。但奇迹般地，她喉间的灼痛减轻了。
"这是...哪里？"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守夜人没有回答。他转身掀开挂在墙上的黑布，露出一个巨大的木架。架上整齐排列着数十个陶罐，每个罐子上都用朱砂写着名字。
沈青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连呼吸都忘了。
视线所及处，那几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名字正赫然印在冰冷的骨灰坛上——"沈肃"是父亲的名，"林昭"是母亲的字，"沈砚"是最疼爱她的兄长，甚至连伺候她长大的赵嬷嬷的名字，都端端正正地刻在最末一个坛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半分疼。那些坛子并排摆在那里，白瓷泛着死寂的光，像一张张沉默的嘴，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她想喊，想质问，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条离了水的鱼。
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晃动，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只有那些名字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她眼底。她想逃，双腿却软得像棉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骨灰坛，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泪水混着冷汗滚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绝望的水渍。
"夜枭不收活人。"守夜人从架上取下写着"沈青烟"的罐子，"但你父亲二十年前救过我们首领一命。"
他打开陶罐，里面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男装，还有一把形制特殊的短刀。刀柄上缠着浸过药液的布条，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从今天起，沈青烟已经死了。"守夜人将一把匕首扔在她脚边，你要换个身份报仇
沈青烟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如鬼魅。水面上那个满脸血污的少女，正在一点点碎裂、消散。
"为什么帮我？"她听见自己问。
守夜人突然笑了。他转身推开地窖的门，黎明的微光倾泻而入。
借着那缕天光，沈青烟终于看清了他右臂上的刺青，一只夜枭栖息在骷髅上，与她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印记一模一样。
"因为仇恨是最好的淬火剂。"他的声音混在晨风里，"而我们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
远处，永安城的钟声又一次响起。沈青烟——不，现在是沈临了——缓缓握紧了那把匕首。
锋利的刀刃割破掌心，鲜血顺着刀身上的血槽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血洼里，倒映着沈府最后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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