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又一年落下大雪。
许多人今年都不在南辰王府,十一亦是如此。
她回去了中州漼氏。漼氏来了急信,要族中子弟都回去撰史编书。这理由,听着很北陈漼氏的风格。听说就连寿阳的那位漼将军也放下军务,赶回去了。
十一自也不例外,军中庆贺那日喝了屠苏,便启程了。
“殿下。这夜里的风雪大,还是早日安寝吧。”侍女收拾好床铺,准备关上窗户,劝已经换上寝衣的殿下,顾念身子早早歇息了吧。
“你说这时候,阿兄他在做什么呢?”楚楚突然问起。
侍女自是答不上来,猜想说:“这时辰,不是打仗的话,约莫也是睡了的吧。”毕竟都是晚上了。
楚楚说不上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上这心里头很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上次感觉还是上一次,还是在大皇兄在世时。
“他说过,此生不踏入中州。可是现在他还是去了。我记得,那年也是像这么大的雪。在平阳,府里就也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一阵风,险些要了我的命去。”楚楚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追忆起旧事来,“自中州我带走的你们,七十多数到现在折去半多。余下也只能在我身边一起被困着。
“殿下。”听了这话,总是低着眉眼,着青色丫鬟衣裳的侍女,抬起了头来。
“戚真真。”楚楚看着眼前的茶盏,突兀的将它们尽数付诸碎了一地,“戚真真。”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明明已经一退再退了,又怎么会死别呢?
怎么会?!!!
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去。立刻去加派人手,不惜代价,我要知道赵腾刘元死后,最近的中州皇室境况。快去!”
这夜,一夜未眠。
翌日。
黄昏时分,一道帛布被经过重重经手,最终送入东苑。帛上无他,寥寥几字:漼广病重,退东宫婚约,提及三子尚主,后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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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六驾马车,自晓时入城,天明皆知。
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前,门口自是有人等候着,中门大开。
“不必停。直接去皇宫。”她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她的中州,时隔几年,见到了那位帝王。
“你杀了赵腾,刘元他们?”她不喜欢寒暄,更不喜欢,跟不喜欢的人寒暄。
他听见,“朕只是下旨让皇叔进京一趟而已。小姑姑您,不用这么防备我。”
这位更多是在她的记忆里存在幼年模样的帝王,他的眉宇间不再多是孱弱之气,多了刚烈的杀伐。
楚楚冷声道:“为何你只让小南辰王入京汇报军务?只是汇报军务嘛?其他守地的将领呢?独独让西州来,汇报军务守备,太原郡的金氏为何也没来?”
刘徽看着她,她有很多的心事儿。不能说,也不敢说出。“小姑姑无须多虑,皇叔他……”
刘徽心想:“自己只是想补偿皇叔,他不应该落得梦中那般结局。”可转念又想,这本就是鬼神荒诞之事,若他真说出来,只怕小姑姑她又该以为他别有所图,心怀不轨了。
不是早就知道嘛,她怕极了帝王的心术……刘徽也解释不好了,沉默了下来。
楚楚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是你剩下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为你好的亲人。”
敛衽福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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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也好,还是威胁随他怎么想,她都不在乎,她已经没了一个哥哥,不能什么亲人都没了。
“把她送走,走,越远越好。”
“快走。”
“不要再回来了。中州,不是你待的地方。”
“阿楚。我要成婚了。”
“走啊。快走。”
纷乱往事接踵而来,看着漆红宫门,鲜血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自古皇位的更迭鲜少和平,帝王者在这世道哪里容得下仁,父皇,皇兄,楚楚低垂着羽睫,不住的摩挲着那枚扳指。
驾车的车夫听得一声,“先去找漼氏的那位小娘子。”在中州,她想找到谁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晴空潋滟日色好,柳叶春风岁同行。
护国寺。巍峨庄严,大雄宝殿。
她已经很久没有踏入佛寺之地了。
“你说你,说自己不信这个,每回来礼佛回回都跟来,不嫌累啊?”
“快歇歇吧。不着急。我们慢慢拜。父,父亲等你。”
“您呀,就惯着她吧。迟早惯坏了。”
“去不去了后面还有个罗汉殿呢,快点。”
还有小阿兄他也在,他说了什么。
“我是将,走过鲜血白骨,不该去打扰佛祖清净。”是阿兄的声音。
楚楚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一黛青一黑袍,不是那两个人又是谁。
“他们,怎么在这?”她幼年常在寺中,寺中的僧人都认识她。
此刻见她有问,看了看周围停下来脚步,施了一礼,他早些时候见过两人,是有印象的。“那位公子是和一位小娘子一块来的,这时,想必是在等他娘子上完香。”说完僧人就离开了,他们还有晚课,迟到住持是要罚的。
“小娘子?他娘子?”楚楚,也是想到了什么,但回过神想仔细想的时候,又不太记得了。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
她也说不来为什么,躲在阴影里,自高处见两人前后离去背影,树影为她隐瞒了半色的思虑。
就在刚刚她的一个念头,恍若野草般疯狂在心底,肆意的落生发芽。
也许,她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一个让如今的她痛快极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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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这长公主,这是何意?”漼文姬看着这堆满厅堂的礼盒箱子,好几只连箱盖都压不住,露出里面的成堆金银玉石,“这么大的手笔。”那珊瑚挂饰若是她没瞧走眼,是先帝的那个血珊瑚吧!
价值半城!
漼三娘也不知其意,谨慎道:“四娘,你亲自去安排,仔细小心些这些物件。稍后,再看阿兄的意思。对了,再派人去寻寻风儿和十一,让他们快快回来。”
“好。”漼文姬答应着,自去安排不说。
漼三娘坐镇厅堂,想着如今,他们漼氏坞水房这一支,阿兄在,便是一份定心神针在,若是不在了,只怕魑魅魍魉什么的都来了就要。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登门的会是长公主她。而且这么早。
“老朽,如今……这副残躯……怕污了殿下您……慧眼,还请……止步,就此相……说吧。”漼广看着屏风那面的人影,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可到底还是强打起精神靠坐起来,见了她一面。
就是为了,她口中的:究竟是什么办法比如今更好,更能在他走后护佑漼氏,他坞水房一脉。
“漼公说笑了。”楚楚看着屏风后的人,“便是今日,本宫也依旧记得,漼公当年渤海之行如何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风姿高昂。”
“殿下。”
“老师。您一辈子都在为漼氏谋算,值得吗?”楚楚幼年时,漼广那时还不是漼公,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曾教授过皇室。她亦在其中。
不等漼广回答,她已自顾的说起来,“您一生都在为漼氏谋划,殚精竭力,北陈漼氏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今日上门,也不为其他。昔年朝堂之上您曾说漼氏有一女名唤时宜,让我阿兄他收其为徒,成为联系皇室,漼氏,西州的纽带。而今时不同往日,皇室如今是何作风,您也看见了。如今,本宫问您,您可愿换上一换?”
不知过了多久,无声的拉锯沉默中,终于得到了破冰。
是漼广。
“如何换?怎么换?”他已经老了,或者说他就快要死了,时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禁不起耗的,所以他低了头。为了他的家族。
楚楚坐了下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冷的。
可以喝,只是缺少了细致。若是以前,堂堂漼氏家主房中,哪里会有冷的茶水。
楚楚咽了下去,“那就要看老师您了。如今朝堂,便是漼大人他们身居高位,又能如何?与皇室联姻又能如何?乱世多波折,谁知道哪天动乱就降临在这了,到时候这满府经纶的漼氏,手握万卷如何自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是您亲自教会我的。”
接下来的话,她的语气很是平静。好似不过再说什么吃饭喝水的事情。
“府上还有事,就不打扰告辞了。”
“便是如今,臣也不后悔当初拦下殿下你,从不。”
“您是北陈的公主。”
“您是公主殿下,岂能与罪臣眷属混迹一团。”当初,他们也是这般,生生的折断了她的希望。
“走了。”
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廊下守着的漼家那位三娘子,身边是四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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