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色的病房天花板,黑色的小人在起舞,绚烂的梦境中炸开了一道道湮灭的烟花。
好多只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无法喘息的躯体被堕落着一起下沉。地狱里的哼鸣,笑着吟唱着靡靡之音。
抓住她的手咧开了口子,口子嘶吼着,诉说。
“嫁吧,给隔壁的老头当媳妇,女儿是这样的命运。”
“村头的人说三道四,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妹妹,许家的未来不指望你,你像个傻子一样。”
“你爸爸欠了我爸爸这么多钱,我要把你的长辫子剪短,我要把毛毛虫放进你的笔具。”
“什么病,太矫情出了幻觉,你们娘俩都是一个德行。”
她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大的海水压着她拼命下坠。她瞧见脚下有五颜六色的鱼群,有一张名叫深渊的巨手,张开怀抱,迎接她的到来。
她喘不过气来,她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连呼吸都是一阵剧痛。她像尸体一样四处漂泊,精疲力尽的挥舞着手。
她瞧见,海底的星空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牢,那只大手上沾满了血迹。她是一只即将溺死的鱼,每一滴试图压死她的水,无一不叫嚣着魔咒一样的话语。
“救我……”
嘴中即将吞咽下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句话,她试图求救,却不知道要找谁求救。四周只有海水能听见她的呼喊,可也是海水想要不顾一切的压死她。
“小词,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蛋。”
好黑啊。
她慢慢阖上眼,一抹烈光冲破了很深很深的深渊,打到了她的眼皮上。
慢慢扩张的瞳孔仿佛恢复了一些生机,她吃力地睁开眼,那抹已经快被浸透在海水中的光,拼力的朝她倾灌而来。
“妈妈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小词,妈妈等你。”
她感觉到眼睛很酸,可能是进了海水,不过她也不知道了。那抹光拉着她,一步一步朝着海面,朝着可以呼吸的地方奔涌去。
在托她出来的瞬间,消失在了海平面。
许词翊从病床上清醒。
所有人都坐在她的身边关切的看着她,许承乾,许父,和……妈妈。
“妹妹,你怎么了?”许承乾关切的问:“你又做噩梦了?”
许词翊呆呆的望着这里。
这个她似乎熟悉,又似乎无比陌生的家人。
许父拿着镇定的药想让她吃一点,还没靠近,许词翊忽的发疯一样的叫道:“你别过来!”
她这一吼,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滞了,许承乾看着一向镇定的妹妹忽的成了这样:“你怎么了?”
天上没有乱跳的小人,许词翊扯过洁白的床单,用尽毕生力气扔在地上:“你们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父蹙着眉:“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啊,这是医院,我们是你的家人啊!”
“你们不是。”许词翊咬牙切齿:“我有一个赌得倾家荡产的爸,我有一个偷摸撒谎成性的哥,我还有一个早就已经被你们活活逼死的妈!你们是谁,你们说啊!”
一瞬间,再次天昏地暗。
医院的结构发生扭曲,像是被卷入星空的抽象画一样,朝着中心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吞噬着万物,所有人都被吸了进去。刚刚逃脱出的深海,又要再次沉底。
许母泪眼婆娑的抱住许词翊:“我们是假的,可我们对你的爱不是假的。小词,你要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吗?”
许词翊浑身都颤抖着厉害。许母身上的气息,语气,和她记忆力的都并无二致。她幻想这一幕幻想了十几年,她贪婪着汲取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暖。然后抬起手。
推开了她。
“小词。”许父慈爱的看着她:“我们不是你记忆里的家人,可我们现在就是你的家人。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一起重新开始,不好吗?”
“妹妹,你真的忍心吗,哥哥舍不得你。”
许词翊无声的流着泪,她的面前站着许母。许母的身体挡住了所有的审视,就像梦里那样,挡住了很多很多的流言蜚语。
“小词。”许母笑着,最后帮她缕了一次头发:“如果你决定了,就去吧。”
“无论你做什么,妈妈,永远支持你。”
许词翊通红着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个似乎是虚假的女人。她与记忆中的模糊的影子无限重合,直到彻底合二为一。
许词翊挣扎着后退两步,她摸到了阳台的边沿。
跳下去的瞬间,许父和许承乾狰狞的朝她扑过来,只有那个女人,站在中间。弱小的身躯被冲击得晃悠不稳,嘴中无声的重复着。
“女儿再见。”
“妈妈再见。”
她坠落下去。
身上忽的打了个激灵,许词翊从办公桌前惊醒,并且踹了一脚对桌的搭子。
搭子也不恼,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渍:“做噩梦了?”
怎么又是噩梦。
许词翊看了一眼表,午休时间刚过一半,她胡乱的揉了揉头发:“我梦见我妈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搭子想安慰她:“你父亲庭审刚下来,阿姨在天之灵,一定也在为你高兴。”
许词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是,她应该就在一个地方,一直陪着我。”
入职后,许词翊攒下的第一笔钱,是向法院起诉他的父亲。
亲手将这个害死母亲的罪魁送进了监狱。
至于她的哥哥……目前没有明确的违法记录,但继承了亲爹一身陋习,青出于蓝是迟早的事情。
管他呢。
她死在了中考当天的母亲,胃癌晚期昏迷前还在帮别人做工还赌债,操劳了一辈子的傻子,看到她的女儿带着她远离了那些渣滓,连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都是寄到学校,没让他们看到丝毫的行踪。
没有追债,没有霸凌,她早出晚归,勤工俭学,一路把自己供到出人头地。
妈妈,你是不是也可以安息了。
午休时间过去后,下午许词翊被领导叫到了办公室。
许词翊对夫妻和哥哥的印象属实是绞尽脑汁都说不出一句好词,梦里这两个人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回想起来只剩下黏腻的恶心。
忽的翻出这些早就被刻意遗忘的陈年往事,这段记忆对许词翊来说属实算不上多友好,一直到进了领导办公室的门,许词翊才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精气神,推开了门。
“你觉得你最近的工作的绩效如何,对未来有什么展望吗?”老板开门见山的问。
许词翊从善如流:“我负责的量化项目主要面向上升公司,成功将成本与效率提升到最高点,推动了项目的完成。在量化项目的过程中,团队协作,内部任务分配都是取的成功,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希望未来我们可以继续保持高正确,高效率,高状态的工作态度,再接再厉。”
老板赞许的看着他:“谦虚的好孩子。按理说做量化得做满三年以上积攒工作经验,但我觉得,你的能力不应该耽误在这里。愿不愿意去投资部?”
许词翊瞪大眼看着他。
出了办公室的门时,许词翊还有些恍惚。
她的能力,在同等量化师里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可她从毕业至今一共就在这一行干了三年,这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总觉得这种好运,不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下午,同事按时按点把要准备的资料顺利交接在她的手上,她粗略的查了一遍,查出了几个错误,同事连忙说是他不小心,拿回去改了。
没过多久,就发来一份修改好的文件。许词翊说的错处全被调整了,没有重复的纰漏。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
许词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快到下班的点,许词翊做着最后的复盘工作,身后传来小琪欢快的声音:“我一会去万达找我朋友,我们是一个方向的地铁。”
许词翊回头看去,小琪正好走到她工位前面,她身上背着一只毛茸茸的手提包:“我们一起走。”
“行啊,等我忙完这一块,马上好。”
她一边回应着,手上的动作未停,快速的敲着代码。
指尖飞跃在键盘上,光标飞快的闪动,不一会,许词翊保存了文件,合上了电脑,去茶水间接了杯水。
小琪就在许词翊的工位旁看着手机,等许词翊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脸上挂着的傻笑。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许词翊笑着打趣。
“我老公从海岛给我带了一只珊瑚回来。”小琪说着把照片划了过来:“就这只,活的珊瑚,好几千呢。”
珊瑚遍体雪白,随着淡蓝色的海水慢慢浮动,十分好看。
“值这个价。”许词翊赞许道。
“是吧是吧。”小琪亲昵的挽着许词翊的手往外走:“他去海岛出差了,刚回来,我们准备先去万达吃点东西,然后就去抓娃娃!”
看见小琪这么开心,许词翊也不免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了:“抓!给它抓干净了,让老板感受什么叫社会险恶!”
说罢,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地铁站就在公司不远处,晚高峰人流很多,两个人排队进了地铁,许词翊也说:“你财务那边弄得怎么样了?前两天听你说一直卡着不给你批,解决了吗?”
忽然说说笑笑的气氛戛然而止。
小琪像是整个人宕机了一般,说笑到了一半忽的顿住了,许词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么扫兴的事情。她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安慰。
小琪先一步打住了许词翊的话。
“词翊,你说什么呢,财务部没有人卡我啊。”
许词翊:“啊?”
“红姐,王老师,刘老师,大家都关系很好,公事公办,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卡我呢?”小琪奇怪的敲着许词翊:“你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把别人的事情记错了啊?”
许词翊怔怔的瞧着她。
良久,她低下头:“应该是我记错了。”
“我看你今天下午被老大叫进去了,如果他给你压力,你一定不要紧张。”小琪握住许词翊的手:“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嗯。”许词翊淡淡的回应到。
小琪又恢复了原样,叽叽喳喳的跟许词翊开始聊别的事情。许词翊也笑眯眯的附和,直到两个人分道扬镳的站点,许词翊望着远去的地铁,找了个地方坐下,冷静的翻起了手机。
手机相册里,备忘录记录里,聊天记录里,记录了一部分关于许词翊原生家庭的一些细枝末节,有的藏匿在随口一提的哀叹,有的则是查找到了确切的传票和请的律师,这都没错。
她静默片刻,点开了社交软件,搜索职场规则。
职场霸凌,画饼,以及各种脏人烂事,完全符合她的记忆。
许词翊合上手机,呆呆的望着一辆一辆划过的地铁。
轨道上吹来温热的风,嘈杂成了充溢在脑海中的白噪音,柔和的包裹住迷乱的思绪。
那她的公司,是真的吗?
中午的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梦里的不安,虚无感和现在的一模一样,梦里的那些虚构的亲人也在说她压力太大出现幻觉,小琪也说是她压力大出现了幻觉。
那个梦是提示,还是她真的压力太大。
亦或是……她只是从一个梦跳到了另外一个梦。
一直没有醒来。
前面那段我一边写一边嗷嗷哭
我再也不想写亲情了,写得我好难受啊,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公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