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松的欣然同意让棠藜顿感云开雾散,他坐在屏幕前一时没了话,但在转念后,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
棠藜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自己打小不喜欢女孩。自打高中起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取向,棠藜便一直避免和大多数同性产生亲密联系,大学四年间交往过两个对象,但最终却因为各种情况,各奔东西。
他并想以玩闹的心态对待每一段感情,也不愿将就,于是也并不奢求。
“怎么了?”见棠藜沉默,李山松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是。”棠藜回答,“我平时下得也没那么早。”
看着怪不断地在屏幕前刷新,棠藜的思绪放空,意识到冷场之后,他才说道:“我刚才在想……双开门到底今晚能刷几胜?”
“不超过五场。”李山松直截了当,“花见愁虽然犀利,但他的劣势在于不会指挥。双开门不会打架,可他的优点便在听话。”
棠藜笑出了声:“变相夸自己吗?”
“事实。”李山松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我和花见愁上赛季打的33,队友是剑纯,500场左右上的15段,高段位的局还是有些吃力。花见愁很吃队友间的配合,逆风局的时候队友需要有救人的意识,双开门做不到。”
“可他们是5段局。”棠藜反驳。
“所以得看他们另外一个DPS,给力的话就赢,不给力的话……”李山松顿了顿,继续说,“赢的那5局会全是人机。”
话音刚落,密聊框里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消息,棠藜还未来得及查看,手机上便收到了双开门打来的语音电话。
棠藜下意识地点开,还未来得及关麦,便听见了双开门哭麦似的叫喊,从扬声器里传来:“糖糖——!一晚上……整整一晚上才赢了五局!还全是人机!花萝哥都被我打破防啦!”
还没回答,棠藜便听见了李山松的笑声。
棠藜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没事,我之前最多一晚上掉了一百多分。”
“那能一样吗?”双开门不理解,“我不要分,我只要胜场啊!”
“下次。”棠藜说,“下次一定带你。今天临时加了个班。”
双开门的声音还带着些稚气,棠藜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了弟弟,哄着霸刀安心下了线,他这才发现李山松自始至终在一旁聆听,一言不发。
“我认识他的那年,他15岁。”棠藜说,“当时为了催他学习,我们一群的亲友使了不少招。不过当时的亲友现在都A完了,现在只剩没几个人,有些话他只和我说。”
“还有能一起玩的人很好。”
棠藜没有回答,对着屏幕释放了好些个技能。他看着好友频道,那些令人降智的骚话一条接着一条刷屏,棠藜眼熟那些人的ID却并未与这些账号一同游戏,他想这个江湖偌大,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能有一两个知心的朋友,他已经知足了。
在狼牙叛军的数目刷新在五千的时候,棠藜便准备与李山松道晚安。两人约定好了过几日再刷,下线睡觉一气呵成。
棠藜并不会将游戏凌驾于生活之上,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把游戏当作一种消遣,而不是宣泄。
他的感冒在夜晚加重,昨晚的失眠也让棠藜在躺下的那一刻瞬间入了眠。这一晚,他似乎睡得特别安稳,临近起床的时候,棠藜做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似乎有数十个天策,他们围绕着无方骑马,时不时上来策马扬鞭踩上一脚。
棠藜想逃,使用无方技能上天的那一刻,突然看见李山松从天策群中跑出,他挥动长枪的那刻险些将他从头顶打下。他睁大了眼,试图想要去看清李山松的长相,可在长枪直至自己胸口的这一刻,棠藜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
他醒了。闹钟响在了六点三十分。
脑中还清晰记得那柄长枪的冰冷温度,棠藜心有余悸,感叹着这个游戏全息展望的不可行性,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棠老师!”办公室外,孔令飞的声音传来,“27床患者今天出院来找你!”
棠藜还未开始一天的忙碌,看见办公室门口的病人已然换下了病号服。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起路来右脚划着圈,他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还拄着拐杖,走上几步,就已经花费了几分钟。
“老叶。”棠藜在电脑上书写着病例,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却并未起身上前搀扶,“大腿抬高点。”
被唤作“老叶”的病人憨笑了两声,他按照棠藜说的去做,迈步的动作果然自然了些许。
“这次出院就不转院了。”老叶说,“转来转去,我快要有十个月没回家了!”
“这次回家自己注意点。”棠藜嘱咐道,“床位医生配的药按时吃,血压血糖监测好。还有平时训练的一些要点,你自己千万别忘了。”
老叶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中的锦旗递出。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展开锦旗的那一刻,老人招呼着棠藜过来。
“医德高超暖人心,医术精湛传四方。”老叶将锦旗上的文字大声读出,快乐自心底弥漫出来,“我等会就把这面锦旗送给你们主任。说实话,我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脑出血30ml,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老叶年近八十,比棠藜多活了近半个世纪,两人的相处方式却像是朋友,一场维持了十个月的“友谊”,改变了一个老人原本应该提早迎来的结局。
“你这条命可算是医院捡回来的。”棠藜说话的时候并不客气,“回去以后戒烟戒酒,一把年纪了,活得健康点。”
老叶“哈哈”两声大笑,回答说:“我哪敢再喝啊,再喝就没命咯!”
“你知道就好。”
棠藜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五年间送走了不少像老叶这样的病人,但是也有更多的人因为疾病,被永远困住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之上。
他时常帮助,偶尔治愈,更多的时候,棠藜觉得自己是这本生命之书的阅读者。在这本书中的结局有喜有悲,人间百态会以各种形式在他的眼前呈现。
医院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棠藜觉得自己是其中一环,或可被替代,也必不可少。
老叶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幅画,是他用着偏瘫侧手,握着狼毫笔画下的一副国画。画面中一朵荷花绽放,它隐藏在荷叶中,却又开的鲜活,涂色时的颜料有些不均,勾边时的线条也能看出人手的颤抖,但是棠藜却喜欢得很。
这幅画被留在了医患互动之角,成为了藏品之一。每当这时,棠藜那颗被生活拷打的心,才能稍稍回暖些。
人间自由真情在。
“棠老师。”老叶走后,孔令飞悄悄问道,“像这种病人,还有可能恢复到和之前一样的程度吗?”
“很难。卒中后遗症的预后因人而异,部分脑细胞的受损是不可逆的。即便他能再一次站立、行走,单从功能的角度来说,他每一个动作距离标准,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棠藜实话实说,“但康复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让他们重新获得功能,而是让他们再一次有意义、有质量地活着。也许疾病会伴随他的一生,但是他们得学会理解、接纳,试着与疾病共存,这也是另一种心理上的康复。”
孔令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咧着一张嘴,傻乎乎地笑着。
棠藜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大四实习那年,当时自己同样带着这股稚嫩的傻气,如今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八年。
老叶送的锦旗中午便被主任发在了群里表扬,棠藜看着图片按下了保存键,片刻之后又将它发在了□□亲友群中。
他的亲友群名叫“大唐认输小王”,除了棠藜和双开门,剩余的两位亲友也在三次生活里忙碌得不可开交。而比起游戏,他们更多的会在群内分享自己的日常。
梨糖:[图片]
双开门:糖糖厉害!
散财童子:谁周六还在上班?
梨糖:再多说一句就不礼貌了。
散财童子:[呲牙笑][呲牙笑]
双开门:糖糖今晚要带我33,你别忘了
散财童子:你们俩还在玩啊?
棠藜准备回复的时候,主任推门走入了办公室,似乎是因为交班的事情,一整个中午,他都没有机会再掏出手机回复一句。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的流逝就会变得飞快。棠藜的突然消失让群里冷了场,又因为另一位亲友山枫的出现,聊得不可开交。
山枫是棠藜捡来的徒弟,一直处于游戏的半A状态。他偶尔也会上线挂机,更多的时候,是在群里和亲友们天南海北地聊天。
直到下班的那一刻,棠藜看见了99 群聊消息,他打开屏幕后又关闭,最终看见了散财童子的一句私聊。
那是一句语音,而散财童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疲倦:“糖糖,感觉你上班也挺累的,你有没有想过辞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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