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醒来时,衣裳是齐整的,身上清爽,身旁空无一人,他动了动酸疼的身体,撑着打颤的胳膊坐起身。
房间空旷,四周无人,床边只有红帘轻纱无风自动,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昨日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明沧一开始那么凶,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留意明沧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更不会有机会开口去问。
后来他不凶了,为什么没问呢?桑榆有点懊恼。
这里除了一张大得能打架的大床,各种不合时代的生活用具也应有尽有,房间很大,门窗紧闭,到处飘着红纱,像是年久无人打理一般。
桑榆呲牙咧嘴地扶腰往门口走,脚上猝不及防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本就站不稳,这下直接像兔子一样扑倒在地上,还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兽毯,不至于摔得很疼。
脚腕有些不舒服,桑榆动了一下,伴着哗啦哗啦的声响,低头一看,脚上竟然绑着个细细的金链子,掀开袍子,只见他脚踝那一圈多了个金环,不足一指宽的金环上嵌着三颗红水晶似的东西,晶莹剔透,周遭环着两圈亮闪闪的珠子,链子弯弯绕绕,那头连着床。
桑榆懵了一下,眨眨眼,这金环还挺漂亮的,不愧是明沧,随手丢的东西都是金子做的。
不过,明沧这是做什么?
这么细的金链子……桑榆扯着脚拽了一下,纹丝不动。
好吧,确实结实,桑榆果断放弃了。
明沧......明沧说什么来着?想到明沧,某个隐秘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了,桑榆捡起金链,挨着床坐下发起愣来。
昨夜一场情事来势汹汹,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当时脑子迷迷糊糊的,是推是迎他都记不清了,现在想起来,实在是荒唐。
他跟明沧,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昨夜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问匡月,跟明沧这样那样会不会遭天谴。
明沧说他想要爱,因为钟情自己。
对于爱,桑榆是一片空白,如果是旁的东西,明沧想要,尽管拿去就好了,他绝无二话。可是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给得起,能否给得了,他连自己有没有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天谴……
“笃笃——笃——”
敲门声轻轻的,桑榆忽然开始心跳加快,他清了清黏糊的嗓子,道:“请进。”
“您醒了,这是尊上吩咐的药,您记得擦。”
来人是个外表冷艳又呆萌的姑娘,放下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躬身退出去,桑榆叫住了她。
姑娘也不多言,安静站在一旁等着下文。
“谢谢你,”桑榆大着胆子打量她,除了那一身标志性的冥府风黑袍,看不出其他有效的信息,他试着问道:“这里是冥府吗?”不会有张牙舞爪的恶鬼吧......
对方恭敬答道:“正是,此处是尊上的寝卧,不会有鬼怪闯入,请您安心。”
桑榆闻言松了口气,同时心事被戳破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转了话头:“他去哪里了?”
那人奇怪地看了桑榆一眼,答道:“尊上行事,我等不知。不过,尊上说,等您身体好些,想见尊上了,尊上就会来见您。”
桑榆沉默良久,抬头见那人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看她,意思是你怎么还在。
小姑娘一板一眼答道:“您,未曾让我离开。”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桑榆歉意地笑笑,“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有空的话,麻烦你告诉他,我要见他。”
小姑娘转身即走,到了门前脚步一顿,她又忽地回头,视线扫过被桑榆冷落在一旁的白玉瓷瓶,再次强调:“一日两次,您今天还差一次。”说罢门一关,独留桑榆一阵头脑风暴。
啥意思!什么叫还差一次?!明沧给他的那个地方,涂!药!?这比昨夜还要让他羞耻!一想到明沧对着他那个地方仔细观赏,桑榆羞得面红耳赤,顿时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
还不如昨夜疼死算了!
桑榆伸手够向那白玉瓷瓶,耳尖红到要滴血似的。
还好他当时毫无知觉,不管多羞耻的事情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假装不知道……
“桑榆。”
明沧声音从身后响起,桑榆吓得抖了个激灵,药瓶没拿住,“咣当”一下掉到地板上,叽里咕噜一路滚到明沧脚边。
桑榆心如死灰,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反正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地上凉,不要坐在地上。”明沧捡起药瓶放到桌上,轻轻说道。
桑榆从没听他用这么轻柔的语气说过话,不禁抬头去看来的人到底是不是明沧。
长得一模一样,表情孤傲,应该是的吧。
桑榆见他一步一步靠近自己,便又开始紧张起来,果然见他朝自己伸出手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缩了缩。
伸出的手微滞,下一秒不管不顾地将桑榆拦腰抱了起来。
昨夜被粗暴进入的可怖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桑榆怕得要死,拼了命地挣扎着,眼泪又没出息地在眼眶里打转,本就微红的眼眶更是红得让人心疼。
还没挣扎两下,桑榆便被轻轻地放到床上。
“我说了,地上凉,不要坐在地上。”男人的手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伸向那白玉瓷瓶。
“这药见效很快,昨夜涂了今早就消肿了,但还是要接着涂,很快你就感觉不到疼了……”
明沧脸色不佳,语气却是一改常态的温柔,倒是让桑榆懵了几圈。
“……把衣裳掀开,我看看。”话音未落,明沧的手已经不请自来地抓住桑榆的脚踝了。
“不,不用了……”桑榆慌忙把脚缩回袍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
明沧拧眉:“怎么不用,我今早看过了,还红着——”
桑榆一把捂住明沧的嘴,整张脸都红透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呢!
桑榆做了几个深呼吸,做足了准备:“我叫你来,是为昨夜的事。你想做的已经做了,我觉得——”
“我不会放你走的,”明沧按下桑榆的手,冷着一张脸,仿佛桑榆欠了他天大的债,“昨天是我不对,但我绝不后悔,就算你从此恨我怨我,我也无所谓了。”
“你在说什么?”桑榆一脸茫然,提了一把金链子在明沧眼前晃了晃,说:“我又不傻,你都锁着我了,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放我走了,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关于你想要的那样东西。”
明沧眼皮微颤,深深地看着桑榆,握着瓷瓶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紧了紧,不发一言。
“我给不了。”
明沧喉咙干涩地滑动着,敛起渐深的眸色。
原来即便早有预料,听桑榆亲口说出来,还是如此心如刀割。
桑榆叹了口气,“我乃无情道飞升,你知道无情道的吧,断情绝爱,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你。”
明沧眼皮一跳,无情道?
桑榆摊开手,理所当然:“你看,我连月老都当不好,不就是因为无情道吗?当日帝君要我去当月老,我已经同他讲了,可帝君说不用我自己谈恋爱,不妨事。当时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不久之后我就闯祸了。你要我爱你,我刚刚想了很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爱上你……”
明沧重重地松了口气,心里暗骂帝君老儿为何没能及时纠正桑榆的错误。
“……我觉得我不该骗你,所以得告诉你实情。”桑榆往前挪了挪,忽闪着大眼睛十分真诚地说:“我说过,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除了这件事,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另提,我会尽力补偿你的。”
补偿……明沧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原来桑榆说的不会怪他,是因为心觉亏欠,可桑榆根本不欠他什么,如果一个人不会爱……
“桑榆,”明沧酝酿许久,说:“你不欠我什么,昨夜我强迫你,你应该很生气,应该打我,骂我,你怎么能这么纵容我呢?”明沧又开始隐隐激动起来,他抓着桑榆的肩膀,几乎是在质问:“KTV里那个醉鬼想对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分明那么害怕,我跟他做了一样的事,你就应该恨我啊!你不爱我,你恨我也行啊!你怎么能这样不在乎呢!”
“这不一样啊,”提到那个男人,桑榆也不高兴了,他推开明沧,皱着眉:“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怎么能一样呢?又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对我做什么!”
“他是他,我是我?”明沧黯淡的眸中后知后觉燃起一丝希望,“你是说,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对不对?没有别的男人可以碰你,对不对?”
“我说的碰,是昨夜你我抵死缠绵,你昨夜没有推开我,你只会让我碰你,我是特殊的对不对?”
桑榆又懵了,话说昨夜他后来为什么没反抗呢?
“桑榆,没有男人会无缘无故把被强迫承受的情事轻飘飘地揭过,你修的并不是无情道——”
“不可能,”桑榆义正言辞,“我修的就是无情道,我记得很清楚。”
“好,你说是就是,”见桑榆态度坚决,怕他真恼了,明沧果断放弃纠正他的错误认知,手悄悄探向桑榆的衣摆。
“啪”地一下,桑榆轻轻给了明沧手背一巴掌,“干什么呢,我可不想遭天谴。”
明沧眼角抽了抽:“天谴?”
桑榆一脸忧愁:“是啊,你都不担心吗,我们昨天那个事,可能会遭天谴的。”
明沧一脸黑线,“这又是听谁说的?”
“天条说,神官不能和凡人有染,否则会遭天谴。就算你是冥主,那也是鬼啊,是冥府的大鬼。只有人死了才会变成鬼,我不确定会不会被天道惩罚。”
明沧有时候真的很想把桑榆吃进肚子里,看看他那小脑瓜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想的都是什么。但他现在只能叹口气,然后解释:“你跟我在一起,不会遭天谴,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司命叫过来给你问。”
把司命叫过来?那他跟冥主的事情岂不是要闹得整个上天庭都知道了?
那可不行。
桑榆眼珠微动,摇头拒绝:“我不要,等你不锁我了,我再去问。”
明沧扬了扬唇角,又快速撇下去,“这你就不要想了,你放心,就算天谴来了,我也会挡在你前面的。”
桑榆悄悄偏过脸去,“你好奇怪。”
从昨日开始就好奇怪,确切地说是从他哭着喊疼开始,明沧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奇怪。
他说,他钟情于自己。钟情,就是喜欢,喜欢就是……就是会把人变得奇怪的东西,有了喜欢的人,就是有了软肋,会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包括生命。
话本子都这样写。
真是可惜了,明沧遇上一个修了无情道的人。
桑榆兀自在心里叹着气,一边惋惜,一边心疼明沧喜欢上自己这样的人,“那我会是你的软肋吗?”
“呵,本座怎么会有软肋,”明沧的表情显然比刚才松动许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哂笑道:“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我就没有软肋。”
“可这是不可能的呀,你是冥府的冥主,我是上天庭神官,我们分属两个地方,我迟早是要回上天庭的。”桑榆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视线时不时瞄一眼锁链,暗示几番无果,只得明说:“所以你能不能不锁我呀,万一上天庭有人找我找不到怎么办?”
明沧顺势侧卧在大床上,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办,我会跟他们放消息,就说你被本座掳走了,本座要囚禁你。”
“不行!”桑榆严词拒绝,“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要面子?那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桑榆来了兴趣,期待地等着,却见明沧越笑越深,渐渐生出不祥的预感。
“就说我要娶你做冥主夫人,你就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了,本座愿把整个冥府都送给你,到时候没人会觉得你没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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