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凝被池落拽到校董会议室门口时，外边已经围了三个人，是她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嘉宾，书苑、文波和江溯。
三人穿搭各异，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眼里冒光朝二人望过来。
“哝，你们俩的。”江溯把两杯没开封的奶茶递给云舒凝和池落，“人都进去了，这会儿嗡嗡嗡的吵架呢。”
云舒凝捧住全糖奶茶，目光往透着光的门缝望去。
确实是嗡嗡声，又响又模糊不清。
“快点占位置。”
池落朝四人挥手，几人一股脑往门边趴。
云舒凝脸色紧绷，捧着奶茶一时没有动作。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偷听的事了，这样不太好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临阵脱逃非君子所为。
“凝凝，快点！给你留了位置！”
池落回头朝云舒凝招呼，焦急催促，仿佛再不过去，好戏就开场了。
云舒凝脚步一滑，站到池落给她占好的门缝位置。
五颗脑袋叠叠排，十只眼睛齐刷刷望。
校董会议室内，坐在校董主席位置的花白胡子老头捧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喝茶，旁边的中年助理低头汇报什么，对面站着十班二十五个学生，以及七八个家长，嗡嗡嗡吵个没完没了。
门缝外，云舒凝仰头看头顶的池落。
“具体发生什么事了？”
“赵家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池落简单跟云舒凝阐述前因后果，“赵家是做钢铁生意发家的，早些年手里不干净，后来向国资投诚，把集团并进了国资，发展势头特别猛，成为行业龙头。”
池落头顶的书苑接上后面的话：“赵家这两年野心膨胀，加上实体行业走下坡路，他想独立出来，偷梁换柱把生产线全换成了他那一派系的老人，国资的人在高层被掏空，国资肯定不乐意。”
江溯趁机接上后面的话：“国资想打散赵家的老臣派系，但出不起像老派系那种熟悉生产的人才，两边都陷入被动。”
文波抢过话头：“赵家一咬牙，独立出来，打算抡膀子单干，毕竟他有上下游的所有渠道，又熟悉生产，不过……”
云舒凝听明白了，也接龙似的做最后的填充。
“不过赵家缺乏品牌效力，国资缺乏生产经验，离开对方都没办法存活，两边最终会重新结合，但国资现在不肯低头，赵家需要不断放低姿态。”
“国资什么时候接纳赵家都不会有大损失，但赵家如果不尽快回归，资产缩水，极大可能在以后的决策中完全失去主动权。”
云舒凝话音落下，四人惊叹咋舌。
“凝凝学过金融？真聪明！”池落惊讶。
“舒凝很有管理的见地，厉害啊！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尽管问我。”书苑赞叹交好。
“云小姐厉害。”
“云小姐很有见地。”
文波和江溯绅士夸赞。
云舒凝睫毛根颤了颤，冷白的脸蛋还是硬邦邦，略向上的尾调却像小钩子似的：“谢谢。”
五人说着小话，眼睛没有离开过校董会议室。
眼见争吵声停下，几个骂痛快的家长坐到了椅子上，一脸不成器地望着站没站相的孩子们。
“才多大，竟然会偷家里的财物了！舒凯，妈妈一直以为你是好孩子！”
舒凯妈妈痛心疾首，脸上既有不解又有恨铁不成钢，在桌上梆梆拍两下，也没能泄出胸口的气愤。
“沈悦！你也是！别以为爸妈允许你染这种不伦不类的头发，就是纵容你，你现在心思大的敢偷妈妈的翡翠项链哦！”
沈悦妈妈指着沈悦银色头发，尽力克制住生气的表情，温柔的气息夹杂火龙似的暴躁。
银发少女撇了撇嘴，无所谓打量校董会议室的环境，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
沈悦妈妈尽力克制，长长叹一口气。
赵煜站在角落，被所有学生挡在后面，眼皮颤抖，双手死死握拳，脑海中浮现妈妈和他说家里最近情况不太好，以及爸爸和大哥最近烦心的事，再结合眼下同学们给他塞昂贵物品，假说是提前的生日礼物，他豁然明朗。
家里怕是出了大动荡，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自己不知道。
“……你们这群孩子，真是学坏了！”
责备声像是无情的机关枪，突突扫荡挡在赵煜前面的学生。
他耳朵轰鸣，天地旋转似的，一道道回声砸在他耳蜗里，响亮又冷酷。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赵煜推开身前所有挡住他的学生，绷直的身体猛地站出来。
会议室霎时无声。
所有人都沉默，不明所以望向挺身而出的绿毛小少年。
莽撞是他身上最明显的特征。
“赵煜！”
身后同学们紧张拽他，想再次把他藏到身后。
家长们突然陷入沉默，略微震惊的目光落向赵煜，随后又落向彼此。
“抱歉，各位叔叔阿姨，这件事和他们无关，相关财物我会尽快还给叔叔阿姨。”赵煜紧攥双拳，艰难干涩地吐出这句话，“我会主动申请回家反省。”
说完这句话，赵煜咬紧后槽牙，尽量维持体面，让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后快步朝门走去。
一副夺门而出且势在必得的样子。
门缝处的五人：“！！！”
云舒凝迅速屈伸腿，在其他四人没反应过来时，已经退到五米外的走廊上。
正焦急后退的四人一愣：“？？？”
紧接着，门打开。
赵煜刚要跑向电梯，面前是四张惊慌又尴尬的脸。
面面相觑。
“……”
“……”
云舒凝慢悠悠走过来，吸了一口奶茶：“你们在做什么？”
四双无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赵煜还陷在巨大的震惊和百感交集中，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云舒凝，也没有脑容量再思考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下意识心虚咬唇，避开云舒凝的视线。
“没什么，云老师，我犯错了，要回家反省几天。”
“我送你。”
云舒凝跃跃欲试，一张脸正经得不得了。
“上周日刚下来的驾照。”
赵煜心脏一突，终于把视线落向云舒凝，委婉拒绝：“不用了云老师，我家比较远。”
“没事，新车，加满油了。”
“轰隆隆——”
最新款蓝色玛莎拉蒂启动，赵煜攥紧了手里的安全带，往靠背上使劲贴了贴。
主驾驶座椅上，云舒凝开了导航，转动方向盘，直接上了路。
京州车流量大，云舒凝开得稳，赵煜原本紧张的心渐渐放下，忍不住担心起家里的情况。
加之云舒凝坐在旁边，他坐立难安，总是在等待她开口说话。
直到要进别墅区，赵煜才鼓起胆量，问出声：“云老师，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吧？可能这次反省之后，我就回不去了。”
“不至于。”
云舒凝自诩对数学有一定的感知度，国资再拖赵家一段时间，赵家也不会破产，至于国资会不会着急，要看领导是什么性格。
同等条件下，双方都不占优势，但最重要的问题是，双方不平等，国资的“姓”在前，赵家除了妥协，几乎不存在重新单打独斗出头的可能性。
“云老师，你不用安慰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赵煜右手伸出车窗，虚握住风，“其实你除了暴力点，爱较真，对运动有种诡异的痴迷外，还挺好的，安静话少，但是爱喝奶茶，对了，全糖奶茶喝多了，当心老了糖尿病。”
“……”
车停到赵家门前，赵煜没心情请云舒凝进去坐坐，朝她挥了挥手。
“谢谢云老师，以后有缘再见……算了，还是别见了，你爸爸应该不会轻易破产。”
赵煜想了想，又换了一种“悲凉”的告别。
云舒凝奇怪瞅他一眼，给车打了转向：“行。”
即将开出别墅区时，云舒凝在进门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对方似乎是刚抽完烟，正准备上车。
见状，她径直开了过去。
盛望国际高中，校董会议室里陆续走出来十班的学生，以及后面几个到来的家长。
“小小年纪逞英雄，还偷家里的钱逞英雄！今天回去，你爸爸非揍你不可！”
“一会儿跟我出去把头发染回来，每天都是糟糕样子，再有下次，你就出国读高中吧！”
“胆儿可真大，要不是我们家长群通了气，知道不是个例，我也不屑于找到学校让你丢脸，往后……”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十班的学生们各个萎靡不振，陆陆续续走进教室，过来上课的地理老师调整好微笑，开始了一场无人配合的授课。
临下课，学生们头也不抬，玩手机、睡觉、吃东西、搞小发明，应有尽有。
地理老师收拾好资料：“各位同学，下周二期中考试，希望你们能够取得好成绩。”
全班学生精神一振，僵硬抬起头，无助又惊恐互相对望。
云舒凝！
惩罚！
[好家伙，看人下菜碟，希望他们考个差成绩吧。]
[不会是因为云舒凝是首富千金，他们才乖乖听她的话，允许她对他们进行惩罚吧？]
[明显啊！这群豪门纨绔，能是普通出身的老师管得了的？]
[活该！他们绝对考不好！期待下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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