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侯府中。
再次见到那灯会上的女郎,也就是再见到何昭君时,着实把少商吓到一跳。她虽还是一副骄傲的模样,可就感觉身上那股气质沉下去了不少。
她如今虽然也慢慢识字读书,可也没法准确形容清楚出来。
寒暄致礼后,少商与她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其实,我还以为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就会立马走掉呢。”何昭君看着眼前这位小女娘,一身家常半旧曲裾,打扮皆朴素不已,不复她灯会上见过的美好姿容。
“来者皆是客。你规规矩矩递了帖子进来我家,那我这个做主家,自是要好好款待的。”
少商心道:“我也想走啊!”
可问题是,现下她阿母就在家中,阿父阿兄他们却皆是不在的,这会要是她敢走,撇下客人,只怕回头又是一堆的状子要告去。
“之前是我出语不逊在先,轻慢四娘子你在后,是我的不对。四娘子,我在这与你赔罪。”这何昭君,嘴上说着赔罪,口气却是硬邦邦的。
少商心想:“这前头的十几年里,似何昭君这般家世模样的女公子,怕是没怎么给人做过赔罪的事吧!生的真好。不过好端端的,她怎么登门来她家,还跟她赔罪?”
何昭君看出来了少商的疑惑,自怀中取出一卷丝帛,道:“我之前以为阿姊她不过是因为舅父他与雍王府不合,才那么厌恶雍王府的。却不想,其中竟是还有我外大母和我好几个舅父的性命苦楚。”
少商疑惑,道:“你阿姊?”何昭君她的阿姊与她何干系?难不成她的阿姊还是她失散多年的什么亲戚不成,这说的什么啊?
“我舅父乃任车骑将军,出身雍州楚氏。”
“楚氏,楚楚阿姊,她是你的阿姊?!”
看着眼前的何昭君,少商心道:“楚楚阿姊那般温柔的女娘,竟是何昭君这般泼辣女娘的表亲阿姊!天哪!”
“我舅父他们当年奉命守城,”她的声音一度哽咽:“雍王他把信报拦截,私自瞒下,而后为了一己之私,让我舅父他们迟迟等不来救援,最后随城而亡。阿姊她当年也在。她是被外大母用自己的命从城破后趁火打劫的肖家部曲下,换下来的。”仅一个换字,少商便可想而知,当时的凶险程度。
接着,何昭君又从怀中拿出一把锦帛,打开了露出一把沾染鲜血的短匕:“我今日前来,一是向你赔罪。其次便是,我听说你那同胞的三兄尤擅占卜,可否请他出手占卜推卦,我阿姊能否顺利度过此劫?”
“傅母说,阿姊她已经脸热三天,高烧一直不退。”何昭君哭的没半点仪态,像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拉着少商袍袖,道:“程少商。我求求你,你是他亲胞妹,你求他他肯定能应你的。你想想,我阿姊她往日对你多好啊,又是给你送大氅虎皮,又是给你送衣裳宝石。你现在帮帮她好不好,让你三兄帮帮她算算好不好。就这一次,就一次程少商。”
少商被何昭君这一股脑的央求,弄得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人已经拉着她的袍袖,看样子就要跪下,急忙拦住,道:“何昭君。你再这样蛮缠,我可就叫我阿母来了。我阿母你是知道的,要是被她知道,你指定得被送客。起来,你起来。”
萧元漪是什么样的人,何昭君自是打听知道的,就因此她才求到程少商的跟前:“那怎么办?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等死,我什么都不做吗?”
“你先莫着急。你让我帮忙得先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啊,眼下糊里糊涂的,你让我怎么帮?”从幼年起,为了活下去,程少商就知道许多手段,也深谙如今这个世道,人们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相信。
“所以……”程少商怎么这越听越觉得是个局,就是不知道,这是一个针对谁的局呢?
“既然都说阿姊她是赴汪家的宴出事的,那汪家可说什么没有?”也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这厢刚在万府算计了一把王姈楼璃,转头就被萧夫人知道禁足在家中。今日能见何昭君这一面,还是因她就要随三叔父叔母他们,启程去往骅县,不看僧面看佛面。
说起这个缘由,何昭君啪地拍在前方的桌案上,道:“那就是一群该天杀的,若不是她们那群老媪故意拖延,我阿姊又被至于到现在。”
原来发生刺杀的时候,楚楚虽然被卷入其中,腹部中了一刀,可是伤的却并不要命。真正让她如今奄奄一息的,是受伤之后,无人处理伤口,导致伤口恶化溃烂,所引起高热。
而这一切,便是因为汪家女眷背地的阴暗心肠作祟。
“我舅父说了,反正之前两家也只是私下说定,并未正式下聘,此事就此作罢。且日后,楚汪两家不必相交。”这是要结大仇的节奏啊!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谁家女公子不金贵,遇到这种事情,若是没点子气性,怕是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楚家门上“瞧瞧”。
“那,那汪十郎自个儿怎么说的?”程少商曾经问过桑氏,汪十郎其人,桑氏言谈中对于这位十郎评价颇高,言及他自拜入白鹿山门下,日日勤勉有加,文武兼备,日未必不能有登堂庙宇之日。
她相信她三叔母的眼光。可也不禁怀疑一把,那汪十郎真有三叔母说的有如此之才,为何会让此事落到这般田地?难道是个似她阿母一般只求家中图个一团和气便好的?此事若是那只狐狸在的话,就算是如此情况,他也定有转圜周全的法子吧。
哎呀,怎么想到哪里去了,偏了偏了。回来回来。
“前些日子他被派出去剿匪了。现下还未回来。只也是不管他如何,楚汪两家不必往来这消息早就传遍整个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已知晓了。”言下之意,就是他日想反悔转圜,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都要脸。
听到这,程少商不着急了。
她大约懂了其中,拉着何昭君,急匆匆小跑回自己的屋里,吩咐莲房在外守着,拉着何昭君叽里咕噜咕噜叽里解释一通。
莲房打马虎眼,打发走了两拨派来询问何家女公子今夜是否留宿的婆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想着:“这女公子究竟和何娘子在说什么,这么久?”
有什么事情能说这么久啊?!
什么事情?!还真有。
知道危险解除,何昭君才有闲心谈起到那位翩翩风度的“前姐夫”,有些唏嘘说道:“你是没见过那汪十郎,才华横溢,放眼比之那凌十一郎,也不逊色的。要是你说是真的,那真是一群蠢媪自作聪明!可惜了般配的姻缘。”
暮色下,少商拿起一卷竹简,道:“便是再好的人也有自身的短处,只怕这位十郎身边是有什么短处,是我们不知道,而楚伯父他们没法容忍的。”其实她还有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来得毫无征兆,而且细想还有些无厘头。
到底她与这何昭君的交情也没怎么样,就不说给她知道了。
“需知,郎君与女娘之间相处非圣贤之书,也非君子道也,可这其中的学问,有些人一辈子都一窍不通。而有些人看着不能懂,却能触类旁通。我们女娘生逢乱世,本就弱势,要找的便就是这后一种人。因为这样,我们的日子才会舒服。”
她们显然想到了一处,两个女孩都静坐着。
何昭君并未留宿,夜色中,在少商相送下,上了回家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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