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日,修华早出晚归,都是到清华殿批阅奏折。
当屋子里只有他和修华的时候,习香宗便停笔靠在椅子上歇息,完全不看奏折。
修华有时候投去问询的目光,习香宗都一脸的不舒服,说:“本宗靠着歇会儿。”
虽然习香宗看着的确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面色发白,没精打采,但修华始终觉得怪怪的。
倒也不是觉得他在演戏,只是觉得他没那么难受,不至于连提笔批阅奏折的力气也没有。
每次修华说请御医给他看看,习香宗都摆摆手,说:“本宗静一会儿便好。”
习香宗这种状态可以理解为“衰老性无力”,不是说表面看上去跟个老头子一样,而是身体内部的衰退,可以表现为四肢乏力,头脑不灵活……但看着却与平常并没有大的差距。
如果硬要打个比喻,可能就像是“被女鬼吸取精气的男人”……作为平京这人鬼共处的地儿的统治者,迟早得被榨干阳气(精气)。
这就是御医所说这里没有什么长寿之人的缘由。
有时候修华问习香宗奏折上的事情该如何批阅,习香宗一开始还指导他一二,后面干脆说:“你看着办,有问题到时候那些臣子会在朝堂上提出来,或者再写奏折更进一步阐述。”
修华:“……”
两天后单然君师回来,习香宗在清华殿召了几个心腹大臣一起审理此事。
在大殿之中,村正叶识和村吏计洋给出了三点信息:
第一,云凤村从无一个叫楚垠的人。
第二,伊贾村的事与云凤村毫不相干。
第三,无条件配合调查取证。
对于他们如此坚定地给出这么违背真相的行为,修华感到十分愤怒。他们大可否认伊贾村的事非他们所为,这的确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楚垠是他真实见过,且在云凤村来去自如,拥有不平凡地位的人,如何能睁眼说瞎话地否认。
单然君师也回答说:“在礼部中的登记中,确实没有记录楚垠此人。”
修华看了单然君师片刻,再面向习香宗,道:“父宗可否下令查是否有一名叫做‘豫捷’的少年。儿臣在云凤村时,楚垠与他关系密切,是叔侄关系。”
习香宗看向礼部的冯乘长司,冷冷道:“马上去查。”
单然君师看了看修华,神色似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对于说谎之人,修华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一旦遇到,必要将证据明明白白地拍在说谎者面前,让其无处遁形。
关于伊贾村的事,他想过很多次云凤村里面也应该有不知情的人,起初不敢轻易就将他们牵涉进来。但事已至此,不将真相公布于众,便没有人能从中幸免于难。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就不要再让事情闹大了”这种说话在他那里从来都行不通。更何况施暴者想要对自己的恶行进行掩饰,从而独善其身,更是天理难容之事。
现在看来:恐怕事到如今,云凤村方面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没有错,更无丝毫悔改之意。
很快冯乘长司便赶了回来,禀报说:“确有一名叫豫捷的少年,现在十二岁。他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叔父照顾他,也在其五岁的时候不幸跌落悬崖去世。靠村子的救济长大。”
习香宗便问修华:“你所知道的豫捷可相符。”
“年龄相符,身世不完全相符。他告诉儿臣楚垠是他叔父,自幼抚养他长大成人。”
“叶村正,计村吏,你们对此可有异议?”
叶识:“回宗皇,关于豫捷的描述,符合礼部所记录。”
计洋:“回宗皇,豫捷的叔父在其五岁便意外坠崖死亡,的确靠左邻右舍已经官衙的一些补贴生活。”
习香宗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各自逡巡一番,随后沉声道:“郊谕,让驻守在云凤村一带的武官将这个豫捷带至京中。”
这一命令下来,在座的皆是各怀心思。
等从清华殿出来,单然君师跟修华一起走同一个方向,似有话要对他说。
“君师,你回家的方向走反了。”修华出言提醒,但他自然知道单然君师这样是有话要讲。
“少殿,这件事你应让宗皇处理,不应参与进来。”单然君师直言道。
“我的确没有参与。”修华面色淡然回道。
单然君师先一步跨至修华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停驻脚步,相对而。
“如果你是宗皇,这件事由你决定,无半点不妥,但现在宗皇不是你,事情不会按照你所想的发展。”单然君师严词厉色,俨然一派师长作风。
这种语气和态度似曾相识。修华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当初他私入湖都底部被他抓了个现行的那次,他训斥自己的语气和神情……与现在并无差别。
“至少也不会向你想的那样发展。君师,君臣有别,你与宗皇之间……是否能做到像外人传道的那般‘君君,臣臣’。”
单然君师缄默不言,注视着修华,似乎想从他的目光和神情中解读到他所了解到的东西,一些更为深层次的东西……
修华看着单然君师为这些操心盘算,便不由得提醒他:“君师,星明情况并不好。”
单然君师眸色忽明忽暗,低声回了句:“我知道,他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修华微皱了皱眉头,道:“君师没什么事便就告辞了。”
……
从清华殿出来,修华本想去岁雅阁看德馨宗妃,但此刻心烦意乱,有些难以自我控制,不适合去到那里,最后临时改成回元宁阁。
这里面部分是因为单然君师与他的对话,另外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从清华殿出来后,他就已经感到胸口发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这种心悸让他感到十分躁动,心神不宁。
等修华回到元宁阁时,竟然没见到一个人。找了大半圈,结果在一块有些荒芜的地里发现三个在里面劳动的勤快人。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劳作是辛苦的,但他们好像乐此不彼。
一眼看去,便有一个带着轻纱斗笠的淡紫色身影被高及腰身的杂草遮挡,纤细曼妙的身子在其中若隐若现,长衣轻衫划过杂草丛中,带起阵阵涟漪般的起伏,迤逦美好。似是一阵微风吹过,拨开层层青草枝叶,一朵安静从不受打扰的琪花展现出它惊艳的姿貌,带着清冷湿润的气息,一无所知地静候在原地,圣洁又美艳。
修华看得着迷,一时间忘了要上前。
还是阿圆直起腰身缓口气的时候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他,喊了声:“少殿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在拔草的阿钦赶紧站起来,一掀竹笠,漏出锃光瓦亮的额头跟修华打招呼。
修华简单示意回应了下,看向清薰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蹲着身子扒拉着什么,好像并没听到。
修华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了看,见他正在刨着泥土,寻面前一棵小树苗的根,一双嫩白柔软的手沾满泥土,他也完全不介意,认真地做着眼前的事。
“你这是故意不理我还是真觉得这个比我有趣?”修华忍不住出言询问。凭清薰的敏感,绝不会没听到阿钦阿圆的招呼声。
清薰动作不停,回他的话:“我要是也站起来回应你,你一定就让我们回去了。我要是继续做手上的事,你就会走过来,说不定还帮我们一起干活。”
修华被他这一番说辞给逗乐了,隔着一层薄纱捏了捏他的脸,说:“你还真将我的性格拿捏得死死的。”
清薰哼了声没回话。
“我可以帮忙,但你先告诉我弄这些做什么。”
清薰闻言便就地坐下了,打算歇会儿。修华顺手将他的面纱掀开往后搭,一张脸布满细密的汗珠,还有些微红。
清薰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好凉快。”
修华用袖子给清薰擦脸,笑话他:“你戴这个干活儿,别把自己闷坏了。”
“太阳明晃晃照眼睛。”清薰解释道。
“那你乖乖呆在屋里不好,非来做这个。”
“我恰好听阿钦阿圆说要收拾这里,便也来看看。这块地有很多小树苗,移栽到别处长得好一定很漂亮。还有,我发现这里有很多兔子草,可以买一些兔子养在这里,应该能长得肥滚滚的。要是生活在这里,就算做只兔子也觉得很开心吧。”清薰的话中还有稍许羡慕之意。
“好,明天就让人去买来。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急,等这里整理出来了还得修个几个小屋,不然下雨兔子往哪里躲。我看这地这么大,得弄挺长时间。”
修华感觉清薰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他找到新的事情做了,接下来要全身心投入其中。
修华斟酌了下,准备回头就多找些人来干活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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