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忽然响了,林穗宁走进客厅,是周星野。
点开视频。
“怎么又在吃麦片?”周星野后面是一片苍茫。
林穗宁笑道,“放点蜂蜜,好吃。刚刚忘记煮了,有点饿,就泡下麦片解决。周星野,天好蓝。”
周星野凝眉。
林穗宁对吃的永远要求那么低,有时候,一盘青菜,她也能当一餐。
“不行,太素了。”周星野摇头说道,“明天我让林泉给你寄一些羊排、羊腱子和羊蝎子。”
林穗宁赶紧说道,“不要寄,冰箱还有,还没吃完。”
莫威忽然探了个头进来,“林穗宁,怎么在吃麦片,周大队没给你寄羊肉吗?”
林穗宁笑着和莫威打了下招呼,“寄了,在冰箱里。”
莫威操心道,“不要省知道吗,我们直接和牧民们拿,不贵的。这里的羊吃的比人还健康,湿地里上百种中草药,还有人可以直接饮用的河流,都是草原羊的日常口粮。所以,肉质自然鲜美,一点也不膻。”
林穗宁点了点头,“嗯,我上次只用清水煮了下羊排,放了几片姜,蘸了你们寄的野韭菜酱,就觉得特别美味。”
莫威:“清水煮也好吃。林穗宁,我去牵下我的红马给你看。”
说完,便故意拍了下周星野肩膀,往拴马的地方走去。
周星野又问道,“冰箱还有,是吗?”
林穗宁点头笑道,“嗯,不敢骗周大队。”
周星野沉声道,“今晚煮,吃饭的时候和我视频。”
林穗宁禁不住莞尔,“知道了。”她垂下双眸,神色却是有点失落,“周星野,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周星野眼色即刻闪过一丝不忍,随后轻声笑道,“很快,带完这队,我让李义文顶上几天,就回去。”
林穗宁担忧道,“会不会影响?”
她话未说完,周星野便打断道,“不会。姐姐,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要亲口对我说吗?”
林穗宁目光落到天台外,侧脸却落到了草原上。
“林穗宁。”周星野唤了声。
林穗宁揉了揉眉心,笑道,“不好意思,又走神了。”
周星野隐隐有种担忧,他注意到林穗宁的神色比之前憔悴,“不要太累。困了的话,就歇息,不要一直写。”
林穗宁却是忽然说道,“可是,周星野,我也有我的梦想啊。”
她的声音,竟带有几分颤抖、哽咽,以及愠怒。
周星野不住一怔。
林穗宁垂下双眸,紧抿着双唇。
莫威牵着红马正要走近,却瞧到二人这幅模样,赶忙止住了步,心道小两口不会多话了吧,即刻蹑手蹑脚地牵着马往回走,边走还边揣测,一定是周星野这家伙,人家林穗宁一人在城市待久了,肯定思君成疾,也不知哄哄人家。
林穗宁捏紧了拳头,脊背微微渗着冷汗,她低着头,低声说道,“周星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星野手指扣了扣手机屏幕,轻声问道,“林穗宁,工作不喜欢是吗?”
林穗宁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说话。
周星野依旧温声哄着说道,“和我说说,好不好?”
林穗宁微微抬了下头,“我不知道。”
于爷爷去世那时,他接到肖建的电话后,和林泉交代几句,便骑着马快速地往回跑,当时,莫威还以为他的马出了问题。
赶到于家后,他四处找她,大半夜的,见人便问,当时,大家还都以奇怪的目光打量他,若不是看他穿着,还以为是讨债的来了。直到寻着笛音,见到林穗宁一人坐在榕树下吹着笛子时,他是放心,又是害怕。
“林穗宁。”周星野的语气依旧很是温缓,却带着几分愠意,隐隐克制,沉声说道,“看着我。”
林穗宁抿紧了唇,不说话,也不抬头。
两人安静地僵持着。
半晌,周星野才叹了口气。
外柔内刚。林穗宁总是这样,永远让人觉得和煦有礼,做什么事都是谦虚至极,也常常笑。
她温和至极,却也是倔到底。
“姐姐。”周星野轻轻说道,“不想说,我们就不说了。我等你,好不好。”
林穗宁轻轻点了点头。
周星野:“好了,去写小说,别忘记要运动,劳逸结合。”
林穗宁总算看向了屏幕,“早上都会到楼下跑步,没跑就会去打网球,每天都有坚持运动,身体很好。”
周星野微勾着嘴角,“是吗,那等我回去检查下。”
林穗宁给白水噎了一下,“我回书房码字了,等会中午小憩一会。”
周星野:“嗯,小,憩。”
林穗宁忍俊不禁,因为自己大学念的的古文字专业,素来又爱读古文,有时出口总不免用些古文字眼。周星野有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学着她念一下。
周末,一阵清新奶香味于清晨四溢。
周泊禹站在门口,自是尝过凤髓龙肝的他,也不觉咽了下口水。更何况,他还没吃早餐。昨晚,深思熟虑后,他向东方月落发了条信息,便来到了碧水山。
二叔手插兜,朝正要出门送孩子上学的邻居点头致意,打了下招呼。
看着男孩父亲牵着男孩,男孩爱理不理他的表情,孩子父亲一看便是公司高管老总级别,此时对着孩子却是喋喋不休。
男孩崩了一句,“保姆都比你清静。”
周泊禹不觉一愣一笑。
小时候周星野也这么说过。
那对父子,太像他和周星野了。
意外总是悄无声息,防不胜防。
那场车祸后,周泊禹在他潇洒不羁的生涯里莫名地多了一重含辛茹苦。
用了五年时间,他才把周星野的嘴撬开。几乎医生都快放弃时,周星野忽然淡淡地叫了一声“周泊禹”,所有人愣了许久,他才勾着嘴角,将激动愉悦完美的克制在那抹轻挑的笑意中,慢慢地从嘴里挤出一句简短的话,“兔崽子,懂不懂尊老!”
电梯还没到,男孩朝二叔看了一眼,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头,“伯伯早。”
周泊禹心不觉一暖,朝他勾着嘴角问道,“这么早,上学吗?”
男孩点了点头,“今早要开家长会。伯伯也很早,穗穗姐哥今天补休,她刚跑完步回来。”
周泊禹:“哦,你怎么知道。”
男孩:“刚在阳台吃早餐,看到的。”
男孩他爸听完电话,朝孩子摸了摸头,对着周泊禹点了下头,忽然觉得他有点面熟,刚想说话,电梯便到了。
“伯伯,我们先走了。”小男孩冲周泊禹挥了挥手。
电梯门还没关上,男孩声音隐隐传来,“爸,领带歪了。”
周泊禹不觉挑了下眉,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周星野,于他,太重要了。
他朝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林穗宁打开门后,愣了一会,须臾便赶紧叫道,“二叔,早。”
自打上次吃过饭后,她便没再见过二叔,不过,林穗宁却莫名地对二叔生起几分警惕。反而是当时戴着口罩的东方主任,两人倒是经常碰到,聊过几次天吃过几顿饭,处得倒是自然舒服。
周泊禹见她还站在门口,似乎也理解,“林穗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林穗宁这才反应自己一直挡在门口,忙让开,“不好意思,二叔,请进来。没事,您不用脱鞋……”
“房间这么整洁干净,不脱可不好。”周泊禹已经将鞋子脱了,“没事,拿周星野那兔崽子的拖鞋给我穿就行。”
“……”
林穗宁赶紧进厨房,给二叔倒了杯茶水。
“嗯,是周星野给你寄的羊肉。”二叔问道。
林穗宁点头笑道,“从草原寄来的。”她忽然想起,大清早的……
“对了,二叔您吃早饭了吗?”林穗宁问道。
周泊禹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一抹尺颊生香。
林穗宁笑言道:“二叔稍等下,我煮了羊排姜汤,给您盛一碗。”
周泊禹颔首却又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够,你刚跑完步。”
林穗宁忙道,“今早刚好煮多了,我再放点面,二叔您先坐下。”
周泊禹笑道,“那有劳了。”
不到十五分钟,两人各端着两碗羊排面,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小三房,空间不大。饭桌也不大,当初租房后,周星野和林穗宁便把桌子推到墙角,用来放一些杂物。
平时,林穗宁一个人都是在阳台上吃饭,有的时候码字实在不想停下来,又肚子饿,便在书房用餐。
她素来安静低调,工作至今并没有同事到过她住的地方。当然,除了肖建外。
毕竟,几乎都买了房的同事们,对租所和家居,还是有区别的。
林穗宁觉得这样挺好的。
“不好意思,二叔,饭桌很少用,您将就下。”林穗宁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往常,周星野和肖建在这里吃饭时,也都是这样子坐在沙发上。林穗宁觉得挺自然的,可是,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手里端着的叫一碗尴尬。
周泊禹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羊排,他注意到,自己碗里的肉明显比林穗宁碗里的多,“嗯,鲜美不膻,那兔崽子真没良心,也不知给他二叔寄些尝尝。”
林穗宁夹着的一小块羊排似是受了惊吓掉到碗里,她赶忙解释道,“周星野应当是想着二叔不需要,所以就没多问。我和周星野说下,他肯定会给二叔寄的。”
羊排面确实好吃,周泊禹不得不承认,只是简单了放了几片姜。不过,也是煮面之人火候掌握得好。
“要来的东西,就不好吃了。”二叔故意挑眉说道,“林穗宁,很会煮面。”
林穗宁知道他是故意的,不住笑了下,看来周星野说话的样子很多也是学了他二叔,“一个人,很少做饭。”
“周星野很喜欢吃面。”二叔淡淡说道,“从小就是,不爱米饭。”
林穗宁颔首,周星野的确很喜欢吃她煮的面,有的时候自己码字累了,想要他去煮个面,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自己哄出来。
“林穗宁,你没和他说吗?”二叔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
林穗宁愣了下,惑道,“说什么?”
周泊禹把空碗放到茶几上,“两个孩子在车祸幸存了下来,最后碰到了,还在一起。你们两个还真有缘分。”
林穗宁脸色猛地一阵苍白。半晌,她低着头将二叔的空碗和筷子和自己的碗一起叠了起来,呼吸急促,却依旧努力保持镇静,“二叔,吃完了,我先去洗个碗。”
周泊禹看着她近乎踉跄的背影。两个碗,两双筷子,林穗宁在厨房几乎洗了近半个小时。他没催促,也未多言,只是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籍,翻着阅读,耐心地等待着。
林穗宁脸色稍微恢复,兴许是天生肤白若雪,仍旧留有几分苍白在,她垂着双眸,目光躲闪着,走了出来。
“洗好了。”周泊禹亲切说道,他发现林穗宁衣服溅到了大片水渍,却是丝毫没有察觉。
林穗宁尽管脸色不自然,却依旧礼貌地笑了笑回发道,“洗好了,二叔。”
周泊禹颔首,认真地看着她,“林穗宁,我刚刚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周星野上次也是这样严肃地盯着自己看,可是,不同,对周星野她只要抿下唇,她只要任性一下,只要低着头不说话,周星野就会妥协,就会立马轻声地哄着她。
周星野,绝不会逼着她做不愿做的事。
可是,二叔不同,也理当如此。认真注视的目光里有着傲世的意味,二叔有着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魄力,周星野也有,可终究还抵不过岁月的磨砺。
林穗宁捏紧了掌心,逼迫自己去迎视。
“没有,没和周星野说。”林穗宁摇了摇头。
周泊禹将书籍放回茶几,“为什么不和他说?”
须臾功夫,林穗宁强迫自己平复了情绪,她嘴角挂着一丝看起来真是不紧不慢又谦和有礼的笑意,却是反问道,“二叔,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泊禹沉声道:“因为整件事是我压下去的,你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你,我都记得名字。”他忽然叹了口气,“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林穗宁沉默地看向阳台外面。
周泊禹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旁,在她两步之差停了下来,“林穗宁,对不起。当年的事,是周家的错。对不起,多少年了,都对不起你们。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我知道。是我疏忽了,没保护好你。”
他当时自以为给足够多的钱,对方亲戚定会好心抚养。只是,没想到……
如果不是遭受了不能忍受的虐待,一个孩子那么小,无依无靠,怎么都不会逃走的。
周泊禹看着林穗宁沉默的神色,愈发觉得追悔莫及。当时,想着完完全全地把周星野保护起来,和林家任何相关一切全部抹平。其实,现在想想,也是因为意外发生的太突然,那时他也还不过是个学生,悲痛和恐惧尽管被很好掩饰,他还是怕。
他怕,自己没有把侄儿照顾好。从小,他便特别疼他,大家都说周星野更像他,不似他爸爸,他大哥。
林穗宁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阳台外的天空,淡淡说道,“没事,二叔,我不怪你,与你无关。”
“那与周星野呢?”周泊禹追问道。
林穗宁知道他的意思,她轻声说道,“与周星野,怎么可能有关系。他,那时,应该和我一样悲伤难过。”
周泊禹双手插在裤兜里,忽然沉默。
林穗宁将目光收回,深吸了口气:“二叔,都过去了。我没怨过周星野,真的,一直没有。没有和周星野说,是因为我不想他难过,我不想他知道太多,就像二叔保护周星野那样,我也想……”她忽然顿了顿,语气坚定道,“保护他。”
周泊禹不置可否,他忽然转移话题,勾着嘴角,问道,“林穗宁,很喜欢写小说是吗?”
林穗宁颔首。
周泊禹:“东方说你写的不错,如果全职写,说不定……”
林穗宁微微笑了下,“我会努力的。”
周泊禹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听说,于家做生意亏损,赔了很多钱,你一直在帮忙还。”
林穗宁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二叔,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像是给叫着训话的学生,不住又有些不自然,她又不想走到沙发上坐下,那样离二叔太近,又觉得站着训话的矛盾里又掺杂着俯视之无礼,愣是站着思忖好一会。
“林穗宁。”二叔提醒道。
林穗宁即刻回了神,见茶几空空的,便坐了上去,颔首道,“嗯,是于家去孤儿院把我接回家的,我理应如此。”
周泊禹见林穗宁忽然坐到了茶几上,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听说,你二哥很喜欢赌钱,不仅没帮到家里,还……”
林穗宁猛地站了起来,“二叔,你调查我们?”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声了,又放低声音接着说道,“您这么做,是……”
犹豫了下,林穗宁把想说的两个字咽了回去,“是不对的。”
周泊禹手指轻扣着茶几,“林穗宁,要不我给你一笔钱,帮你把于家欠的债都还清了。”
林穗宁瞳孔放大,脊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冷汗,“然后呢?”
周泊禹往桌上的书籍看了一眼,“你就可以全身心写小说,这个,不是你的梦想吗?”
林穗宁声音隐隐颤抖,“那然后呢?”
周泊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不要。”林穗宁侧过脸,声音虽轻却决绝。
周泊禹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有了涟漪,也是稍纵即逝,“为什么?”
林穗宁转过头,直视着二叔,“我知道二叔的意思,我不会伤害周星野,您放心。”
周泊禹站了起来,不置可否,“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吗?”
他刚说完,门铃便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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