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急救车的声音再次响彻仁安医院。
几名急救科和外科的医生匆匆赶到，一路守在伤患旁的护士急忙迎了上去，简短急促地说明情况。
“通知家属了吗？”
小护士看了看四周，稍稍压低了声音，在主治医生耳旁小声道：“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有一位是段家的……段记实业那个段家，所以院里点名让您来主刀。”
医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为往常的镇定和冷静，他点点头，“我知道了。”随后换了手术服，戴好手套，咔哒一声，手术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手术开始不久，几辆高档豪车低调地驶入济仁医院。
段函锦第一个下了车，尽管年至不惑，但向来生活顺心保养得当的他看起来远比真实年纪年轻。
段函锦大段函远几岁，是家里的老大，短暂地执掌过一段时间段氏，但在弟弟崭露头角后，自觉没什么经商天赋的段函锦就很识相地退了下来，领了个闲职，只拿点工资和年底的股份分红。
在别人看来，这是十足的窝囊和不上进，但在他自己看来，更多的是自在和惬意。天知道管段氏那几年，他挨了老爷子多少白眼和叫骂！
但再窝囊的人，听到自家孩子出了事，也无法视如不见。
一向温和好脾气的段函锦破天荒冷着脸，一路上除了安慰听到消息后就泪如雨下的老婆，半个字也没说。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还在擦眼泪的夫人，正准备下车扶一把，就见走远的段函锦又大步走了回来，语气不耐道：“好了，还要哭到什么时候，让老爷子看到了，挨骂的又是我！”
吴绮一把将用过的纸巾丢在他身上，哽咽着骂道：“老爷子老爷子，你就知道老爷子！你怕挨他骂，就不怕挨我骂，不怕你手术室里的儿子有个万一！”
段函锦脸色更难看了，还没发作，后面停稳的车缓缓打开车门，段老爷子杵着拐杖下了车。
向吴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眼泪擦干净，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低声叫道：“爸。”
段老爷子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一阵冷风吹过，他刚想说话，两声咳嗽却先飞了出来。
老陈拿着外套，从另一侧疾走过来，要给老爷子披上。
段扬摆摆手：“不用了，先去医院看看承轩。”
段函锦从老陈手里接过外套，勉强挤出笑容，想给老父亲穿上：“爸，外头风大，还是……”
话没说完，就被老爷子的眼刀逼了回去。
老爷子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点了点，没搭理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小轩现在怎么样了？”
刚走过来的吴绮听见了，不由得抓紧了衣摆，涌上的泪水在眼眶里欲落未落，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老陈。
老陈边带着路，边按下车前和医院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交待着，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场的人都听清，但又不至于飘得太远。
很快，医院方向也走出来几个人，有穿着正装的，有穿着白大褂的，段家一行人脚步放缓，段老爷子把拐杖往身旁伸去，等老陈接过后，就一马当先迎了过去。
段函锦和吴绮紧随其后，老陈和司机保镖跟在最后面。
“段老爷子，久仰久仰！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几轮寒暄下来，还没人说到正题，老爷子等得住，吴绮等不住了，她狠狠掐了几把段函锦，又冷冷地瞪他。
段函锦心里也着急，他按住吴绮的手，而后又轻轻回握了两下，趁着几人说话的间隙插嘴道：“几位，不知道段承轩现在在哪个手术室？情况怎么样了？”
医院的人齐齐望了过去。
段扬顿了顿，又咳了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这才道：“这是犬子段函锦，他问的段承轩，是我的孙子。”
不管医院的人先前认不认识这两人，此刻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穿着白大褂那位接着道：“段先生在6楼的外科手术室，我们已经安排了院里最好的医生，也会竭尽全力进行医治。手术室现在还进不去，几位要不先去贵宾室稍作休息？”
段函锦和吴绮对视一眼，尽管知道医生说的都是实话，但身为父母，他们实在无法安心坐在休息室里等。
段扬沉吟片刻，让白大褂先带大儿子一家去手术室门口等，自己则和身着正装的几人去了贵宾室。
随着大门关上，此刻的段老爷子，已没了在儿子面前的强势和镇定，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面容也好似苍老几分。
但出乎医院意料之外的是，段扬没再多问自己大孙子，而是问道：“和小轩一起送过来的那位年轻人，他怎么样了？”
……
手术室外。
步入医院后，消毒水的冰冷味道就如影随形，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所有人的心脏。
段函锦和吴绮站在手术室外，紧紧地盯着那块写着手术进行中的屏幕，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屏幕上计算着时间的数字不停跳动，在洁白走廊的映衬下，那淡淡的红色光芒显得越发森然可怖。
吴绮的眼泪像开了阀的水龙头，流个不停，哭得累了，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擦擦，段函锦看着心烦，索性背过身去，来回踱步，只是微微发红的眼眶也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又过了会，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啪嗒啪嗒，显然走得很是匆忙。
一张熟悉的脸庞从拐角露出，不是医生，段函锦和吴绮难掩失望的神色，一个重新转过身去盯电子屏，一个继续低着头擦眼泪。
段承州嘴角扯了扯，也没能笑出来。
他侧过头，轻闭了闭眼，回过头时已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走到母亲面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柔软的手帕，换掉了母亲手里粗糙的纸巾。
“妈怎么哭成这样，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大哥出什么事了。”
吴绮哭得要断气，没心情和小儿子逗乐，她没说话，段函锦却发了火。
在老婆和老父亲面前，他要维持为丈夫和长子的面子和尊严，但在小儿子面前，他是一家之主，便不必再有任何伪装和负担。
他快步走到段承州面前，质问道：“晚上去哪里鬼混了，现在才来？”
段承州看了看他，可爱的娃娃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语带几分嘲弄道：“你管我去哪里，怎么，在爷爷哪里挨了骂，现在我来了，有出气筒了？”
这个不孝子！
段函锦顿时怒火冲天，他的大哥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他的母亲在手术室外哭得肝肠寸断，他还笑得出来？他还笑得出来！
怒火加持下，段函锦顾不得思考其他，他高高扬起了手。
啪！
段承州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他肤色白，脸上被扇的地方很快红肿一片，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段函锦正在气头上，这一下并未留手，段承州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但这远不及他心里难受的万分之一。
吴绮在旁边看呆了，都忘了哭，她去拉段函锦，刚要劝两句，嘴里却飘出几个嗝——还是刚刚哭太狠了，没能缓过来。
拉了几下，没拉动段函锦，她只好又去拉段承州，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心疼地往他脸上吹气。
“小州……你……你爸是太……太担心你哥……你……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段承州没说话。
吴绮既担心他不说话，又担心他继续说话惹恼段函锦，她抬头望向自己老公，两张极其相似的娃娃脸可怜地并排着，叫人看了就心软。
段函锦这才渐渐冷静下来，迟来的感到几分后悔。
他又狼狈地背过身去，“你们先去休息休息，我在这守着。”
闻言，吴绮赶紧带着段承州走了，随便找了个护士站借了点冰袋，坐在一旁，给段承州敷着。
她这会好多了，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
“你说你，明知道你爸心烦，你还惹他生气。”
段承州想笑，但牵动了脸上的伤，又痛得龇牙咧嘴，吴绮忙按住他，“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话了，你爸也是的，父子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埋怨段承州整天出去玩不回家的，有埋怨段函锦年纪越大脾气越差的。
这些话没听一千遍，也听了八百遍了，段承州不爱听，又不能闭上耳朵不听。
他妈妈以前是个主持人，在电视台工作，她长得好看，说话好听，也算小有名气，一次公益晚会上，两人不知怎的看上了眼，好上了。
段函远被逼婚一事发生后，段函锦也杞人忧天起来，担心自己哪天被拿出去联姻，干脆先斩后奏，带吴绮领了证，才敢带回家给老爷子过明路。
老爷子差点没被气笑，但看吴绮也不像是个有心机的，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两口子自己过日子去。
吴绮结婚后也淡出电视台了，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享享清福，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到处旅游，买买名牌。
倒确实是和段函锦十分相配。
段承州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听吴绮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抬眼一看，见吴绮偷偷抹着眼泪，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担心自己的大儿子了。
他眼睛一转，佯装好奇道：“大哥是怎么出的事，闹得这么严重？”
“你大哥能闹出什么事？”吴绮打他一下，随后也感到有些奇怪，“老陈也没说清楚，只说是车祸，撞绿化带上了。你看，我就说让他出门带司机，带司机，就是不爱带人！”
吴绮的话题越说越远，段承州默默听着，垂着眼，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小蔡好像有几章没出现了，下章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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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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