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沸腾时，油香氤氲。
童书彻想象中和陌生人吃饭的尴尬并没出现，几人只是在聊今天的演奏如何，有来有回地夸赞打趣，气氛融洽。
江憬同童书彻说：“老板说她专门找来的老师傅，还蛮好吃的。”
“好吃。”
江憬帮他续了杯橙汁。
许纤河喝口酒，感慨：“啤酒火锅，美滋滋，还没交代呢，你俩咋认识的？”
这话题一下子牵到江憬和童书彻身上了，和善的目光聚焦于他俩。
童书彻道：“我在利希城被人抢劫打晕了，是江憬救了我。”
江憬补充，“我找好酒店，挂完你们电话之后的事，参赛证也是那时间掉在他那边的，不过真的是缘分，异国他乡还能碰到老乡，世界果然是圆的！”
桌面有手机震动，付笛声拿起看了一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泽瑞边嚼边比了个“OK”的手势。
蝉声与树叶簌簌，为夜增添大自然的交响曲。
江憬和许纤河干杯，沈香自制的果酒和果汁似的，没多大酒味，度数居然蛮高，三小杯下肚，人就蒙了，靠着桌子发呆。
许纤河嘲笑，“就这点酒量，”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江憬面前晃，“这是几？”
江憬虚着眼睛，看半天，“三。”
“这是五啊。”许纤河笑得更大声了。
江白原啃着西瓜，“看来醉的不止一个。”
江憬眼前泛黑，又困得很，他抓住旁边的人，“回家回家！”
付笛声挂了电话，把烟踩熄，看到江憬的醉态，“叫辆车，他自己能知道上楼吗？”
顾泽瑞道：“现在比起打车，还有个更重要的事。”
他戳戳江憬，江憬往人身后躲，“别扒拉我！”
“放童书彻回家啊，人家大学生要早睡早起身体好的。”顾泽瑞无奈地劝。
江憬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其他人越伸手够他，他越抗拒，手抓得更紧。
童书彻看他不撒手，“我送他回去吧，他住哪？”
“锦泽大厦，谢谢了啊。”
童书彻打开车门，扶着江憬坐上去，自己再返回主驾驶座。一路上江憬都很安静，只是说了一句，“我头好晕，看不清。”
“嗯。”
“我想不起密码了。”江憬第三次输错电子门密码了。
他身体发软，慢慢蹲下门口，童书彻站在旁边玩手机，先是回复父母发来的企鹅合照，又翻翻朋友圈，看到表妹童诗语又发了条：
【好磕！】
看不懂。
江憬实在想不起来密码的话，在这呆一晚上也不会着凉吧，天气还是蛮热的，太阳也升得蛮早的……给他订个酒店，还是直接带回自己家？
往前再开十分钟就是自己家，那还是回自己家比较方便吧，但是他从没带过人回家。
两人同时站起来，童书彻纠结完了，“你……”
“我想起密码了，耶！”江憬转身按下，门开了，“童书彻你送我回来的啊，谢谢了。”
“嗯。”认得出他是谁了，看来酒醒了不少，还能自己走路了。
偌大的空间里，整整齐齐摆着许多乐器，材质比酒吧的更好，架子鼓、电子琴……设备齐全。
“这是我们排练室，那里有拖鞋，”江憬打了个哈欠。
童书彻本想走，听懂是让他进屋的意思，他换上拖鞋，跟了进去。
“酒吧的乐器是老板提供的，那里有三支驻唱乐队，”江憬坐到电子琴前，可以看出他是极爱音乐的人，进门就摸乐器，像重复了无数次的肢体记忆。
童书彻站在旁边，看他手指将要按下琴键，深呼吸，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乐曲上，紧盯着他手指按下的琴键，自己和自己较劲，克制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
一小章曲响起，并不是什么世界名曲，想不出名字，却意外有些熟悉。
这曲，好像在哪听过呢……
江憬停下演奏，“我小时候学过钢琴，但是不喜欢，所以我也就会小星星和这一首……”
他转过身，看到童书彻盯着琴看，以为对方是好奇，“你来试试。”
“不用，”童书彻听到这话回过神，连忙拒绝。
江憬却将这反应误认为是害羞，右手握住他手腕，按下琴键，“客气什么，试试。”
童书彻抽回手，解释道：“今天谢谢你们，我该回家了。”
江憬把他送到门口，“童书彻，欢迎来找我们玩，对了！8月15号前后几天我们要去比赛，不在。”他期待地看童书彻。
童书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穿衣风格还蛮酷的，性格蛮有趣的，像是被问到“愿意拯救世界吗？”，会立马点头的那类人。
无论是在Limbo抱着吉他唱歌，还是醉醺醺地弹电子琴……认真做喜欢的事情时人好像就会发光，也可能是灯光。
童书彻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半的书放到脸上遮光，伸长腿，往后靠着椅背神游。
父母尊重他个人意愿，问过他毕业了想做什么，童书彻回答不出，他没有想干的工作，所以大概就和父母、哥哥期待的一样，回自家公司上班。
这个答案不太符合问题。
三岁的小侄女童穗戳他膝盖，口齿不清地说，“小叔叔，我想要草莓□□糖，”她手摊开，“超～级多！”
江憬醒来是早上七点，他拉开窗帘，城市虚隐在一场浩大的雨。
每年的今天都会下雨。
他收拾好自己，赶到火车站，检票时打开手机群聊。
【许纤河：今天拍摄的服装品牌衣服都好好看。】
【付笛声：早上好】
【顾泽瑞：[照片]参加漫展，抢到尾狐老师的签售了！@江憬，结束了就来训练室。】
【江白原：我也想去啊可恶！】
【江憬：OK】
他昨天剪辑了练习室和驻唱视频，发到网上。
之前出过的几首歌都曾短暂火过，但乐队没跟着歌火，小部分人被他们的曲风吸引，关注了wb号。
江憬翻着评论，都是熟悉的粉丝。
【桃子啊桃子：好听好听，小祈愿等我！】
【应是红叶：恨不火。】
火车停在梨镇，雨带着潮湿的暑气，他戴上帽子，撑伞慢慢走，买些需要的东西，再走久了，就到了陵园。
江憬熟悉地找到327号，他拿出准备好的毛巾，擦拭雨水流淌的石碑。
“爸爸妈妈。”
菊花、康乃馨、满天星……花店老板推荐得适合祭奠的，他全都买来了，铺在墓前。
“前段时间去旅游，看到自己偶像了，好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厉害。
报名参加了一个乐队比赛，没准可以拿个奖，前几年一直都有报名，但是满员了，长大后发现人生并不简单呢。
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说着自己今年发生的事，说着未来的猜测，唯独不说从前，可他脑海里满是从前的回忆，满是乐器店的场景。
作为音乐老师的妈妈，本想教他弹钢琴，但他不喜欢钢琴，他喜欢吉他，“电视里的巨星都是抱个吉他，特别帅。”
“好啊，那就吉他吧，说到底，还是小憬喜欢最重要嘛。”
穿旗袍的妈妈，轻轻靠在爸爸的肩上，童年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温馨又温暖。
回忆被雨声吵模糊，江憬才发现下午三点了，他告别：“我得回去了，再见，爸爸妈妈。”
雨连下了好几天。
各自结束了主要工作后，就会到训练室练习，激烈地讨论比赛用新歌还是旧歌，用什么风格的歌，或是敲敲打打摸索灵感。
排班驻唱的日子里，就一起从训练室到Limbo，这时将近晚上九点，广场上跳舞的阿姨都回家了，几人站到马路边等出租车。
许纤河嘟囔一句：“真的会忙到那个地步吗？你们对象会很忙不回消息吗？”
江憬没谈过恋爱，他只能听着。
顾泽瑞蹲在地上，“我也没谈过大明星啊，多久没回？”
“半个月。”
“江湖规矩，半个月不理人就自动分，”顾泽瑞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那个明星对象，好像经常这样吧，你俩不也谈了三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人再忙总不能回消息都没空，但……”
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照来，顾泽瑞被闪得话音戛然而止，车上下来几个潮男，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
绿发男摘下墨镜，睥睨的视线扫过他们，最后停留在付笛声身上，“你还没告诉他们吗？”他冷笑一下，“说你接受我们的邀请，和我们公司签合约了，加入我们乐队了。”
几人都懵了，想不到还会有这种开场，他们齐刷刷看向付笛声。
付笛声先是被戳破的羞愤，而后不甘又硬着头皮承认，“对，我加入巡鲨乐队了。”
顾泽瑞问：“这么突然？”
绿发男道：“也不突然吧，有一星期左右了。”
一星期左右……大概是在利希城那几天。
付笛声道：“江憬，你一直说，乐队宁愿单干也不随便和公司签约，可是又没有大公司找上我们，这些年来，也验证了你的坚持是错误的，没有公司就没有曝光机会，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一切都是空谈，巡鲨的天琪公司就挺好的，会给我们这些艺人工作机会，不用像无头苍蝇似的，我需要的是一个大家都认可的音乐人身份，而不是自己给自己撑面子！”
许纤河皱着眉刚要说话，江憬开口了，“巡鲨也报名参加比赛了吧？”
他无情地戳破付笛声用来粉饰他自己的伪装，平静地道：“你要退出，我理解你，但是你选在节骨眼上加入对手，你那不是所谓的有了更好的去处，而是把祈愿星当做你跳槽的垫脚石。”
江白原缓缓道：“毕竟短暂地火过，自然有公司来找，不只是乐队，还有个人的，江憬拒绝那些公司时，都和我们商量过的，包括你也赞许他做法的。
付笛声，想法不同也没办法，键盘手还能找，但现在的画面是最坏的做法，你不顾我们这四年的情谊，你甚至不能让我们自己处理，还得让你的新队友们来看好戏。”
绿发男听到这话，轻叹一声，“哎呀，这倒成我们的问题了，显得我们不是好人，故意让你们乐队少人，但我们也只是欣赏付笛声的才华，惜才罢了，付笛声，你再考虑考虑吧，你不想了也没关系，大家不当队友，还能当朋友。”
他们故作要走，付笛声立马就急了，“四年情谊！”他抓住江憬的衣领，吼道：“什么四年情谊，是你们毁了我四年！浪费了我四年！”
他厌恶、痛恨江憬，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不愿意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就怪罪到曾经的同伴身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三人纷纷围住，护着江憬，对付笛声性格大变的模样感到不可置信和无语。
“松开！”江憬懒得和他继续争吵，只想救出自己的衣服。
付笛声被反制手，便借力狠推江憬。
江憬崴到脚，摔倒在地，他闷哼一声。
绿发男也想不到这付笛声戴副眼镜，浑然斯文人的模样，他嘲弄地看了江憬一眼，而后道：“付笛声，走吧。”
付笛声松了力道，转身上车，绿发男一踩油门。
“那个混蛋，”许纤河扶着江憬，看江憬状态，“你伤到了？”
“脚崴了。”江憬左脚踝抽痛，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发生这种事，更是让几人短暂地沉默住了。
江白原道：“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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