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巨大的旋翼缓缓停转,最终降落在丽水湾专属停机坪。咔嚓一声,舱门应声开启。一只被定制皮质手套包裹住的手率先搭上门框,面料随着用力的指节微微紧绷。紧跟着,从里面迈出一双修长的腿。
男人落地后转身,鎏金般的长发披在肩头,他向舱内伸手,以一个流畅而稳当的动作,将一位贵族打扮的少年轻松抱下直升机。
“呢度就系穗南?”
少年仰起脸,用粤语轻声问道。
微风掠过他额前柔软的黑发,底下赫然是张与陆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
穗南迎来今年第一波冷空气的时候刚好是个休息日,陆湛没有出门,他约了下午带陛下去洗澡,这会儿正待在家里,边给陛下顺毛,边跟不远处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温泠聊天。
小姑娘从医院回来之后该吃吃该喝喝,早睡早起,没事的时候领着陛下出去巡视领地,作息规律到连陆湛都忍不住扼腕。
就是迷上了打游戏。
据林副主任说,小姑娘在打xx荣耀方面极具天赋,短短几天就打上了游戏内的最高段位。不仅如此,她还收获了来自六楼的一众迷弟迷妹——因为她凭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心理科室成为一院游戏水平最高的科室。
从不玩游戏、也鲜少接触网络的陆湛听着手机里传出的热血语音播报,终于没忍住伸出了试探的触角:“好玩吗?”
温泠正打到关键团战,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只分出一缕视线瞥他:“还可以。”
“噢。”陆湛垂下眼,卑微地问,“那你带带我怎么样?”
“……”
温泠一言不发,直到推掉敌方水晶,胜利图标跃然眼前,她才放下手机,意有所指道:“带你是没什么问题,但你那个手机带不动。”
“版本更新前勉强能玩,现在——”她敲了敲屏幕,“老年机已经被淘汰了哦。”
陆湛将头埋进陛下宽阔的胸膛,闷声:“那我去买一台新的,你觉得哪款合适?”
闻言,温泠拧眉思索片刻,摇头:“为了打游戏换手机,没必要吧。”
“你不是很多数据都没法转移?”
陆湛用的这款手机是许多年前发售的,生产商早已转型,系统停更多年,因此,数据迁移几乎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也是陆湛这些年来始终没有换掉它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对手机的要求本就不高,能接打电话就行。如果不是老人机没有微信,估计他连智能机都不会换。
“总要追求一点新时尚嘛。”陆湛说。
温泠也没再打游戏,她倒在沙发上,伸出手挡在脸上,从张开的五指间去看头顶的灯光。与此同时,一只黑猫从她垂落的手边跳上来,一瘸一拐爬上她胸口,而后甩了两下尾巴,蜷着不动了。
她收回目光,将手搭在黑猫头顶:“市面上卖的都可以吧,也有专门打游戏的电子设备。你预算高的话,可以买那个……”
“iPhone 17 pro max 2tb?”
温泠一默。
良久,她小心将丞相抱开,直起腰皱着眉:“苏见钺给你推荐的?”
陆湛抬头:“跟他有什么关系。”又小声纠正,“要叫苏叔叔,私下叫叫无所谓,当着人面可不能直呼长辈名字。他那年纪都能生一个你出来了。”
“前段时间看别人用新手机,滑一下就解锁了,很方便。”他解释道,顺手再踩了一脚苏姓好友,“苏见钺以前买的那玩意又厚又重,还是个翻盖,太老土了。”
温泠面无表情:“人家那是私人订制款三折叠。”
三折叠的风一度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那时候出门看见外面地标广告投屏都是明星代言,就连医院对面那家猪脚饭都挂了个“买三折叠享猪脚饭五折优惠”的牌子。
堪称猪脚饭界的“兰博基尼五十块钱优惠券”。
陆湛恍然大悟:“原来是传说中的三折叠。”
“是定制款三折叠。”温泠一眼就看穿他内心想法,“跟你们医院门口那家猪脚饭打的广告不是同一家。苏氏自己就有控股的电子产品产商,他平时用的那些电子设备都是最顶尖那批,而且都不对外发售。”
“你一个月工资估计就只能买个零件。”
陆湛瞳孔地震:“什么零件卖我十万块?!”
温泠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月薪十万了?!”
陆湛腼腆又自豪地挺起胸脯:“在家里你可以叫我小陆叔叔,但是出了这个门,你得喊我一声陆主任。”说着,他强调道,“正高级。跟你林叔叔的副高还是有很大区别滴。”
“……”温泠扶额,“你什么时候能放弃跟林叔雄竞。”
陆湛从喉咙里哼出一声:“我是在告诉你,以后找男朋友不要找这种前途渺茫,三十几岁了还没当上主任的小喽啰。最次也得是我这种的——”
“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孤独终老?”温泠忍不住吐槽,“像你这样的全世界能翻出几个?掰着手指数还活着的满打满算就不超过一只手。”
陆湛诧异:“你还能找出第二个?!”
“所以你果然压根就不想我找男朋友的对吧?!”
“所以你果然是早恋了对吧!”陆湛拍案而起,“你才十四岁!到底是谁在诱拐单纯无知的未成年少女?!我同你讲啊bb,不要相信学校外面那些臭男人的嘴,他们要是真有能力也不会凭本事单身到三十几岁——”
温泠头痛地按住前额,无语到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
话音未落,只见陆湛向她伸出手,掌心向外,是个制止的手势。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接起了刚打进来的那通电话:“怎么了?”
“醒了?生命体征怎么样?血压、心率多少?氧合指数达到标准了吗?意识状态和GCS评分——”
说着,他捂住听筒,朝温泠露出个带点歉意的笑:“我去一趟医院,下午得辛苦你了。”
温泠看了眼他脚边在抖毛的萨摩耶,早已习惯他多次被医院的电话打乱安排,于是比了个“ok”。
陆湛挂断电话,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已戴上了口罩:“已经联系好了,还是上次给丞相和陛下洗澡的那个小哥,你忙完了随时送过去,不用赶。”
“好,路上小心。”
温泠目送他出门,失去了继续打游戏的兴致,干脆仰躺在沙发上。她伸出手,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掌间缝隙,直直撞进眼底,那只纤细瘦小的手轻轻一握,光又从指缝间溜走,不留一丝痕迹。
陛下送走亲爹,晃着尾巴跑到沙发旁,对着丞相又蹭又叫。
温泠伸出手搭在它头顶:“你爹真是个傻子。”
室外有些冷,陆湛双手插进口袋,目光掠过街边一排蓝色的共享单车,短暂思考过后还是选择放弃。
总归医院离得近,走两步路还能当锻炼身体。
又省下了两块钱,真好。
正这么想着,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过,被糊了一脸冷风和汽车尾气的陆湛疑惑抬头,视野内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双R车标。
好像是从丽新小区开出来的,车速很快。颜色也很眼熟,灰色中带点蓝色。
陆湛没考驾照,但他知道穗南市内限速很严格,实时测速的监控摄像头也很多,这飞逝而过宛如流星的速度肯定属于超速行列,就是不知道要扣多少分罚多少钱。
不过开得起大劳的人,估计也不差那几百几千块钱。
有钱真好。
陆湛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工资能不能买得起大劳的一个车轱辘,还没等他算出个所以然,忽然发现那辆车出现在了道路的另一面,再过不久,这辆在市内肆无忌惮的豪车又一次经过了身边。
这回它停在了离陆湛身旁,稳稳当当,连一丝风尘都没掀起。
陆湛脚步一顿。
车窗降下,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怪不得敢超速呢。
陆湛停下脚步的时候,车里的人也在看他。两人相顾无言,还是陆湛率先打破沉默:“好巧。”
叶兆深眼睛弯了起来,用力点头:“嗯!”随即他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在陆湛略显错愕的注视中快步下车,又小跑着拉开副驾驶的门,语气热切,“一起去。”
陆湛抖着嘴唇往后退了半步,他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闪着灯的摄像头,言辞委婉:“这不合适。”
叶兆深捕捉到这一丝常人难以觉察的视线,并顺着方向看过去,恍然大悟,并不以为然:“没关系。”
他拍拍车门,殷勤道:“哥哥的车。”
“……”陆湛的眼神愈发惊恐。
当你哥的代价有点大啊叶教授。
“我是雷锋。”叶兆深认真地,“你之前说过的。”
陆湛觉得以他的身世,大概永远无法理解一个普通人从这辆价值千万、挂着连号牌照的座驾上走下来,会面临怎样铺天盖地的议论。上一次同乘已是破例,此刻他抬头,只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辆车仅仅是停在医院门口都会引起一阵热火朝天的讨论。
更不用说车尾那两张单拎出来都能拍到天价的车牌。
陆湛不怕议论,但不代表他喜欢成为被议论的中心。
但他这一副“你不上车我就一直违章停车”的态度过于明显,陆湛按着眉心,最终还是顺从地上了车,并制止了叶兆深探身过来要帮忙系安全带的动作:“我自己来就好。”
“上次忘记问,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叶兆深一僵,半晌才有些不自在地拉了下衣领:“嗯。”
陆湛狐疑地瞥去一眼。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怎么感觉这人有双重人格,白天跟晚上不太一样?明明上次见面还挺……
“没事了。”
“那就好。”
看到他开车的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几分行云流水般的赏心悦目,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确实找不到一丝受伤的痕迹——
陆湛微微蹙眉。
普通人的恢复能力,能有这么快吗?这才过去一周就已经……
“家里准备了药。”叶兆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疑虑,抿了抿唇,低声解释,“药效……比较强。”
陆湛了然。
也是,以叶家的背景,有些外界难以想象的特效药,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更何况,听说叶兆深的哥哥是学医出身。好像……也是临床外科?
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叶兆深毫无征兆地开口:“你在紧张。”
“嗯?”陆湛下意识回头,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怎么会这么说?”
“哦。”
叶兆深应了一声,依旧看着路况,然后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可是你的右手一直握着车门上的扶手,从上车到现在,一共调整了七次坐姿。另外,根据你之前的呼吸频率和现在的对比,波动超过了15%。这些通常是紧张或不适的生理表现。”
陆湛:“……”
谢邀,现在是真有点紧张了。
“我没有在紧张。”他叹气,“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比如这么好用的特效药是否有一些强烈的副作用,如果安全性过关,能否用于临床……之类的。因为你先前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完全愈合,还是有些困难的。”
叶兆深歪了下头:“比较常见的副作用是神经系统……”
他话说得含糊,陆湛没听清,只听他继续说道,“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其他副作用暂时未知。”
陆湛颔首,没再追问。
事实上他只是对叶家两兄弟产生了一点好奇。
真的只有一点点。
叶兆深将车开进了旧楼的地下停车场,他看上去对医院的构造比陆湛还要熟悉,正好将车停在电梯口。
四周寂静无人,陆湛因免于被围观而心下稍安,他匆匆道了声谢,便推门下了车。
“不客气。”
直到电梯门在眼前合上,叶兆深才收回目光,调转车头往新楼的方向开去。
市医院有两处地下停车场,一新一旧。新建的那座内部设有数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车位,被医护人员私下称为“VIP区”——这是院方为感谢资助新大楼建设的叶兆宁所设的礼遇。
然而这位出资方只接受了一个车位。
当叶兆深驾车转入时,最里侧那个位置上已经停了辆宝马。不是十分显赫的车型,甚至有些过时,款式老旧得像是从上个十年穿越而来,早在多年前就已停产。虽然挂着港穗两地的牌照,但那组合乍看之下毫无规律,像是一串随意排列的字符。单从外观判断,大概只会觉得车主不过是个“有点小钱,办得齐手续”的普通人。
“……”
价值连城的豪车默默停在了这辆灰扑扑的老车旁边,刚一熄火,便有人替他拉开车门。
“少爷。”
身着西装的钟叔立于车外,微微躬身。
叶兆深在管家的迎候中下车,目光掠过身旁那辆熟悉的老车。
“哥哥来了?”
钟叔刚要颔首回应,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便从车窗内传来。下一秒,车窗缓缓降下,探出一张青涩漂亮的脸。叶兆深掀起眼皮,瞳孔骤然一缩。
那少年已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哥哥!”
*
ICU的这位患者在昏睡半个月后终于苏醒,陆湛不是她的主治医生,手术结束后其实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关系,术后修养出问题需要二次手术的时候还是会由他主刀——老教授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他再来一次高强度的手术了,于是商议过后,老教授将主刀的职责安排给了陆湛。
人能醒是件好事,他没急着去新楼,而是回办公室先换了身衣服,路上又停下脚步哄了哄因为疼痛而哭闹不休的小患者,这才赶去综合ICU。
VIP病房内没什么人,躺在病床的年轻女性半睁着眼,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站在她床边,那是萧怜墨的主治医生,而另一名背对着门的——
陆湛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没能认出来。
对方全身笼罩在隔离衣与口罩之下,但他很高,目测快有一米九,跟叶兆深倒是差不多,尽管穿着臃肿的隔离衣也依旧不难看出身材条件极为优越。他微微低着头,正与老教授轻声交谈。
医院没有这号人。
虽然陆湛不常来门诊和急诊,但他手底下带的实习生是个八卦好手,哪天医院多了只猫都会被他传到陆湛耳朵里,何况是眼前这个子高身材好的人。
他抬起手,轻叩房门,而后推门而入。
“小陆来了。”
老教授应声抬头,蹙着的眉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倏然展开,他看向陆湛,介绍道:“这位是叶先生。”而后向男人颔首示意:“这就是我向您提到过的,外科主任陆湛,之前Venus的伤大部分都是他在处理。”
被他敬称为“叶先生”的人点了点头,身体微微一动,侧过身与陆湛对上视线。
“……”
那是一双极为特殊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淡到几乎透明,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而在这层薄雾般的阴翳之下,一缕绿光悄然穿透屏障,直直撞进陆湛眼底。
陆湛呼吸一窒。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刹那间,他似乎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让他本能的想要移开视线。
这双眼睛……
“辛苦啦。”叶兆宁已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他朝陆湛轻轻颔首,眉眼舒展,眼神温润,语气也柔软得恰到好处,仿佛方才那一瞬穿透人心的冷冽,以及在陆湛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不过是灯光投下的错觉。
可陆湛心底那股诡异感却挥之不去。从他看见叶兆宁的第一眼起,从对方用那种哄孩子般的语调向他道谢,再到叶兆宁轻易说出专业词汇并与老教授商量后续治疗方案时,他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仿佛在某个久远的回忆瞬间,有人坐在他的床前,一边翻看着晦涩难懂的资料,一边低声哼唱着哄人入睡的童谣。
破碎的片段与眼前发生的一幕蓦然重叠,恍惚间那道身影竟也化成了叶兆宁——
“之后的治疗还要劳您费心。”
“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陆湛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病房,他看着叶兆宁与老教授寒暄,低下头捏了两下有些麻木的手指,脸上没什么表情。
叶兆宁是个很称职的父亲。
他对萧怜墨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陆湛问起来时他们交流得无比顺畅,甚至还能解答一些疑问——那个先天遗传的基因病为何没有在早期夺走她的生命,那些遍布全身的病灶又是如何被控制在一种微妙的、近乎共存的平衡状态之下的……
口罩遮掩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从那双眼里读出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关切。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女儿的主刀医生,而是自己家里的孩子。
这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呢。
更衣室外,叶兆宁停下脚步,回头喊了一声:“陆主任。”
明亮的炽光灯下,男人眉眼略弯,说出口的话里都隐隐藏着笑意:“月底港城有一场学术研讨会,秦教授将会出席。”
陆湛愕然抬头,只听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她是Venus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只是近期由于个人原因不能来到内陆。她对成功主持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赞不绝口,并托我问一声陆主任是否愿意拨冗参与。”
秦素素,一个在学术界如雷贯耳的名字。
对普通大众而言,或许并不熟悉这位学者,但经历过三十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传染风暴的人,绝不会忘记她与另一名生物学家为首率领的团队所研发的特效药。在那个恐慌蔓延、药物被恶意抬价的至暗时刻,正是她和团队以惊人的速度推出高效对症的药物,并以普惠的价格救治了无数生命。
她也因为此次杰出贡献获得诺贝尔奖,但她本人极为低调,几乎从不出现在镜头里,听说有人为她在国外资助了一座岛,让她心无旁骛的搞研究。而这些年来,她和团队对世界医疗行业的贡献有目共睹,目前市面上常用的镇痛药大多都出自他们团队。
陆湛对她自然不陌生,连学生时代写论文参考的资料都是秦素素发表的SCI。
他仰起头,正对上叶兆宁摘下隔离帽的动作。柔软的金发随之垂落,齐肩的长度,微乱却难掩其光泽,在灯光下泛着华丽的质感。
叶兆宁随手将一次性帽子扔进垃圾桶,神情从容,似乎并不执着于陆湛的答复:“当然,若陆主任时间不便也无妨。秦教授后续另有前往内地的计划,届时再安排见面也不迟。”
老教授查过房之后便匆匆离去,走廊重归寂静。直到这时,陆湛才注意到,叶兆宁的发色和瞳色都要比他弟弟淡一些,除了脸长得像以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情,他们都像是两个极端。
叶兆深身上还带着未褪的少年意气与某种纯粹的执拗;年过不惑的叶兆宁,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被时间精心打磨过的从容。他的轮廓依旧俊朗,但眼角眉梢处已刻上了浅淡的纹路,然而这些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为他平添了几分宽和与沉静的魅力。
他与老教授交谈时毫无居高临下的姿态,与陆湛独处时也同样没有。
看出年轻主任的犹疑,叶兆宁只是淡淡一笑,将手搭在门把上:“您不必现在答复。今日是我冒昧,邀请得不够正式。稍后我会让助理将完整的邀请函发至贵院邮箱,一切交由院方统筹安排。”
话已至此,陆湛也只能向他道谢。
“多谢。”
“该道谢的是我,Venus情况特殊,与死亡只差临门一脚,是陆主任将她拉了回来。我和她的母亲对此不胜感激。”叶兆宁摇头,“Adam的伤也是您处理的,那孩子向来讨厌医护人员,多亏有您在……”
他没将话说完,而是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微微抬头,目光越过陆湛肩头,看向更远的地方。
陆湛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眼神回头去看。叶兆深插着手站在门廊拐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按理来说探视时间早已结束,但萧怜墨所在的病房是ICU中的VIP,且当前状况良好,家属如需更多陪护时间也不是不行。但叶兆深明显不是来看刚苏醒没多久的侄女,他垂着眼,不疾不徐走到叶兆宁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湛在他走过来时就向后退了两步,并没有听清,隐约听着像是港话。
叶兆宁听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叶兆深,又看向陆湛,将对老教授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更为温和:“Venus后续的治疗还劳烦贵院费心,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联系……”
他话音顿,语气自然,“Adam。”
但陆湛总感觉他是想说:我。
“分内之事,叶先生不必担心。”
兄弟二人有话要说,不适合他这个外人在场。陆湛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转弯时没忍住往回看了一眼,余光所瞥见的角落,叶兆宁摘下口罩,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眼底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与此前表现出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而且——
陆湛抿着唇,掩下内心忽然泛起的波澜,扭头走进了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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