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逃学。”
陆湛咬着牙冷笑:“我单以为她是逃课,居然还是翻墙出来的。我就说怎么大半夜的在家里鬼鬼祟祟连话都不敢说——”
苏见钺恼道:“这是重点吗!?”
“这还不是重点?!”陆湛插着手,头也不回,“她一个住校学生,逃学就算了,还翻墙?!底线在哪里?道德在哪里?那面墙在哪里?!”
苏见钺:“……”
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陆湛,良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6。”
外科办公室向来没什么人,陆湛接了杯水放到苏见钺面前,在心底琢磨着“加密内线”几个字,而后拉开办公椅坐下:“你说她给港城打了个电话,还是加密的内线?”他语气里充斥着满满的质疑,“她才十三岁,刚上初中。连港城通行证都没办过,她打哪知道的内线电话?”
“坦白而言,我也很纳闷。”苏见钺十指交叉,说道,“我后来想找她聊聊,但学校跟我说她请了长假,还是你亲自去的。话说回来,她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你的?她才十三岁,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平时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厌学的倾向——噢我问过老师,她说小温同学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为人乖巧懂事,不跟同学闹矛盾,也从来不会迟到早退,还十分的乐于助人……”
他顿了顿,这回看上去是真的有些纳闷,“你也不像是那种支持孩子逃学旷课还翻墙的家长啊。”
“……”
陆湛想了想,觉得这事已经不是自己能解决的范畴了。
他自认为对温泠的为人比其他人要更加清楚,请假是小事,温泠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编造一个莫须有的理由。但如果真的跟爆炸案有关的话……他垂下眼,伸手拉开柜子,从角落里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纸片:“我给她请假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有些差,怕是抑郁症或者其他心理问题。这样吧,你去问问林主任,或许能得到一些答案。”
苏见钺摩挲着那张一看就放了很久的名片,指尖着重擦过科室后面的两个大字。
穗南一院,心理与健康,林眠。
“他们科不加班,你现在就可以约。”
苏见钺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收好名片:“公事谈完了,现在我们来聊聊私事。”
陆湛按亮屏幕,当着他面登陆了内部系统,丝毫不介意被人看到密码:“那是另外的价格。”
“我们之间还谈钱多伤感情。”苏见钺喝着水翻个白眼,“交管局的同事今天给我发了张照片,说大庭广众之下有人罔顾交通管理法,当着摄像头的面,不仅违章违停,还跟同性好友拉拉扯扯……”
苏见钺和蔼地看着他,话锋一转:“你想公了还是私了?”
就知道穗南马路上那些方的圆的电子设备没一样东西是摆设。
陆湛按着额头,无力且委婉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嚯!”
苏见钺故作惊讶:“这怎么能跟你有关系呢?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你只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小白莲,这种违章违纪的事情怎么能跟你扯上关系呢?我们陆主任向来遵纪守法,连过马路都得看着红灯在自己面前转成绿灯才肯过——”
清纯白莲:“……”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们没有拉扯,只是朋友之间的客套。还有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在谈恋爱一样。”
苏见钺拧眉:“什么谈恋爱,俩男的怎么谈恋爱?”
他脸上带着一种世界观被冲击的破碎感,连眼睛都睁得稍微大了一些——以至于显得有些滑稽。
陆湛险些忘记一件事——苏见钺家庭幸福,父母恩爱,堪称夫妻界的标杆人物,在他们的教育下,苏见钺成为了一名直得不能再直的钢铁直男(指性向),在他的世界观里,压根就没有同性恋这仨字。就算有俩男的在他面前手拉手甚至啵个嘴,他都只会觉得那是好兄弟之间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
苏某至今唯一的理想型仍然是一名跟他母亲一样知性优雅、情绪稳定、内心强大的女性,外貌可以没有苏女士那么拔尖,学识可以没有苏女士那么丰厚,工作能力可以没有苏女士那样优秀,只要为人上进,其他都可以往后稍一稍。
然而,陆湛觉得,以苏见钺这个标准,尤其是拿苏女士作为对比的情况下,他找到女朋友的概率为零——不然不能解释三十多年了这死缺玩意儿还是个单身。
祸害不到女孩子就成天到晚来祸害他。
陆湛腹诽,脸色却没什么变化:“照片发我看看。”
两秒过后,陆湛看着手机上连头发丝都清晰可见的监控画面,震惊道:“你们的抓拍仪器是还兼职了娱乐圈站姐吗?!”
这角度,这清晰度,这氛围感,p个滤镜直接就能传到网上一夜爆红。
“昨天刚升级的系统。”苏见钺面无表情又转发过来一段视频,“以及——收音效果也比你想象中要好。”
于是陆湛听见了那句掷地有声的:
“没关系,哥哥的车。”
“你知道的,虽然他哥给穗南交的税加起来都能绕地球几百圈,但我们穗南向来是公平公正、铁面无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陆湛举手:“我赞同这项政策,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眨着眼,掰着手数,“我一没驾照二没开车,就算罚也罚不到我头上——”
“多关注七点半的穗南实事吧,这是上周刚颁布的新规。”苏见钺依旧是那副面瘫脸,细看之下又有几分幸灾乐祸,“按人头罚。”
其实是因为第十三届跨境创新金融大会即将在穗南召开,据悉,本次将会有多名来自港城的政要出席,其中就包含了IFC主席叶兆宁。
于是穗南高层两手一拍,把能升级的都升级了,什么设备啊法规啊,统统重新整了一遍。
陆姓青年十分光荣成为了首批新系统运行下的受害者。
“……”
陆湛嘴唇嗫嚅两下,眼睁睁看着苏见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票,拍在办公桌上:“五块钱,你自己交还是我替你交?”
*
最后还是自己交了。
并毫不留情把发出肆无忌惮嘲笑声的苏见钺赶出了办公室。
五块钱的扣款记录刺眼而苍白,陆湛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喃喃:“这辈子连检讨都没写过,居然还交上罚款了……”
穗南交管对同行人的处罚向来是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他点开微信,未读消息展示在最顶层。
【图片】
【花开了】
陆湛垂眼,图片上是一束色彩极为独特的三角梅。白色占据主体,从花瓣边缘向内延伸,与中心处的淡蓝色融为一体。
蓝色……?
确实是很特别的品种。
三角梅是穗南的市花,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就连医院门口的大花坛里都栽了满满一盆。但大多都是些普通品种,红的粉的紫的,少有能见到一点混合色,像眼前这张,蓝得自然,色彩融合得浑然一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常规品种。
他捏着手指,简单回复:是很好看。
【明天回港城】
【你要来吗】
几乎是在他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就收到了回复,陆湛瞥一眼屏幕上的排班表,委婉拒绝:明天要值班,这周已经没有休假日了。
升职带来的好处除了工资上涨以外,假期也变得多了起来,在外科人员饱和的情况下——噢,外科为什么会人员饱和,那当然是因为穗南一院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很好啊,尤其外科摊上了一个年轻的、长得好看还会照顾新人的领导,以至于今年报考临床外科的学生呈指数级上涨,往届毕业生也纷纷踏破一院门槛,不求在陆主任手下工作,只求能远远地看一眼妻子的美貌——
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总而言之,托升职的福,陆湛现在也过上了双休的好日子,虽说不是他本意,但鉴于家里还有小孩,陛下的身体也随着年级增大出现各种毛病,陆湛还是决定多留点时间陪陪家里人。
【哦】
【那下周?】
陆湛切出微信,院长转发过来的邮件再次映入眼帘,屏幕上是一封邀请函,末尾处的署名为“港城微创外科研究中心,秦素素”。
“秦教授啊。”
陆湛捏着鼻根,这回没再拒绝:好,下周见。
对面发来了一张表情包。
是他养的那只阿拉斯加。
陆湛手指一动,点了保存。
今天没有排手术,陆湛在办公室回了几封邮件,顺手复制粘贴把几份没来得及写的病例补完,又跟学校敲定好下次授课的时间过后,便关上电脑脱下外套准备离开。
刚拉开办公室门,他顿了顿,抬头跟拎着杯奶茶的金发青年对上视线。
不远处已有人投来好奇且八卦的目光,陆湛手指一动:“叶……叶先生。”
叶兆深不着痕迹耷拉下眼皮,扁扁嘴,把奶茶往前一递。
陆湛垂眼,是一个有点眼熟的logo,好像是一家私人手作奶茶店的品牌,郑亦儒刚来科室的时候请他们这群领导班子喝过,纯手工无添加,很适合中老年人。
没记错的话,这家店不做外卖。
陆湛很挑,在饮品选择方面更是登峰造极,市面上大多数奶茶店都入不得他眼。他记得很久以前其实他也没这么嘴刁,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喝的。”叶兆深开口,“阿湛。”
“……”陆湛迷茫地看向他。
阿湛?
谁?我吗?
我们有那么熟吗?
叶兆深抿着唇,毫无分寸地继续喊:“阿——”
“叶先生。”陆湛深呼吸,真诚道,“这里不是非诚勿扰的录制现场。”
叶兆深用一种比他还要迷茫的眼神回看过来。
远处已经有人不断瞥向角落这间名为“一院必打卡景点”的办公室,用一种好奇的、毫不掩饰的八卦眼神。
陆湛闭了闭眼,没有接他的奶茶,而是说了句“稍等”,随后转身从办公桌夹层抽出一张小票,递到叶兆深眼前:“刚才一位热心警官路过医院的时候给我的。”
叶兆深看看罚单,再看看陆湛。
他放下手,默不作声掏出手机。
两秒过后,收到新消息的陆湛也拿出手机。
【叶兆深向您转账50000元】
陆湛瞳孔地震。
十分钟后,两人在地下停车场,依旧是那辆线条流畅外观漂亮的劳斯莱斯。
屏幕上的退还记录比五块钱还要刺眼。
陆湛目光平移,看向险些把自己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始作俑者,万千心绪化为草泥马在脑海中狂奔而过,徒留一片狼藉。
他悲哀地发现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因为太有钱所以完全没有任何为人处事方面的担忧,更不用思考会给周围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幸亏陆湛那时候没穿白大褂,不然单凭工作时间与豪门患者家属有往来这件事就足够他上各大新闻媒体头条。
他收回目光,仰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顶。
这花了钱的就是好看啊。
叶兆深毫无所觉——或许有所察觉,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插好吸管,把奶茶递到陆湛嘴边。
陆湛下意识张嘴嘬了一口:“谢谢。”
一秒过后,他猛地回头。
吸管呲溜在他嘴边划出一道浅色印记。
叶兆深自然地抽出张纸,刚探到陆湛嘴边,被人拦下。
陆湛擦着嘴,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我不是让你掏钱的意思。”他无力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穗南抓拍很严,一定要遵纪守法。”
“嗯。”
叶兆深应得很快。
“当然不是说不严就可以违规,我的意思是非必要非紧急情况下最好还是当个三好市民。这是针对我的罚款,所以也不需要你来替我出。至于你……账单我估计应该发到你哥哥那里去了。”
“嗯。”
陆湛顿了顿,眼尖瞥见叶兆深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手机屏幕上好像是个有点眼熟的界面。
他挪开眼,转向窗外,顺手接过那杯奶茶嘬两口:“谢谢你的奶茶。”
“不客气。”叶兆深终于忙完,他收好手机,认真地说,“下次不会了,我送你回家。”
陆湛点点头,勉强相信了。
封闭的空间弥漫着三角梅的香气,其中还夹杂了些许甜味。
陆湛咬着吸管,心事重重。
他明明不是一个对情绪感知很敏感的人,偏偏每次对上叶兆深都会……
很在乎他的感受。
不想看他受伤,不想让他难过。
想让那双眼睛……永远明亮。
丽水湾。
劳斯莱斯一个漂亮的甩尾开进车库,叶兆深拔下车钥匙,捏着耳朵走向大门。忽然,他脚步一停。
门口摆放着的秋千上坐了个人,个高腿长,胸口别了副墨镜。
叶兆深无视他,径直走去开门。
“Adam。”苏见钺喊他,“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人脸扫描通过,甜美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欢迎回家,叶先生。”
叶兆深头也不回地换鞋进门,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他。
苏见钺叹口气:“什么鸟脾气,还真是除了他没人管得了。”而后追上去,赶在门关上前挤进去,“好歹当年也是我帮忙把人从海里捞上来的,你就这么对你们阿湛的救命恩人啊?”
“……”叶兆深顿住,森寒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苏见钺身上。
苏见钺恍若未觉,自顾自从鞋柜里拎出一双拖鞋换上,大摇大摆绕过他,啪叽倒在沙发上,顺手捞过来一个软绵绵的兔子抱枕:“你搬来穗南的事,宁叔知道吗?”
叶兆深没有动。
抱枕往下移了两公分,苏见钺挑起眉:“这么防备我干嘛?我对破坏你们兄弟感情这种事不感兴趣。”
“我只是很好奇……”
“宁叔不是说你不会再回穗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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