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电视直播画面中本应该是GAMG公司力捧的新人首秀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CSA公司伤后复出的“老将”倪冉。这位排名不高热度微凉的球员,卡在最黄金的时间段接受了长达十多分钟的专访。
这样重大的公关事故,自然让两家经纪公司和整个赛事媒体部瞬间彻底乱了套。
平时优雅的绅士和端庄的淑女此时顾不上什么体面,挽起袖子跳着脚互相指责,房间里一时间骂声四起。组委会负责媒体工作的员工更是四处乱窜,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查找“掉包”的原因。
从同事口中得知自己闯了大祸时,沈佳珞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略微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决策,觉得并没有什么大错,顶多就是越级处理了紧急事件而已,毕竟在当时那种火烧眉毛的情况下,自己好歹也该算个救场的功臣。
直到被一个人被晾在办公室看到群里快速刷过的各种消息,她才开始后怕。想到可能要被公司终止实习,或者还会因此需要承担无法估量的责任,一时不知所措的她在被摘下工作牌后,回到酒店房间差点哭到晕厥。
就算时隔这么久,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无助和绝望。只是稍作回忆,胸口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揪紧。她紧闭双眼,交叉十指用力握住,身体颤抖地做着深呼吸,整个人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几小时里。
“佳珞?佳珞~你怎么了?”同事轻轻拍了拍她。
沈佳珞睁开眼睛,模糊中认出这里是CSA的会议室。
“走吧,散会了。”
“嗯?散会?哦……好。”
沉浸在重现的场景中,竟然连会议结束都不知道。沈佳珞叹了口气,回到工位上,可脑中依旧没有完全摆脱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当时的她已经绝望至极,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天都快要塌了。光是想到事情带来的严重后果,自己在林逸和林逸的父亲那里的名声,赛场里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对自己的看法,再加上联想到有可能还会被学校知道,她躲在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凄惨求助被老天听到,就在她躲在房间里恐惧无助的时候,林逸打来了电话。也就是这通电话,让事情并没有像她当初胡乱猜测的那样,走向一个惨不忍睹的结局。
相隔千里,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林逸已经从其他的渠道对事情了解了大概。
一边是哭到崩溃,眼泪鼻涕乱飞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胡言乱语,一边是在实验室走廊背对着往来师生低声的温柔安慰和理智分析。林逸冷静地很快便把沈佳珞从混乱拉回到试图解决问题的正轨上。
到了那天晚上,她终于接受了自己好心办坏事的现实,也接受了林逸直白的建议,抱着反正横竖也是死干脆豁出去了的决心,找到了媒体部的负责人。
在真诚道歉之后,沈佳珞壮着胆子,按照林逸教她的那一套说辞,恳请负责人能够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然而负责人并没有当场给她答案,只是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天清晨,就在沈佳珞已经打包好行李等着通知她走人时,却意外被告知不但原岗复职,而且还交给她下场跟拍的重要任务。
重新回归的她再次打起百倍精神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牺牲了大量睡眠时间,顶着高烧扛到了比赛结束,以至于颁奖礼还没开始,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厥倒地。
当时她幼稚地以为自己是用真诚和努力打动了负责人,才能在关键时候化解危机。之后就算是躺在医院挂水,都还被自己的坚持和执着感动得不行,傻乎乎地在朋友圈刷屏了好多条人生感悟。
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故事就不是她在主导。
那份实习是林逸帮她找的,契机很巧,林爸爸和那家公司的董事是球友。
实习中遇到严重的问题,也是林逸帮她解决的,说辞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方向——实习生本来就不应该承担因为球员自身问题而造成的事故责任。
到了最后,她不但没有因为直播事故负责,竟然还意外拿到了一个优秀实习生的奖项,从而借此得以在学校年度评比中突出重围,想来也应该是拜林逸所赐,给她的特殊待遇。
突然把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全都串联起来,猜不透的答案一下子显而易见,沈佳珞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工牌,挑挑嘴角,苦笑了一下。
现在这份工作,应该也是因为有了那次实习的经历才会被录用的。而恰巧林逸的SP实验室又是CSA投资的,他本人还是CSA的技术副总……
虽然并不想把思维发散地太离谱,但想起面试那天状况百出竟然还会被录用,想起那天晚上林逸质问她问什么会来CSA,沈佳珞突然觉得关于所有事情背后关联呼之欲出。
手机突然响起信息提示音,正在感叹自己命运受人摆布却毫不自知的沈佳珞抬头一看屏幕,呵呵,有的人,果然说不得。
【来一趟学院。】
【请问林总有什么事?】
【工作。】
【什么工作,微信里不能说么?】
【时间紧,速来!】
沈佳珞也不是没想过,林逸极有可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只是为了把自己骗过去再戏弄一顿。可是基于同事们对于他工作风格的超好评价,加上对他不能算透彻但也比较全面的了解,她找不到能让林逸拿工作当儿戏的理由。
思来想去的一番犹豫之后,沈佳珞最终还是拎着包提交外出行程申请。既然公司领导召唤,那最要紧的是先保住饭碗。
SP的实验室里,林逸穿着一身黑色训练服,带着黑色的棒球帽,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紧盯着封闭场内正在挥杆的球员,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监控台前,特别显眼。
“那个……林总~”
“来了?”
沈佳珞点点头,有些警惕地看着林逸。眼前这人今天不同于前几次见到时的那副散漫形象,脸上的表情是久违的严肃和认真。
“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区域是我们整个实验室的控制中心,所有在测试场地里捕捉到的数据,包括运动员身体的和整个空间的,都会被传送到这些设备上。”
“嗯?”
“当然,以现在的算力,还做不到实时结果输出。特别是有些影像数据,需要在人工引导下,配合专业教练的实战经验,才能知道问题的关键。”
“哈?”
突然就开始了正儿八经的项目介绍,沈佳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林逸,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林逸并没有理会一脸不解的沈佳珞,转过身抬手指着训练场方向,“去那边。”,说完转身径直走出了控制中心。
沈佳珞跟在后面,刚走到玻璃墙前面,场内的球员猛地一个挥杆,小白球眼睁睁地直接就冲了过来,吓得她惊呼了一声,迅速蹲下。
“砰”地一声,小白球被似有似无的网给兜住,掉落在地上。
“呵~我们的场地里有一层减速保护网,界墙用的也都是高强度钢化玻璃,完全可以保护场外的观众和工作人员。”
听到林逸声音里带着不屑,特意对她刚才遇到的险情作出解释,沈佳珞撅了撅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不早说……”
“常识,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带着嫌弃表情的人,沈佳珞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自己又不是球员,也没有在这里训练过,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进去。”林逸的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
“等等!”实在搞不明白这人把自己叫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她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人问道,“你到底叫我来干嘛?”
林逸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佳珞说:“了解SP,了解高尔夫,了解你的球员都在做些什么训练。”
“这就是你说的谈工作?”
“对!之前的参观,本以为你会知趣一点好好补补课。结果,呵,有的人没有哪一次是在认真听。”
“我又不是球员……”
“如果不对SP有深入全面的了解,知道它在如何帮助选手发挥最大潜力,你以后怎么跟球员和教练沟通?”
“这不是你的工作内容吗?”
听到这句,林逸扭过头去,不耐烦地咬紧了后槽牙,短暂地叹气之后,他看着沈佳珞问:“你不会以为,我每天就是来给参观的人做现场解说的吧?”
“不然呢?”
“要不你还是趁早辞职吧,别耽误了那帮孩子的前途。”
“那你叫我来说这些,听了之后刘斯礼就能拿第一吗?”
“他如果有你这么个白痴的经纪人,拿倒数第一指日可待!”
“你!混蛋——”沈佳珞丢下话转身就要走,没想到被林逸一把拽着胳膊就往下一个场地走。
“放开我!”
“要想在CSA干出点成绩,你最好是认真听下去。”
“你公报私仇!”
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林逸停下来看着沈佳珞,“沈经纪人,你是不是有妄想症?我至于为了你这么个随时可以被应届生替代的人动用公司权利吗?还报私仇……呵呵,咱们俩的私仇,是这样就能解决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别的经纪人也来——”
“你业务水平多差,心里没点数是吧?我还不想CSA的球员毁在你手里!”
听到这里,沈佳珞突然安静了下来。林逸说的的确也是她现在心里最担心的事情,专业知识不够,行业经验也不足,更何况还带着两个处于运动生涯关键时期的青少年球员。
万一真的因为她的能力所限影响到球员的前途,那才是比曹启睿疯狂甩锅更让她焦虑的事。
沈佳珞低着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在心里,她既忍不了林逸一直找各种理由来打压她的自信,又无法忽视自己能力得不到肯定的不服气。她嘴里嘟囔着:“哼,不就是学么!谁不会似的!”抬头看见前面那人已经走远,她大喊一声:“等等!”
林逸并没有放慢脚步而是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跟紧点!”就往场地另一头走去。
沈佳珞小跑着跟上他,把之前心里各种的别扭先抛到了一边。如果眼前这个人能放下两人过往的各种纠结,做到不夹带私人感情只谈工作的话,那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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