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倪冉车上，沈佳珞从来没有这样如坐针毡过。本来医院离她家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可出来时正好遇到晚高峰，车被堵在主干道上，近20分钟只挪动了几个车位。
车里没开音乐，倪冉不说话，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来开口，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双双盯着前方长长的车龙，安静地快要听到彼此的心跳。
红灯亮起，又是一轮99秒以上的等待，车里同时出现了两声轻微的叹息。
“你跟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倪冉问的。可这个问题，让原本就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呃……不久前……”沈佳珞低下头拨弄着手背上翘起一头的胶带，试图把它重新恢复到刚才护士贴好的状态。
“抱歉，我不该问这么**的问题。”
“呵呵，没关系。”
“可能是我太在意了，忍不住还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吸引你的注意呢？”
明明看似是在为上一个鲁莽的问题道歉，可是紧接着的就是变本加厉更进一步的追问，她对这种聊天风格有些不太适应，只能抿着嘴唇，微微侧目看着倪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提问的是程雪菲，那她可能会详细列举林逸的各项优点和缺点，来一个全面总结心路历程，没半个小时打不住的那种滔滔不绝。可现在发问的人是倪冉，而且他用了“太在意”三个字，这算是把天聊得死死的。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好不容易期盼着到了小区门口，沈佳珞赶紧道谢下车，生怕会被叫住再追问下去，头也不回地快步冲进小区大门。
到家光胡思乱想和平复心情就花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回归正常，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盘着腿在沙发上处理着白天遗留的工作。
直到回复完所有的邮件，才发觉已经晚上十点了。
伸展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穿上鞋来到卧室的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对面还是漆黑一片，心里未免有些不安。
掰着指头算了算，林逸从医院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7个小时。掐头去尾，就算是再艰难的谈判，5个小时也是足够了的。
难道是谈妥了和李琛带着SP的兄弟们一起去吃饭庆祝？又或者……
沈佳珞强行打断脑中不受控制的推测，说服自己不要去假设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往好的方向想就行了。她默默点点头，对这样的想法表示认可。况且，一但有结果，林逸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的。
带着明天起来就会有好消息的暗示，她收拾完爬上床，拿着手机无聊地刷着短视频，等待着随时有可能跳出来的消息。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语音电话邀请的声音突然响起。揉揉眼睛，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刘斯礼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点了接听。
“喂~沈姐姐！跟你说个事！”
“怎么了？这么晚了……”
“别睡了！快起来！出大事了！”
沈佳珞一脸痛苦，这个小屁孩总是深更半夜搞出事来让自己收拾烂摊子，以前是别人告状，现在都学会自己来自首了！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大事？多大的事……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我！是逸哥！我刚听人说，晚上他和那个李琛，就是Charlie，在实验室大吵了一架！”刘斯礼语气急切还带着不安。
“什么？他们吵起来了？”沈佳珞突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为什么吵起来？”
“不知道！据说逸哥差点动手了！”
“不可能吧，他们两个怎么会……你听谁说的？”
“我刚才去SP楼下那个便利店买可乐，听到勉哥他们说的……”
如果消息来源是别人，沈佳珞还会嗤之以鼻，就算林逸经常臭脸毒舌，脾气也不太好是公认的，但和公司老板打起来这种事听上去就很可笑。
可是，如果这个消息是从秦勉嘴里说出来，那可信度应该是很高的了。
“然后呢？他们现在还在学院吗？”
“我去那会儿他们好像刚散伙，勉哥还说什么，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知道他们最后谈的结果是什么吗？”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刘斯礼像是躲在了什么地方，声音闷而低沉。
“我也没听全，当时可能勉哥他们没看见我，我连东西都没拿就赶紧跑回来给你打电话了。他们说什么大老板的战略计划逸哥不同意，好像还有净身出户什么的……”
“什么？你确定？”沈佳珞焦急地问道。
“我没听完就跑了，但是’净身出户’这四个字，肯定是百分之百说了的。”
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接下来刘斯礼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完全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一想到下午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并不清楚整个事情完整来龙去脉，仅仅从林逸反常的态度就判断他是在面对困难而退缩，而且还使出各种招数要他去和李琛硬刚。
事情的结果如果真的像刘斯礼听到的那样，他被彻底出局的话，那是不是刚好就中了李琛的圈套！而罪魁祸首岂不是就是自己！
“喂~沈姐姐？你还在吗？喂？！”
沈佳珞嘴上胡乱答应着，脑子里却早已经乱成一团，她捂住胸口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莫非林逸最开始躲着不见李琛就是为了拖延和斡旋，拉长谈判时间来等待最佳的时机提出条件？又或者一贯步步为营精心计划如他，其实早就有应对的方法，只是自己无知地催促，让他打乱阵脚，不得不面对……
太阳穴胀痛地快要裂开，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咬紧了牙，闭上眼睛，忍着浑身地不适，拦不住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倾泻。
完全无视还在那边自言自语的刘斯礼，她挂断通话，慌乱翻出林逸的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听着毫无感情的自动回复，她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反身趴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手机，用剩余不多的理智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突然，想是想到了什么，她快速从床上爬起来，连外套都来不及拿，直接开门冲了出去。
半岛花园，6栋16楼，晚上11点，林逸家的门前。
沈佳珞穿着睡衣和拖鞋，不停地按着门铃。密码不记得了，指纹因为上次的疏忽又忘了录入，现在她隔着门心急如焚，只盼望着林逸能像上一次那样，下一秒就把门打开，拉她进去。
她想要道歉，想要承认自己的私心和错误的判断，想要林逸回到那个能够独立思考判断的状态，不要再受到她胡言乱语的干扰。
十多分钟过去，依然没有人来开门，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她拿起手机，除了刘斯礼发来的一堆问号以及其他与现在几乎与占满她全部注意力的事毫无关联的消息，林逸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壮着胆子打给秦勉问个清楚，手机突然在手中振个不停。
屏幕上的【夏欣妍】三个字像在预示着什么，她隐约有些害怕，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抬手抹去眼泪，清了清嗓子，做了几次深呼吸，她平复着内心的不安，尽力用和平时差不多的音调接起了电话。
“喂，欣妍？”沈佳珞极力克制着问道。
“沈佳珞！你究竟给林逸灌了什么**汤！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为你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沈佳珞被吓得心头一紧，却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欣慰。从白天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终于可以有人站出来骂一骂她了。
“欣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装腔作势，你有什么不知道？”
“林逸他做什么了让你气成这样？你为什么打给我……”
“呵呵，你倒是会装可怜，搞什么花粉过敏自己躲到医院去，就是为了让林逸放不下你对吧？这种小伎俩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用！”夏欣妍完全顾不上什么同事脸面，一顿叱骂像连珠炮似的打向沈佳珞。
“我花粉过敏是自己体质问题……”
“你就是为了让他有愧疚感，觉得对不起你！”
“他为什么要愧疚？”
“你俩谈个恋爱是巴不得在公司开个发布会吧？送花就送花，还要搞什么过敏，呵呵呵，太可笑了！想留住人就不择手段，不惜把事业都给他毁了是吧？！”
实在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上来就被泼了一身的脏水，沈佳珞也没了以往的耐心和知道她真实身份后的顾忌，直接冲着手机吼了出来。
“夏欣妍！你把话说清楚！林逸他现在在哪？他到底怎么了？！”
“呵呵，怎么，人不见了就气急败坏了？看来他还没告诉你是吧，那正好，我来给你透个底。”
伴随着几声哼笑，夏欣妍不屑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你刚搞到手的男朋友，SP的创始人，CSA的副总，林逸，为了留在奥南陪着你，放弃了所有股份和整个技术团队！他为了你，跟CSA闹掰了！”
“你说什么？！”沈佳珞震惊地控制不住浑身颤抖，她万万没想到谈判竟然会是这种最坏的结果。
“听不懂是吧？那好，我再简洁一点，林逸放弃了和CSA续约，放弃了SP，背叛了整个团队！就只是为了你这个贱人！”
夏欣妍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飞速扎向她胸口的箭矢，一阵阵的钝痛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怎么不说话了？呵呵，后悔了是吗？精心算计结果失败了是吗？”
“人财两空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
“呵呵，你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林逸！
“他为了你把自己前途都毁了！你可真够狠的！”
“你知道他交换了什么吗？名字，SP的名字，他跟Charlie说，那是他给你的承诺！！！”
……
刺耳的声音和接连不断的质问，仿佛穿透了耳膜，她只觉得头像被什么东西勒到快要炸开，四肢也使不上劲，全身唯一能动的就剩下眼睛。
她想要说话反驳，然而用尽力气也喊不出一个字，沈佳珞只觉得眼球周围像是被人暴击了似的突然刺痛，她努力想要眨眼，可是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让她渐渐看不清房间里的东西。
“哭？你还有脸哭？！呵呵，SP被你毁了，CSA也被你毁了！还有那些球员……你怎么不自己去死啊，为什么要拖累着所有人……”
耳边的谩骂忽远忽近，眼前的光线也忽明忽暗，她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勒住，呼吸变得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
终于，在听到“咣当”一声后，她失去知觉倒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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