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灿星可能真是睡多了,反而昏了头。
晚上十点落地S国,她不怎么清醒,迷迷糊糊把手机忘在了飞机上。
为了拿回东西,又在机场一阵跑动折腾。
叶淮让叫罗洋和龚昂先去酒店休息,两人却都摇头,坚持在机场等他一起。
谁知倒霉的事源源不断,S国机场工作效率不是很高,找个手机分外艰难,最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龚昂和罗洋两个人都打着哈欠等累了。
尤其是罗洋,深感不耐烦,几乎一直在同低声龚昂吐槽:“叶淮让到底喜欢她什么?这小女生脑子也太糊涂,这么晚了还搞点事儿出来,明天可是要比赛的,我真服了。”
“这回我也挺服,但别的你别问我。”
龚昂也累,但对于敏感问题,他向来是不吱声的。
他要是知道为什么,他也不会在宁霜被叶淮让拒绝时百思不得其解了,人家是真漂亮又聪明,人总要找个和自己相匹配的人吧?
就像后来他和顾含芝各自发现不合适,最终和平分手一样,两个硬件和软件都大相径庭的人,真的很难走得长远。
姜灿星看到两人坐在行李箱上唉声叹气,心中充满歉意,走过去对他们说了声“不好意思”,两人恹恹摆手说没事。
叶淮让便也过去说了声“不好意思”,结果这两人分分钟就拔着嗓子说有事。
他猛地锤两人一拳,姜灿星笑开,气氛这才轻松了些。
好不容易离开机场,姜灿星坐在七座商务车上半阖着眼,整个人都像只冬眠的动物一样缩在门边角落。
温带气候的夜晚温度适宜,半点不冷,但她还是察觉身上多了一件外套,熨帖她颈间裸/露的肌肤。
“谢谢,不太需要,我有点热。”她把衣服还给他,继续靠在椅背上。
叶淮让干脆把衣服罩满她整个脑袋:“有点热刚刚还连打三个喷嚏?你要是感冒了搭给我,记得赔给我冠军金牌。”
“……其实我感觉你这件衣服还不错,窗外风真大。”
姜灿星怂了,如今她已经是彻底的豪门局外人,哪还有闲钱赔这赔那。
她很听话地拉下那件连帽卫衣,只露出一点鼻子用以呼吸,假寐着行了这一路,听窗外并不凛冽的娓娓风声。
气氛静谧,罗洋坐在副驾驶位置朝后笑:“都聊起赔金牌的事儿了,看来队长是对冠军势在必得啊。”
“别立flag。”
手肘支在窗口,叶淮让用手掌撑着侧脸,漫不经心道:“去年我也是势在必得,后来还不是没找着人赔我个冠军。”
“淦!”龚昂龇牙咧嘴,表情像是要吃人,最后却只能恼怒地捋了捋头发。
姜灿星想起他去年回国时的表情,遗憾,不服,懊悔,埋在她颈间疲倦休憩。
抬头时,却最终还是接受事实:“比赛是团队作战,个人英雄主义行不通,我输了。”
去年他们是全场唯二的9分队之一,但龚昂D题,I题提交错误被罚时四十分钟,同样的过题数量,T大比对方国家的学校整整多用了六十分钟,与冠军彻底失之交臂。
但姜灿星想,叶淮让是一个事不过二的人。
今年,他绝不会让场景重演。
到达ICPC官方合作酒店时已经是十一点超过。
姜灿星同叶淮让一起check in,他们队友三人被主办方安排在17楼的同一间,她只能避开这届四百多个选手住在更高的25层,这一夜似乎都没法再见他。
姜灿星也确实没打算再见。
她洗漱完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后悔自己在飞机上睡得太多,现在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
于是又起来,把所有明天要给他的东西一件件全都整理好,拿着笔在纸上写字,三两行写完又不满意,便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拿着新纸重新写,如此循环往复。
十二点,她不太定心地换上衣服,喝了点酒晃晃悠悠出门闲逛。
逛着逛着就进了电梯,下着下着就来了17楼。
想要……再和他们道声歉吧。今天莫名让大家多等了很久。
转弯处,她却倏然顿住脚步。
酒店25层以下都被主办方给包了,17楼住的都是参赛选手,为了保持明天的好状态已经一片安静,除了饿的快死了觅食回来的罗洋一行人——
“我靠老叶,你知道吗,我刚刚在楼下吃那些白人爱吃的面包和沙拉,真给我吃破防了,胃比心都冷,反而觉得更饿了。这么寡淡的东西,吃着难道不是纯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我看这食物啊就和女朋友一样,都得找精彩的,吃那些淡而无味的就是浪费时间,有时候还有反效果……”
叶淮让眼皮一掀:“罗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一路欲言又止,现在又含沙射影,那就不必。”
罗洋顺着他的意思,肃声道:“嗯,我就想说句,你别为了女朋友影响咱们比赛。”
“你觉得我会因为她把脑子丢掉?”叶淮让嗤笑,侧目看他。
罗洋窥见他眼底隐隐燃烧的火,那是他一定要赢的证据。
“那必然不会啊。”龚昂懒洋洋地笑:“不过我想,如果今天是宁霜跟我们一起来,咱们肯定不至于现在还没睡。”
空气静默片刻。
龚昂知道自己说多了,原以为叶淮让不会接话,谁知他忽然开口。
“嗯,宁霜是不错,脑子很聪明,人也……”
叶淮让看出龚昂对她有些意思,虽有迟疑,还是淡声补全了这句话。
“人也漂亮。”
宁霜在T大从来不是什么普通的对照组,她从小智商卓绝,性格开朗自信,人也好说话,比起总是一脸丧丧打不起精神,动不动就爱发脾气的顾含芝,似乎确实宁霜和龚昂才是同类人。
龚昂却麻麻的没表情。经历过顾含芝,他已经完全不想谈恋爱了。
姜灿星靠在墙角,脸上那一点点淡淡的酒意尽数褪去,灯光温柔刷过眉眼,她的心却渐渐变得沉冷。
漂亮。
他终于将这两个字,送给了真正适合它的人。
当事人不在场,便让这句赞扬显得更为真挚。
而对于她,只需要照一照镜子,就知道那只能是句不太重要的玩笑话。
也许他真正像姜建华说的那样,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做跳梁小丑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会三番五次说出这样的违心的话,而如今又真心说宁霜漂亮?
姜灿星失魂落魄地上了电梯,她觉得自己的背影一定像末日来了要逃命似的匆促。
真是难堪的要命。
第二天,经过早餐、开幕式和各校队伍check in,为时五小时的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是在宽阔的室内体育场内举行,场馆中央摆着一百多张类似于办公室格子间的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边上随意的坐着三个选手。
所谓团队协作,就是三个队友只能用一台电脑,各自攻破自己擅长的领域,同时要分配好使用电脑的时间。
姜灿星坐在看台上,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在场中乌央乌央的几百号选手里看到叶淮让。
他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ICPC队伍衣服,胸前挂着自己的选手证,在来自世界各地的各位精英大学生中看上去依然出挑。
在pre试赛前,有不少人会在同他擦肩而过时多看他一眼,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在远处的看台上梭巡,想要找到姜灿星的位置。
可惜那看台实在有些远,光靠肉眼很难分辨出谁是谁,他只能作罢。
等到正式开赛时,那些偶尔从他身上拂过的眼神就消失不见了。
在赛场上,无论你是什么长相什么背景,大家都是对手,无人会再在意那一点风月。
各队伍各自登录,十道题目全出,大多数队伍选择直接开A题。
姜灿星的目光终于从叶淮让身上拔离,屏息看向大屏幕。
二十分钟后,有队伍率先提交了A题,所有人都看见大屏幕上出现了T大的名字,A题状态为AC,即通过。
“Wow,第一支队伍,来自亚洲的T大!他们还是去年来参赛的那支老队伍,实力非常强劲!”
ICPC的赛场大多数时候是非常冷静的,大家都在思考,所以就连看台上传来的欢呼声都很短暂。
然而靠近栏杆的位置上却有华裔观众发现,身边坐着的这个姑娘看上去也过于冷静了些。
主办方安排的英文解说就坐在她身边,姜灿星心中激动,表面却只是淡淡看着叶淮让的方向,平静的让身边的观众都以为她在发呆。
然而顺着她的视线,这位华裔观众又觉得可能不尽然。
“你是在看T大的叶淮让?”
姜灿星转过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皮肤比较黑,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衣裤,很随性。
她缓缓用英文回道:“是,我在看他。请问您是?”
“哦,他表现很突出,我关注他很久,今天果然还是开门红,从不让人失望。A题是他提交的。”
那男人掏出皮夹子,向她递上一张名片:“可惜比赛时间太长了,我一小时后就得走。如果你认识他,请在赛后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我是龙石基金的投资总监秦之松,专注于人工智能赛道的PE和VC投资,未来万一他做什么创业项目,可以保持联系。”
姜灿星愣然接过名片,秦之松又露出个八卦的笑容:“姑娘,我这名片给对人了没?”
“算是……对吧。”她答的十分犹豫。
秦之松挑眉,姜灿星给出了一个合理又不合理的解释:“……我是他的老同学,今天路过这里才会来看比赛。”
“路过,所以只看他一个人?”
秦之松摇着头笑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真诚。”
T大在靠近左边的格子间位子上,很快就被主办方挂上了代表A题通过的红色气球,并额外加上一只“首题通过”的奖励气球,这让叶淮让那桌显得更加显眼。
叶淮让脚尖一点,姜灿星远远看着他的椅子从电脑前退出,秦之松说的没错,刚刚的A题果然是他提交的。
罗洋坐到电脑前,三个人一人举着一本本子不断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后罗洋开始敲代码。
很快,T大提交B题,依然是AC。
随着不断有学校通过题目,大屏幕上开始滚榜。
T大看上去一路顺遂,三小时就以六题通过的优势冲到了前三,可是有一道E题却多次WA,导致T大不断被罚时。
大荧幕上恰好出现T大的电脑屏幕,他们对E题的解答仅有三十多行代码,看上去是极其聪明的做法,可是却始终WA。
“哦天哪,T大终于不再死磕E题了,让我们看看,哦哦,他们建立了H题的文件夹。”
姜灿星不是那么懂规则,但她看得懂排名,滚动的LED屏幕上,T大的名字虽然一直在前排,却始终进不了前三,这对于剑指冠军的叶淮让来说无疑是无法忍受的。
她开始担心他的心理状态,远远却看见他一直坐在一边看着手上的本子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秦之松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走了。
H题提交通过,T大进入7题通过俱乐部,然而此时已经有三所学校进入8题通过俱乐部,T大并不占很大优势。
这时已经是比赛的最后一小时,屏幕上开始封榜,即冻结榜单,没人能在大屏幕上看到各队伍的最后一小时提交情况,直到晚上的闭幕式颁奖,才能从后往前看到具体的排名。
而姜灿星清清楚楚看到,封榜前的最后排名,T大的排名依然是第四,也就是说,如果封榜后他们没有突出的动作,这个成绩甚至连季军都是岌岌可危的。
“本届选手的较量非常你追我赶,如果T大要杀入前三,他们就需要在最后一个小时里解决D、G、I三道题里的至少两道,才能超越前三支队伍来到第一,可是还剩下的几乎都是难题,这对于他们来说真是非常大的挑战。”
在叶淮让前期一路畅通的时候,姜灿星并没有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欢呼。
而在叶淮让面临问题和挑战的时候,她却拍了一把扶手,白着一张脸紧张的站了起来:“不行啊,这样不行……啊呸,不对,他一定可以的……”
那一下子还真不轻,扶手震动强烈,直到旁边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姜灿星才从失态中回神,重新坐下来:“抱歉,刚刚是我太紧张了……”
然后又觉得自己可真是有够舔的。
人家都当你是笑话了,你还这么替他担心,他有聪明的头脑和光明的未来,需要你那一点点没用的垂怜吗?
忽然就意兴阑珊。
一小时后,比赛结束,各队伍退场。
姜灿星没什么兴味地等在门口,龚昂和罗洋迎面走来,表情不能说很高兴,而叶淮让也是面无表情。
她便知道,成绩可能不是那么如意。
去往餐厅的路上一路沉闷,姜灿星将秦之松的名片交给了他:“这人说他是做投资的,想和你保持联系。”
“哦。”叶淮让接过,随意一瞥,便没什么所谓的放进了裤袋:“以后别和这些大忽悠说话,他们是骗人的。”
姜灿星:“……”龙石基金这么知名的私募机构,怎么可能骗人砸自己招牌,你是又把我当傻子吗?
姜灿星认真以为他是心情不好。
谁知晚上揭榜的时刻,T大竟然在万众瞩目中压轴登了顶。
主持人惊叹地说:“天哪,10道题全过,最后三道题甚至是队长Huangrang Ye单刷的!真是不可思议……”
叶淮让勾起唇角看她。
姜灿星这才知道自己又做了笑话。
封榜后题目过没过,其他人虽然看不到,但选手队伍自己本身是能看到的,叶淮让会不知道自己必定排名第一?
龚昂和罗洋的表情不开心,是因为最后三题是叶淮让单刷,他们存在的意义被进行了降维打击,而叶淮让面无表情,纯粹就是他又在耍她玩而已。
想想也是。
那可是高中时就能双开数竞和信竞的叶淮让,有什么不可能呢?
团队作战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孤军奋战,只为保全冠军之位。
最后一个小时,他连被指责把个人英雄主义放在团队精神之上都不在乎,锋芒太过,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总也有人为他惊叹,总也有人……爱着他。
纵使那很快就要变成过去了。
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因为想要玩玩才和平凡的她在一起,也会在宁霜不在场的时候真诚的夸赞她。
个人特质总是在下意识的时候才会显现。
聪明人是从来不会低头的,如果他低头,那就只是因为他想和她玩一个他觉得还算有趣的游戏,她早应该知道。
*
夜很深了。
S国的夜太过浓稠,像一片化不开的墨,在这样的黑暗里,唯有星空璀璨如梦。
金牌被放在了17楼,而25楼姜灿星的房间里,则有一座她认真折出来的纸质奖杯。
可现在,她却只能将那只纸质奖杯揉在手中,紧紧抓着,手心里的汗好似要将纸都融作一滩浆糊。
她搂着叶淮让的脖子破碎尖叫,将汗水和泪水尽数洒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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