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带着五条悟走到湖边，漆黑的湖面上，孤零零地飘着一艘小船。
“新娘大人，请上船吧。”村长垂着头，“河神大人会在湖心迎接您，与您结为夫妇。”
缩在草丛里的夏油杰几乎要按捺不住，就要跑出来。
五条悟倒是直接跨进小船，没有犹豫。
没有船夫，没有船桨，这小船自己动了起来，平稳地滑向湖泊中心。
就在船抵达湖心中央的那一刻，整个湖面狠狠搅动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木船摇摇晃晃，在漩涡中疯狂打转，五条悟用无下限稳住小船，在狂暴的水流中硬生生撑开一片安稳。
漩涡变得越来越大，一个庞大身影缓缓升起：“我的新娘，终于来了。”
它看向船上那个白色身影，声音顿了顿。
“长得……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就是骨架大了些，壮了些。不过没关系，泡在水里，总会慢慢软化的。”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一直被宽大角隐遮掩的脸，彻底暴露在月光下，积压他心里已久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空间，咒力在他掌心疯狂压缩。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前一刻，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掠过他的身旁，一拳狠狠砸在河神那张脸上。
河神的脸炸开，落在湖面上，炸出声响。
夏油杰稳稳落在船头，背对着五条悟，将对方完全挡在身后。
河神的怒吼掀起波浪，却没有对小船带来丝毫影响：“敢打搅我和新娘的婚礼！”
夏油杰盯着那重新凝聚脸型的咒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你的新娘。”
就在咒灵咆哮的瞬间，夏油杰身后传来清晰的撕拉声，是布料被猛地撕裂的声响。
一人一咒灵只感觉面前划过一抹白色，紧接着，苍蓝色的咒力轰然爆发，划破夜空。
五条悟的身影在那片苍蓝中显现，他撕掉了碍事的裙摆，没有丝毫窘迫或犹豫。
他没回头，反手一把捞住夏油杰的腰，将人直接带离了小船。
失重感骤然传来，夏油杰在被带离的瞬间，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五条悟的侧脸上。
在咒力发出的蓝光下，水珠溅在五条悟脸上，沿着白皙的皮肤滑落，再加上之前村民们稍微在他的脸上加上了一点胭脂，让他原本冲击力就强的脸瞬间又光彩夺目了几分。
曾经家入硝子说过，浓颜系乍一看会很惊艳，缺点是看久了似乎也是一般般，这里特指五条悟。
可夏油杰在这一刻推翻了那个论断，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被五条悟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给吸引，于是一步一步沉沦下去，现在悟的脸，还是依旧吸引着他。
有些存在，每一次直视，都如同初见时那样子，具有剥夺呼吸的冲击力。
夏油杰甚至忘记了挣扎，任由五条悟带着他在空中变换方位。
他看着五条悟抬起另一只手，苍蓝色的咒力再次对准了下方的咒灵。
轰得一声巨响，河神瞬间炸开，浑浊的水珠砸进湖泊中，被漩涡吞噬。
“吵死了。”五条悟嫌恶道，“你还不配老子当你的新娘。”
随后他低头看向怀里还有些发愣的夏油杰：“发什么呆？接一下我们啦，杰。”
夏油杰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召唤出虹龙，巨大的身影出现，接住了下落的两人。
脚踏上虹龙坚实的背部，五条悟松开了揽着夏油杰的手，随后活动了一下腿脚，长长舒了口气：“呼，没有这拖地的裙尾，果然行动自在多了。”
夏油杰的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那被撕得参差不齐的白无垢上：“看样子还是有些紧吧？行动不方便的话，要不我再帮你撕开一点？”
“不行！”五条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再撕就太短了！杰是故意的吗？想让老子走光！”
“可是只是再撕开一点点啊。”夏油杰看着他过激的反应，故意歪了歪头，“怎么会走光呢？还是说，悟，你在害羞？”
“没有！”五条悟立刻炸毛，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夏油杰。
夏油杰没有后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仔细地打量着他，之后才升起点迟来的羞涩。
悟，这样确实，很好看。
穿上白无垢之后，那头总是乱翘的白发被角隐约束，与他本人平日里那种唯我独尊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但就是很好看，根本移不开眼睛。
可恶的咒灵，一点品味也没有，什么叫别有一番风味，明明这个白无垢这么适合悟。
夏油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尝试顺毛：“没关系，悟穿上这个真的很好看。”
五条悟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和闪躲的目光，刚才那点不自在瞬间被得意的情绪取代。
“哈！”他得寸进尺地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杰，你耳朵红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在害羞吧！”
他绝口不提刚刚自己的害羞，反而因为夏油杰的害羞而沾沾自喜，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老子穿这身果然很好看是吧？”他得意洋洋地追问，像是抓住了夏油杰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夏油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没有否认：“悟穿什么都好看。”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被打散的河神重新凝聚起本体，它的上半身维持着人类的形态，下半身却彻底与整个湖泊融为一体，无数水流构成的手臂在它身后狂乱舞动。
“居然当着我的面，和我的新娘嬉笑打闹。”
五条悟烦躁地啧了一声：“谁是你的新娘。”
“当然是你啊。”河神咆哮着，舞动的手臂齐齐指向五条悟身上的白无垢，“不然你为什么要穿着白无垢？”
“那她呢？”五条悟指向河神身后，就在它凝聚出身体的时候，百姬也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她不是也穿着白无垢吗？”
现在他们出这么多不符合生得领域的行动，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压迫。
夏油杰有些困惑地看着站在湖泊旁边的村长，他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甚至还悬浮在空中，那村长脸上依旧是那副的空洞表情，有一股违和感油然而生，偏偏他还抓不住头绪。
还没等他想明白，数条手臂已然袭来，虹龙尾巴一甩，瞬间将最前方的几条手臂拍散成水花。
与此同时，五条悟也动了，他瞬间出现在河神侧面，「苍」紧贴着咒灵的后腰，强大的咒力瞬间爆发，将河神半个身子扯向湖底。
河神发出一声痛吼，更多的手臂从身后蜂拥而出，试图将五条悟拖入水下。
“悟，小心！”
夏油杰的提醒与攻击同时抵达，数只体型较小的咒灵插入手臂中，自爆产生的冲击波暂时搅乱了攻势。
五条悟借力后撤，轻盈地落回夏油杰身边，不满地抱怨：“这玩意真烦人！”
“毕竟融合了整个湖泊的咒力，没那么容易祓除。”夏油杰目光扫过湖面，忽然定格在岸边。
那个穿着同样白无垢的百姬，不知何时改变位置，安静地跪坐在岸边，而原本站在那里的村长，却不见了踪影。
从刚才开始，她就像彻底融入了背景。
无论是激烈的打斗，还是河神的怒吼，都没能让她产生丝毫反应。
她低垂着头，温顺得诡异，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悟，她……”夏油杰指向百姬，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看哪里呢！”河神被彻底激怒，整个湖面沸腾起来，“把新娘还给我！”
五条悟安抚地看向夏油杰，随后一把扯掉头上的角隐扔进水里，嘴角扯出一个嚣张的弧度：“还你？”
“把「苍」给你好了。”
他再次抬手，这次的「苍」体型更小，速度却快得惊人，瞬间贯穿了手臂群，直逼河神面门。
河神慌忙调动周身水流，在身前形成一道漩涡护盾。
「苍」与漩涡护盾猛烈撞击，剧烈的爆炸声中，漩涡中心竟硬生生偏转了「苍」的攻击方向，裹挟着更强大的力量，猛地反射向五条悟和夏油杰。
虹龙发出一声痛吼，庞大的身躯紧急扭动，尾部仍被折射回来的攻击擦过，渗出暗色的痕迹。
“还能反弹？”
河神狞笑着：“桀桀桀，调皮，真是调皮！乖乖成为我的新娘吧，虽然有点小脾气，不过没关系，我会包容你的。”
“不行，这样硬拼下去只会消耗我们自己。”夏油杰操控着虹龙拉开距离，语气凝重，“之前在现实世界时，我们想攻击湖泊，就被它拉进生得领域，现在指不定也是湖泊。”
“那就把它这摊破水整个轰干！”五条悟火气也上来了，这次的目标不再是河神，而是它身下广阔的湖面，“杰，掩护老子！”
“明白！”
数只咒灵从夏油杰身后涌出，自杀式袭击般冲向河神，干扰它的视线和行动。
河神的咒力并非取之不尽，就像垢魂一样，虽然有支撑，但是也必须要有来源。
漩涡护盾在河神的控制下，死死抵挡着五条悟对湖泊的狂轰滥炸，裂口女一次次剪开试图缠绕五条悟的手臂，小蔓和小木不断在河神身上留下侵蚀的痕迹。
河神此刻只觉得心力交瘁，它一边要维持足以偏转「苍」的护盾，一边要抵御夏油杰层出不穷的咒灵骚扰，一边还要试图抓住那个滑不溜秋的新娘。
它感到体内的咒力正在飞速流逝，原本凝实的身形都开始微微模糊起来，似乎能感觉浑身都要被抽干了。
“村长，新娘没有乖乖听话走到船上吗?”
“对啊，怎么又把我们叫回来？”
“我就说当时要强硬一点，不要让村长一个人。”
“这不是之前不允许祭祀时进入湖泊周围吗？这一公里由村长陪同，谁知道还会出事。”
村民们嘈杂的议论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他们看到了湖泊上空这超乎想象的激战场面。
“这，这是什么？”
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唯有领头的村长，仿佛在念台词，声音没有起伏：“小杰和新娘？你们怎么了？”
这声音仿佛给濒死的河神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百姬！”它欣喜若狂地嘶吼，力量都为之一振，“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新娘！”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瞬间降临，狠狠压在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两人呼吸一窒，动作瞬间迟滞。
然而，就在这几乎动弹不得的重压下，五条悟依然他强行抬起手，一发「苍」朝着河神而来。
河神又惊又怒，它本想着一举消灭他们，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五条悟还可以反击。
它不敢再硬接，体内已经不多的咒力被疯狂调动。
五条悟和夏油杰只觉得眼前瞬间扭曲，下一刻他们瞬间掉进一片树林里。
“杰，你没事吧？”短暂的眩晕后，五条悟开口。
村民们带来的领域束缚并未消失，五条悟每说出一个字，都能感到细密的疼痛。
“我还行。”夏油杰扶着树木站起来，“我们现在又在哪里？”
五条悟拽着夏油杰蹲下身，不远处，一支似曾相识的送亲队伍正缓缓行进，同样的一顶刺目的红色花轿引入眼帘。
“这应该是另一个时间段的河神祭祀。”
他们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队伍，直到在距离那片熟悉的湖泊约一公里处，队伍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路，就由新娘自己走了。”一个男人走到花轿旁，提醒道。
轿帘被掀开，一个穿着陈旧白无垢的少女颤抖着走下，她脸上毫无血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怯生生地喊道：“村长……”
“不许哭！”村长板着脸，厉声呵斥，“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河神知道会不高兴的。”
少女被吓得浑身一抖，死死咬住下唇，强硬憋着眼泪，肩膀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应该是更早一次的祭祀，”五条悟说，“这村长和我们见过的那个不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你便前往夫家，开启新生。此去，需心诚志坚，莫要回头，莫要迟疑。”
“请新娘独自前往。”
少女绝望地缓缓闭上眼，留下一滴泪水，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视死如归地朝着湖泊走去。
村民们沉默地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像完成了一项任务，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留恋。
“他们还真是不担心她逃跑啊？”五条悟歪了歪头。
夏油杰的目光看向少女：“因为她的家人都还在村子里，她没有选择。”
两人悄然跟上少女的脚步，一点一点靠近湖泊。
“现在咒灵的很虚弱，应该发现不了我们。”夏油杰判断。
就在这时，五条悟一顿，拉住夏油杰的手臂，随后他悄然拨开一旁的草丛。
另一条小径上，一个小女孩正踮着脚，紧紧跟着少女的背影。
“她是？”夏油杰压低声音。
五条悟没有回答，身影一闪，猛然窜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原本听到这里传来声音，以为是谁像她一样偷偷跑来的，想着换一条路，没想到有人会突然窜到她跟前。
她被吓得浑身一颤，张嘴就要尖叫，却被五条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
“嘘。”五条悟将手指放在最前面，“老子问你，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姐姐。”
“你这么知道？”小女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
对上了，她就是之前的那个老妇人。
与此同时，庞大的黑影蜷缩在湖底，气息比之前更加虚弱，它身上被「苍」击中的部位仍在隐隐作痛。
“可恶，我的新娘，我的新娘。”浑浊的水泡从它口中溢出，在河底回荡，“百姬，只有你，只有你是好孩子，愿意陪在我身边……”
它的眼神转向河岸，感应着新娘的气息正在靠近。
“他们两个已经被我传送到几十年前了，现在这里的新娘就要来了，她是稀有的新娘，我得赶紧吸收她，我就能恢复力量，到时候，一定要得到我的那位新娘。”
它的声音弱下去，将所剩无几的力量集中起来，准备进行最关键的一次吞噬。
小女孩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是谁？”
“我们？”五条悟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当然是村子里的人啊。”
“好像见过你们？不过，你为什么要穿着和姐姐一样的衣服？”
“因为。”五条悟弯下腰，“老子会保护你姐姐，把那个藏在水里的丑八怪揍得再也不敢出来。”
他话音刚落，小女孩愣住了，虽然他的话很奇怪，但却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心中些许的恐惧。
也就在这一刻，五条悟和夏油杰清晰地感觉到，周身那股来自领域无形压制力，减轻了许多。
两人原本打算让小女孩留在安全的原地，她却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五条悟的衣袖，眼神异常固执。
“请你们带上我。”
还没等两人回话，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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