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肆收拾着吧台,忽然想起一件事,语气轻松地提起:“对了,贺机长,香港酒店的事,谢谢你。转账你怎么没收啊?”
他边说边又自然地拿起手机,“我还是转给你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一听到“香港酒店”这四个字,贺宸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落在温言肆一张一合、泛着健康润泽的嘴唇上,那晚醉酒后柔软微凉的触感、带着桑葚酒甜香的呼吸,瞬间冲破记忆的闸门,在他脑海里清晰回放,眼底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深沉的欲念。
他当然记得。
记得每一个细节。
但温言肆对此一无所知,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感谢的话,神情坦然而真诚,甚至带着点不想欠人情的执拗。
贺宸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躁动,将杯中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仿佛借助那点苦涩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温言肆还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执意要转账的样子,知道不收下他恐怕会一直惦记着。
他无奈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他原本不打算接收的转账,按下了“收款”。
“好了。”他声音有些发干。
两人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偶尔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享受着这深夜难得的静谧。直到墙上的时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凌晨一点,温言肆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贺宸看在眼里,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温言肆确实困了,但还是保持着礼貌,连忙摆手:“不用了贺机长,真的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很快的。我住的地方离机场很近,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
“你就在机场旁边住?”贺宸捕捉到信息。
“嗯,”温言肆点头,“机场西边不远那个小区,环境还行,最主要离单位近,还便宜。”
“我送你回家。”
贺宸这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比他下达飞行指令时更甚。
温言肆看着他深邃而不容拒绝的眼神,知道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只好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夜晚的浦东机场外围,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空旷而安静,初冬的冷风带着寒意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温言肆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贺宸领着他走向员工停车场,此时这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寥寥数辆车。
走着走着,贺宸在一辆线条流畅、造型低调却难掩霸气的保时捷卡宴Coupe Turbo前停了下来,遥控解锁,径直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温言肆看着眼前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虽然对车不热衷,但基本的品牌和价位还是知道的。
心下不由暗暗感叹,机长的薪资水平果然很高啊,这一辆车,恐怕就抵得上他开咖啡馆这些年辛苦攒下的大部分积蓄了。
一种无形的、属于不同世界的距离感,悄然袭上心头。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辆在他眼里已是顶配的豪车,不过是贺宸车库里最为低调、勉强符合“上班通勤”身份的一辆而已。
温言肆有些紧张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动作甚至带着点拘谨,生怕自己不小心划伤了哪里,那维修费可不是小数目。
贺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系好安全带后,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平淡:“二手车,没多少钱。”
他了解温言肆,知道他心思单纯,对车没什么研究,更不会去深究车型和年份。
果然,温言肆闻言,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恍然。他心想,也是,像贺宸这样有身份的机长,工作需要,买辆好点的二手车撑撑场面,也很正常。
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关于阶层差距的微妙隔阂,顿时消散了大半。
“那你导航一下你家。”贺宸发动了车子。
“好。”温言肆拿出手机,熟练地设置好导航。
果然很近,车子只开了五六分钟,便驶入了一个看起来整洁安静的小区。
贺宸找了个临时停车位将车停好,两人一起下了车。
从停车处走到温言肆住的单元楼下,还有一小段距离。
夜晚的小区十分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无非是小区环境、附近的设施之类。
贺宸刻意放慢了脚步,他很享受这种肩并肩、漫步在寂静夜色里的感觉,宁静,平和,仿佛……就像一对寻常的情侣在散步回家。
“你平常下班都怎么回家?”贺宸找了个话题。
“基本都是步行,就当锻炼了。偶尔太晚或者下雨,会搭隔壁文创店米娅的顺风车。”温言肆轻松地回答。
走到单元门口,温言肆停下脚步,转过身:“贺机长,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路灯昏黄的光线从贺宸身后照过来,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边,却让他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逆光的深邃。
温言肆抬头看着他,不知是夜色太醉人,还是困意模糊了理智,他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极其清晰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嘴唇相贴的、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温言肆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荒唐的念头惊得心头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一定是太困了,出现幻觉了!
他怎么会……怎么会想到和贺宸接吻的画面?!
他几乎是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贺宸,匆匆说道:“贺机长,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宸将他瞬间的慌乱和脸颊那抹可疑的红晕尽收眼底,虽然不明所以,但心底却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嗯,晚安。”
“注意安全,晚安。”温言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快步走进了单元门,直到感应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男人,他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轻轻吁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而门外的贺宸,站在原地,直到看到温言肆所在楼层的某一扇窗户亮起了温暖的灯光,这才转身,重新走向停车的地方。
夜晚的凉风吹拂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那抹悄然滋长的、陌生的暖意与……期待。
温言肆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又是那个灰暗的雨天,刺耳的刹车声,父母苍白无生气的脸……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和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窗外天光已大亮,他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八点了。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绪,起身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掉噩梦带来的粘稠不适感。
收拾妥当后,他便赶往机场的咖啡馆。
营业没几分钟,风铃清脆作响,预示着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温言肆正在操作台后准备早餐的三明治食材,听到铃声,习惯性地带着笑意转身说道:“欢迎光临言肆的咖啡岛,想喝……”
话还没说完,当他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脸上露出了惊讶又欣喜的表情:“是你!”
来人正是贺司屿。
他今天要飞香港处理合同后续的一些文件,在候机时看到不远处这家暖黄色的咖啡馆,便想进来点杯咖啡提神,没想到竟会再次遇到温言肆。
贺司屿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温和的了然:“原来你有自己的咖啡店,怪不得对咖啡这么有研究。”
温言肆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是啊,这是我的小据点。想喝点什么?我请客,算是感谢上次在香港的愉快聊天。”
贺司屿从善如流地清了清嗓子:“好啊,那麻烦给我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他在吧台前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温言肆忙碌的背影。
那清瘦挺拔的身形,利落又温柔的动作,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
他正微微出神,一杯冒着浓郁香气、奶泡绵密的卡布奇诺已经放在了面前。
“尝尝看,这还是我从香港带回来的咖啡豆,记得你上次推荐过这个产区的。”温言肆笑着示意。
“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下。”贺司屿端起杯子,醇厚的口感让他微微点头。
“你这是来出差?”温言肆一边擦拭着台面一边自然地闲聊。
“准确地说,是去出差。”贺司屿纠正道,语气温和。
“你对香港那么了解,我还以为你常驻在那里。”
“分公司在香港,所以经常过去。”
温言肆了然地点点头:“哦,也是。看你这身装扮和气质,就知道一定是个大老板。”
贺司屿推了推金丝眼镜,谦逊中带着自信:“算不上什么大老板,只是经营点生意,还算不错。”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温言肆,“所以,你叫言肆?”
“是的,温言肆。”
“那我以后就叫你言肆吧。”
贺司屿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递了过去,“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贺司屿。”
温言肆接过名片,看到上面的名字和头衔(贺氏集团总裁),心里微微一惊,但更让他觉得巧合的是——他也姓贺?
贺宸,贺司屿……最近认识的人,怎么都姓贺?
这时,机场广播响起,提醒贺司屿所乘航班的乘客登机。
他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咖啡喝完:“咖啡很好喝,谢谢。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品尝,言肆。”
温言肆朝他挥挥手,笑容干净:“不客气,一路平安。”
目送贺司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温言肆刚收回目光,风铃再次响起。
他一抬头,便看到贺宸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贺机长。”
温言肆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熟稔。
贺宸的目光却先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贺司屿离开的方向,然后才转向温言肆,状似随意地问:“刚刚那位是……?”
“刚刚?”温言肆一边继续擦着咖啡机,一边自然地回答,“哦,你说他啊。上次在香港旅游时在酒吧认识的一个朋友,挺有缘的,这都碰见两次了。”
他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听到温言肆如此坦荡平淡的语气,贺宸心里那点因看到陌生男人而升起的不明火气,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今天飞哪儿,贺机长?”温言肆转身,熟练地开始为他制作咖啡。
“呼和浩特。”
“那很远啊,这个季节那边一定很冷了,贺机长注意保暖。”
温言肆说着,将一杯做好的榛果拿铁推到他面前。
贺宸轻轻接过,目光落在奶泡上——那里居然拉花拉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松鼠。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为什么画个小松鼠?”他低声问,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温言肆眉眼一弯,笑容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因为松鼠吃榛果呀。”
贺宸低头抿了一口,榛果的香甜与咖啡的醇厚完美融合,暖意直达心底。“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温言肆带着笑意的脸上。
就在这时,店里忽然涌进来一大波旅客,显然是中转飞机的。
温言肆立刻进入忙碌状态,抱歉地看了贺宸一眼,便转身投入到点单和制作中。
贺宸安静地坐在吧台,他本身的存在感就极强,一身笔挺的机长制服,冷峻出众的容貌,如同阿波罗降临凡间,吸引了不少过往旅客的目光,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孩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一阵忙碌过后,温言肆终于得以喘息,他扭过头,却发现吧台上只剩下一个空了的咖啡杯,贺宸不知在他忙碌的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心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这时,一个刚才偷偷拍照的小姑娘红着脸走了进来,点了一杯咖啡。
离开时,她飞快地将一张拍立得照片塞进温言肆手里,小声说:“哥哥你好帅呀,而且你人真好!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温言肆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笑:“谢谢,也希望你喜欢我的咖啡。”
女孩跑开后,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照片。照片上,他正微微低头,专注地制作着咖啡,侧脸线条温柔。
而贺宸就坐在吧台前,一手搭着杯子,目光沉静地落在他的方向。
窗外的光线恰好,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柔和,构成一幅异常养眼又充满故事感的画面。
温言肆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他走到店里那面贴满了顾客留言和照片的回忆墙前,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新的照片贴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小剧场】
贺宸八点就到了机场。
除了航班任务,他还得为上次起落架故障参加一个简报会。
但他特意绕道H54登机口,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他联系了一位相熟的维修师傅,打算趁温言肆开店前,把他那扇不好使的卷帘门修好。
他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师傅,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家暖黄色的咖啡馆。
就在这时,他看见温言肆从吧台后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温暖又毫无防备的笑容,走向一个坐在窗边的男人。
贺宸的脚步顿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顾客。
温言肆甚至亲自为他端送咖啡,两人言谈间神态自然熟稔,气氛融洽得刺眼。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又酸又涩,比他处理最棘手的飞行故障时更让他烦躁。
他甚至没看清那个男人的正脸,只觉得那背影和侧影轮廓,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感。
什么维修师傅,什么会议,瞬间被抛诸脑后。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迈开长腿就朝咖啡馆走去,周身的气压低得能让周围温度降几度。
可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那个男人站起身,似乎是要赶航班,径直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贺宸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那股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但愤怒和急切扰乱了他的判断,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站在咖啡馆门外,看着里面对此一无所知、正低头擦拭桌面的温言肆,眉头紧锁,心里那股邪火找不到出口,烧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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