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旁纵马的莫婕笑道:“小娃娃,你也听说过我派江师兄么?”
小乞丐突然激动道:“武林中谁没听过江大侠的名号呢!七年前他一人之力败退孽海数十名魔教中人,救下被魔教折磨的那些无辜老少,一举成名,此后数年间行善无数.......天下心有正义之人,怎能有不崇敬他的!”
“扑哧!”一名面容窄目宽鼻的青霄派弟子笑出声来。
此人名唤赵不问,是青霄派掌门柳垂青的大师兄——段崇的座下弟子。
只听赵不问干笑:“你个小娃娃,十年前你才将将学会说话罢,上哪里听来这些传说异闻?大哥哥教你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君子之言,可是要掷地有声。”
莫婕不满道:“不问师弟!”
小乞丐一张灰扑扑的脸烧起来,辩解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们平日在外流浪,见过的绿林好汉不少,听过的奇闻异事更是不少,可却没人说江大侠的坏话!我一个人说的不算,可大家都是这......”
赵不问打断她:“甚么绿林好汉,不过是些贩夫走卒,他们口中那些个酒肉屁话也能当真?我且告诉你,我们可是眼见为实,上月......”
莫婕呵斥道:“赵不问!”
身下的马被她骇得悚然一惊,可莫婕却无心去管,她余光悄悄打量着祝长生,见后者并无异样,她才继续出言告诫道:“游历在外,还望师弟注意言行,切莫丢了我派的脸面!”
赵不问不屑地“嗤”了一声,倒也没再说话。
见气氛愈崩愈紧,小乞丐也不敢吱声,缩着脖子往后靠了靠。不知为何,抱着她的大哥哥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好闻的药草味也叫她生生嗅出寒意。
可下一秒,她听见大哥哥对她轻声道:“你经脉通透,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小乞丐不明所以。
祝长生又道:“等回到门派,我会请求掌门师叔将你收做外门弟子。”
小乞丐一下被这番话砸昏了头,半晌才感激道:“多、多谢大哥哥!”
祝长生笑笑,话锋一转:“不问师弟,江逐浪一事掌门自有定夺,何须再灭自家志气,涨他人威风?”
赵不问道:“我等众弟子亲眼所见,当日你也在场,难不成这事还能是假的不能?”
祝长生道:“为何不能,若你们全都串通一气,说了谎呢?”
赵不问气道:“长生师兄,你怎可污蔑人!”
祝长生这话一出,莫婕也觉得有些不妥,她打圆场道:“不问师弟,此事事关重大,但不是你我能够左右评判的,长生师兄也只怕不实流言污了我派名声,我们还是莫要再妄加揣测的好。”
祝长生道:“正是。”
赵不问气不打一处来,他师父段崇一向与掌门柳垂青不对付,他在座下多年早已耳濡目染,现下江逐浪被罚禁闭,段崇不说趾高气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而赵不问也一向不服气祝长生。当年一个不明不白来历尚牙牙学语的婴孩,却被二师叔仇非收入座下。他名义上是二师叔仇非的弟子,实际上却是经常由师祖谢长丰教导!
也就是说,他赵不问说不定某天还要唤一个毛头小子作师叔!?
这叫他如何能忍!
幸好,祝长生随了师祖谢长丰的性子,养成个与世无争的好脾气,赵不问纵使心底稍有畏惧,但想起自己师父的种种不甘,时不时挑衅出言刺祝长生几句,后者从来不恼。
但赵不问不觉他温雅,只觉他窝囊。
当下,赵不问隐隐想起耳边的传闻,有了些莫名的底气,他清嗓道:“如今在场同门,半数都是当日葛家村一行的亲历人,更何况,李耘师弟至今昏迷未醒!那道剑伤更是铁证!”
他愤然道:“祝长生,你还要如何维护江逐浪?如何自欺欺人!?如今他被关禁闭,只怕不过几日后掌门师叔出关,责罚就会下来!”
一番话有理有据,众弟子默然不语,静谧的林间小路只余马蹄声嗒嗒作响。
赵不问继续道:“诸位同门恐怕有所不知,为何祝长生一再替他辩解......”他看向行在最前的祝长生背影,冷冷笑道,“只怕传言不虚,这二人是舅甥关系罢!”
一片哗然。
莫婕腿下用力一夹马腹,甩开身后嘈切的人声,追上前头踽踽独行的年青人。
她急切道:“长生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祝长生面色如常:“无妨,教他们说去吧。”
莫婕道:“这......”
祝长生微微笑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他会做出滥杀无辜之事。至于旁的,也非我能左右得了。”
怀中的小乞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因她发现身后那具身体更僵硬了。马儿跑得飞快,她不敢睁开眼,只好假寐。
大人们好生奇怪,一个个口是心非的,累不累呀?
她迷糊想着。
自己长大了定要做个表里如一的大人。
一路上祝长生再未理会闲言碎语,只是心中一颗石头卡着,不上不下,直到回到青霄派。
此次下山历练时间足有一月,在虎生客栈救人,不过路过顺手之举,没想到顺路降服了刀山教左护法。
代掌门段崇大喜,立即设宴庆贺此次游历顺利。
莫婕心系他的毒伤,祝长生却说那伤已经痊愈。一双春水般的桃花眼盯着她,莫婕只好由他去了。
祝长生铲除魔教中人有功,被几位师叔拉着灌了好些酒,酒过三巡,就借口舟车劳顿回弟子峰休息。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转了个弯。
枕月院。
吱呀——
简朴木门被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推开。
祝长生心如鼓擂。
他不该来这里的,声东击西骗过院外的看门小童,才悄悄摸进来。若是被发现了......
他不该来的。
可是他委实生出许多思念。
已近黄昏,天色渐暗,屋内更是昏暗。
祝长生看着床上的人,那背影细腰宽背,纵使躺卧也看得出是个长身玉立的挺拔男子。
他唤道:“舅舅。”
那人影动了动,但没被他吵醒。
祝长生又唤了声:“舅舅,伤好些了么?”
他坐到床沿,舌根发酸,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那人肩头:“我游至历阳郡时,听闻你被关了禁闭,只想立即回来。”
床上那人被他一触,登时醒来。
那人翻过身,支起身子,看着床沿坐着的人,疑惑道:“……长生?”
祝长生惊喜道:“是我,你醒了?你怎么样?我、我见你在榻上昏睡,很是担心。”
此人正是——江逐浪——
三十三岁的江逐浪。
只听江逐浪笑道:“我无甚大碍,只是头有些痛。”
祝长生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舅舅,葛......那事定有蹊跷,我会去师祖面前替你求情的。只是这段时间只能委屈舅舅在这里禁足。”
江逐浪的声音听来万分困惑:“长生,你在说什么禁足?我......我大抵是撞了甚么煞,浑浑噩噩睡了几日......武林大会可还顺利?”
祝长生更是困惑:“舅舅,你在说什么?什么撞煞?什么武林大会?”
江逐浪无言。
祝长生也是发蒙。
江逐浪一番说辞恍若梦魇,可舅舅他......却并非随意玩笑的性格。祝长生愈想愈乱,一时心急,伸手扳住江逐浪双肩,去看他的神态。
但这一下,可叫他大吃一惊。
男人长眉斜挑似剑,眼眸舒朗如月,鼻梁高直若峰,唇角似笑非笑,不见凌厉,仅缀三分不羁、更有十分潇洒。
而此刻,英俊的面容上,多出几道岁月的印痕。
“舅舅......你何时长了这几道皱纹?”祝长生仿佛痴呆般,用指头去摸江逐浪眉间淡淡的纹络。
江逐浪抬臂拂下他的手,失笑道:“我已三十有三,几根皱纹自然正常。”
谁知祝长生“彭”一下站起身,头狠狠撞到床梁上,却不知痛似的。他声音有些抖,喃喃自语道:“该死,本就重伤未愈,真教那群畜生关出毛病了。”
见他心焦气躁,江逐浪便道:“长生,只是头痛而已。”
祝长生道:“是我心急口快了。”
他不愿展示自己粗鲁的一面,在舅舅面前尤为如此。
但却难以平复,他压抑道:“可是,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让舅舅白吃了这些苦头,葛家村一事定是有妖人陷害舅舅,此事尚未盖棺定论,我势必会还你清白。”
江逐浪哑然,问道:“葛家村?那不是......”
不是四年前的事么?
祝长生还在自说自话:“放心吧,舅舅只需再委屈几日,过些天柳掌门出关,我会想办法叫他帮忙查出真相。”
说完,定定盯了江逐浪半晌,而后甩袖离去。
江逐浪呆呆盘坐在榻上,思绪杂乱。
皱纹、葛家村、武林大会、重伤......他忽想到梦中撞煞的场景,想起那帮五颜六色的怪人和铜墙铁壁上映出的话。
自己莫不是因为天降异象导致时空错乱,回到了四年前!?
怎会如此......
可若非如此,为何长生的面容比记忆中要青涩稚嫩?
若非如此......为何看见自己面上细纹会叫长生那小子惊讶?
何况,自己从未曾被关过禁闭,葛家村那次经历的确有些不同,但也万万不至于......
江逐浪感到晕眩,一股不安的情绪扩散至四肢百骸,他手心发汗,脑子好似浆糊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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