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一番，说韧带撕裂，给江憬包扎绷带，开一瓶涂抹的药膏，让他先拄拐。
几天下来，江憬把拐杖使得娴熟，拒绝了许纤河的车接车送服务，自己奔至吉他培训班。
“老师好。”学生们惊奇的目光落在他的拐杖上，没问什么。
江憬坐到席间，“大家先练习一下，有不懂的就问老师，手法我也会及时纠错，不要害怕弹错。”
学生们主动围着他坐，江憬听着断断续续的和弦，挨个指正手法错误，仔细教导技巧，随后又教新的知识。
一节课结束，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有个学生走上来，酝酿半天，“江老师，我不想学了。”
“温同学，怎么突然不想学了？”
温尤今年三十二岁，她上了几节课，发现老师都比自己小，同学更是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学得都比自己快，别人都很熟练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就很焦虑，“我学不会。”
江憬听懂她的话中话，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学习新事物就一定会遇到困难，天才也难以避免，经常有人夸领域佼佼者是天才，但温同学，还有东西是比天赋更重要的。”
温尤疑惑地看他。
“勇气和坚持，”江憬拿起拐杖，“去尝试的勇气，然后坚持，最晚学会飞行的鸟儿，也会飞到自己喜欢的地方的，老师不干涉你的选择，这是你的人生，下次给我确凿的答案吧。”
Limbo酒吧，江白原暂时顶在了键盘手的位置，她啥都会一点，但就一点。
许纤河涂完口红，“我们家白原还会弹琴啊～江憬我都要看习惯你这造型了。”
江憬坐在高凳上，左腿伸长，手扶着麦克风，无奈道：“您可千万别。”
小茶端着托盘走过，调侃他脚踝的绷带，“这么潮啊江憬，只穿一只袜子，”他望向靠窗的座位，“你们朋友来了。”
童书彻在哥哥家玩了几天，受够小侄女的零食请求，飞回c市，天气预报终于见晴，他不知道去哪，就到了Limbo。
乐队声从门里透出，他顿了一下脚步。
江憬清朗的嗓音响起……
江面倒映高楼万灯，波光粼粼，被浪吹皱，隔着玻璃看也有一番闲暇意境。
“先生，一杯长日薄荷，一杯冰梅清茶，”小茶回身示意，“另一杯是他的。”
江憬拄着拐杖，坐到童书彻对面的椅子上，和队友们摇手告别。
童书彻问：“你腿怎么了？”
“崴到了，小问题，几天就好了。”江憬支着下巴，微垂双眼，看晶莹剔透的冰块与薄荷叶。
“旁边的人都夸你唱歌姿势好帅。”
“啥？”江憬大笑，“那是脚不能受力，我还要这么帅几天，我唱歌好听吗？”
童书彻迎着他期待好奇的目光，想不出什么话，但最夸张的回应，是童穗张开臂膀的姿势。
超～级～
他点点头，“好听，”又望台上，“没看到那个弹电子琴的男生。”
“他退出了，”江憬豁然道：“人生就是这样的，有聚有散，才更要珍惜相遇……”
聊啊聊，聊到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童书彻道：“我送你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江憬坐在电子琴前，“得赶在比赛前找到新的键盘手，早知道就好好学钢琴了，临时找人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但是尽量，好不容易报上名的，大家也为此努力了好久……”他招招手，让童书彻坐到椅子上，“上次看你还蛮好奇的，我教教你……”
童书彻身体一僵，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是……”
他被江憬伸手拉了一下，顾虑对方腿伤，就没拒绝。
江憬换了个椅子坐，“不是什么？我还是个吉他老师来着呢，一个班二十个人，都带得挺好，我教你弹小星星，特简单，两只手这么放。”
童书彻想挣扎，又作罢，顺着他把两只手放到电子琴上。
“你这手势标准的嘛，你会弹是不是？”江憬惊奇地道。他身上淡淡木调香味，跟随他手的温度传来。
童书彻点点头，“学过，后来没碰了。”
江憬恍然，“不喜欢？”
两人对视，童书彻一时没回话，江憬也不催他说话，他今天戴了副黑耳扣，与鼻尖痣相衬，显得一张脸更为白净帅气。
大概在童书彻十岁那年，父母请来了知名钢琴家之一的李崇山来教他，李崇山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永远喷着过量的发胶，娴熟地弹奏完名曲，再和蔼地看他。
“你就是童书彻吗？”
他暗暗期许，自己一定要和老师一样厉害。
父母关门出去，原本慈祥的李崇山神情大变，紧皱眉头，“一点儿天赋都没有，你怎么会想到要学钢琴呢，像你这样的人练一辈子都练不好的，都是问题，都是问题！真的还要继续学吗，没有必要啊……”
童书彻一定要证明自己，他整日整日，除了上学就是弹琴。
可真正拿着奖杯奖牌，考到证书，他却并不高兴，也无法为父母欣慰的表情而自豪，花园里的钢琴室，像一座山似的压在他心口，而固定时间会在室内等他的李崇山，像怪物，你在开门之前，永远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招式来贬低你。
童书彻麻木地鞠躬行礼，观众评委的掌声在他耳中越来越小，他想，自己好像真的变厉害了，可是怎么，并不开心呢？
三年来，失眠越来越严重，睡着了也重复做噩梦，噩梦看不到尽头……
钢琴上摆着的一盆茉莉花，长势有点萎靡，童书彻想放到窗台。
李崇山推门而入，伴随的是浓郁的汽油味，熊熊燃烧的火焰与烟雾齐绕。
他失去意识前，李崇山从火海中抓住他的衣服，耳边是怪异的笑声。
童书彻穿着病号服，被母亲抱在怀里，“小彻，受苦了……”
“我不要弹钢琴了。”
童书彻回过神，慢慢道：“喜欢，但有些因素。”
电子琴和钢琴还是比较不同的，加上六年没碰过，童书彻来回按了一遍，确认好音，虽然有些卡壳，他循着记忆，缓缓弹起《秋日私语》。
不喜欢的话，也不至于看了那么久的心理医生。
这些年来，童书彻尽量避免自己再去触碰音乐，回忆起当初的痛苦。
但会有比那更好的办法。
江憬拿起吉他，仔细聆听节奏，在适当的点接入，和他一同演奏。
童书彻一直都是独奏，第一次与人合奏，他差点乱了阵脚。
江憬在跟他节奏弹，快了，慢了，都跟着他弹。
他平复心情，节奏逐渐稳定，两人顺利地结束一首弹奏。
“你弹得特别好，”江憬换了首曲子，“你知道这首吗？”
童书彻听着耳边的吉他声，手不自觉地按下。
两个人弹了十几首经典曲目，也不觉得累。
夜深了，万籁俱寂，训练室里回响着乐声，轻轻敲响童书彻紧闭的心门。
他抗拒社交，抗拒世界里有过多的感情，抵触热衷的情感，而江憬是热烈的、勇敢的。
性格不同、处事不同的他们在此刻因音乐而同频共振。
他好开心遇到江憬，在这琴声与吉他声响起的夜晚。
心思好乱，要说点话。
童书彻道：“我没和人合作弹过曲子，感觉特别不一样，特别……开心。”
江憬更是如遇意外之喜，童书彻的音乐技术好是一方面，关键是他们非常合拍。
“童书彻，”江憬炯炯有神地看他，“可以加入我们乐队吗？是你的话一定可以！不来也没关系，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一米九的男生，听到他这话手微微颤抖。
江憬觉得挺有趣的，说话慢慢的、少少的，但是肢体动作无时无刻在阐述他在思考，在努力回答。
“好。”
江憬拿出手机，“加你个联系方式，”他敲下童书彻报的手机号，先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再把他拉进群聊里。
几个人还在熬夜，看到刚拉进去的人，虽然不认识对方，但是齐刷刷扣了个【你好】。
江憬示意童书彻先别自我介绍。
【江憬：你们都认识的。】
【众人：？】
许纤河等半天也没等来名字，倒是等到了一个坏消息，她颤抖着手点开那条消息，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江憬翻出来两本乐谱，抱歉地说：“太赶了，我们有limbo的工作，还要比赛，我教你电子琴那些按键和一些操作，你得腾出好多时间。”
“我放假也没什么事，”一本是流行音乐乐谱，上面的歌都比较热门，属于大街小巷都会听见的热歌，另一本上面写的“祈愿星乐队”，是江憬手写的谱，字迹整洁好看。
“你方便在我这住吗？就不用跑来跑去那么累，我这有多余的床铺，也有新的洗漱用品，他们偶尔会在这睡午觉。”
童书彻点点头，打开手机，让保镖送几套换洗衣服和睡衣。
取得了童书彻的同意，江憬便放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教他那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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