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她们位于米花町新租的公寓,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与晚餐时的惊心动魄彻底隔绝。娜塔莉背靠着门板,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温暖的灯光洒落,映照着她惊魂初定后略显苍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
“到家了……”她轻声说,话语飘在安静的玄关里,像是在对凉香说,又更像是一句安慰自己的咒语。
凉香静静地走上前,双手轻轻包裹住娜塔莉微凉的手,牵引着她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姐姐,对不起,”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带着清晰可辨的歉疚,“让你担心了。”
娜塔莉立刻用力摇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一片后怕与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凉香,永远不要为这种事道歉。错的是那个丧失理智的凶手……”她顿了顿,握住凉香的手收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我只是……只是不敢去想,如果航君他们的动作慢了一秒,如果那把刀……”她哽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凉香的手握得更紧,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凉香,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的好奇心呀,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哦。”
“嗯,”凉香乖巧地点头,“不过,有航哥哥、研二哥,还有阵平哥哥他们在,就像被铜墙铁壁保护着一样,感觉安心了很多。”
娜塔莉闻言,眼底的余悸终于被一丝温暖的笑意驱散:“是啊,”她轻声附和,“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无比可靠。”
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轻推了推凉香的肩膀,“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去洗个热水澡,今天第一天开学,又发生这么多事,你一定累坏了。好好泡一泡,放松一下肌肉和神经,我去帮你拿换洗的睡衣。”
“嗯!”凉香答应着,突然捂嘴噗嗤一笑,“娜塔莉姐姐一定很适合当妈妈呢,那么温柔体贴……航哥哥可真是好命~”
“哎呀,凉香……快去洗啦。”
凉香吐吐舌头闪进浴室:“是——”
浴室里很快便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凉香仔细地将身体冲洗干净,然后缓缓踏入已经注满热水的浴缸。温暖的水流瞬间包裹上来,驱散了肌肤表面的微凉,也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似乎终于在这片温热的包容中,一寸寸地松弛下来。
而随着身体的放松,脑海里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画面,却愈发清晰地浮现出来。
「工藤新一。」
这个几乎困扰了她一整天的名字,顿时浮现在心中。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他的观察力敏锐得近乎恐怖。仅仅凭借娜塔莉姐姐在场,以及她们之间并不相似的容貌,就能在瞬间推断出那是“家庭聚餐”。这份抽丝剥茧、直抵核心的洞察力,让她心底发寒。接触多了,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她辛苦建立的伪装和深藏的秘密,恐怕都会无所遁形。他是行走在聚光灯下的著名推理小说家和日本最红影星的儿子,而她却是必须隐匿于阴影之中的巫女末裔,从本质上,他们就是两条绝不该产生交集的平行线。
“不行。”
凉香猛地将半张脸埋进热水里,温热的水流没过口鼻,迫使她屏住呼吸,只有一串细碎的气泡咕噜噜地冒上来,扰乱了一池平静。
「绝对不能和他走得太近。」
但是他站在混乱现场中心时,那双湛蓝眼眸里闪烁的自信;还有,他转身前,将食指随意抵在唇边,带着几分狡黠与少年意气的样子……
「“秘密。”」
「呜、而且为什么工藤先生和有希子姐姐是他的父母啊?这家伙真是,好事都让他占尽了……」
“呼啊……”她浮上来喘了口气,“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法要签名了嘛!”
一丝烦躁没来由地涌上心头,引动灵力的微澜,浴缸的水面随之漾开圈圈涟漪。她有些赌气地抬起湿漉漉的手,指尖在氤氲的蒸汽里几不可察地一勾。一缕水流便如拥有自主意识般悄然脱离水面,化作一道透明纤细的缎带,温顺地缠绕上她白皙的指尖,依循着某种无形的韵律,盘旋、舞动。
这力量,是家族血脉馈赠的恩赐,却也是将她牢牢锁住的、甜蜜而痛苦的诅咒。
她的思绪被这股力量拽着,沉向那片被时光封锁的记忆。
热浪扑面,视野里只剩跳动的、吞噬一切的橙红。尖锐的耳鸣撕裂了一切,底下压着凄厉变调的哭喊,缺再也分不清是谁。甜腻、焦糊的气味缠上来,扼住呼吸,催人作呕。
混乱的尽头,一道寒光骤然闪过——冰冷、致命……
那是雨宫凉香最可怕的、最不清晰的回忆。
就像那些奇幻故事里常说的,过于强大的力量在觉醒或剧烈爆发时,往往会反过来灼伤主人。她推断,那晚为了保护自己而失控暴走的灵力,很可能就是导致她部分记忆破碎、模糊的元凶。这很合理,毕竟,妄动不属于凡俗的力量,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凉香?你已经泡了很久了,没事吧?”
娜塔莉带着关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将她从那片危险的记忆深渊边缘猛地拉了回来。
凉香浑身一个激灵,骤然回神。缠绕在指尖的水流瞬间失去控制,“啪”地一声轻响,落回浴缸,溅起一小片水花。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刚刚泡澡后的慵懒:“我没事,姐姐!马上就出来。”
「还是……想不起来吗?」
她在心里对自己低语,带着惯常的、近乎麻木的自嘲。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徒劳地撞击着一堵无形而厚重的墙壁。明明知道答案就在那一片血与火的混沌之后,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浓雾。或许,有些记忆被永远地埋葬,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慈悲。
第二天清晨,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沉寂,凉香正深陷在温暖的被窝里,房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唰”一下拉开了。
“起床了,小鬼。”
松田阵平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微弱的光线立在门口。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利落运动服,罕见地没戴他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那双清醒锐利的眼睛露了出来,黑色的卷发似乎因为刚起床而比平日更不驯些。
凉香把脸往柔软的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发出模糊又可怜的呜咽:“……小阵平?为什么你在我屋里?!你以为现在才几点啊……”
“六点整。正是燃烧脂肪、锤炼意志的最佳时刻。”松田阵平几步走到床边,毫不心软地伸手,精准地捏住了她的鼻子,“别磨蹭,给你五分钟洗漱换衣服。我和萩可是特意提前出门,绕了远路过来接你的。”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终于打败了睡魔,凉香挣扎着,不情不愿地坐起身,睡眼惺忪,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哀怨地瞪着他:“帝丹中学八点半才上课……”
“所以我们才这个时间过来。”松田双手环胸,说得理直气壮,“爆处组需要提前进行装备检查和体能热身。而你呢,”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从今天起,晨跑就是你每日必做的功课。别废话,动作快!”
最终,睡意尚在的凉香还是被松田“薅”出家门,扔进了清晨米花町略带寒意的空气里。
“加油哦,凉香!”
娜塔莉在门口冲她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哦……”
清晨的米花町尚未完全苏醒。街道安静而洁净,只有早起的麻雀在电线杆上跳跃啁啾。沿街的商铺多半还拉着卷帘门,几家便利店和面包房透出温暖的灯光,散发着咖啡与刚出炉面包的香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的朝气,路边的绿化带上挂着未干的露珠,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富有秩序。
萩原研二骑着单车跟在旁边,笑着递给她一瓶温水:“小凉香,晨跑感觉很不错吧!看看这清晨的空气多新鲜!”
「你骑着自行车当然感觉很好啊,研二哥哥……」
松田阵平则调整着步速,不紧不慢地跑在她身侧,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严格的监督意味:“注意呼吸节奏,跟上脚步。别老是低着头,看前面。跑步练的不只是腿和心肺功能,更是你的观察力和意志力。”
凉香喘着气,感觉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忍不住小声嘟囔:“观察力……观察什么……观察……前面那只……胖鸽子……为什么比我还悠闲吗……”
松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马上恢复成那副严厉的模样:“先从观察你会不会一头撞上前面的电线杆开始吧。抬头,看路!”
凉香调整着呼吸,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肺部火辣辣地疼。这让她想起昨晚料亭里那柄直刺而来的尖刀,想起自己那时除了依靠哥哥们的保护外别无他法的无力感,也想起自己暗暗立下的、要学习自保的决心。灵力不能轻易示人,那么这具身体,就是她最基础也是最可靠的防线。想到这里,她咬紧牙关,忍着肌肉的酸胀,更大地迈开了步子。
跑完预定路线,凉香几乎是挂在萩原研二的单车把手上,从路口被“运”回公寓楼下的。她脸颊通红,额发被汗水黏住,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辛苦了,小凉香!第一天就能坚持下来,非常了不起哦!”萩原笑着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顶。
松田阵平双手插在运动服口袋里,气息只是稍微急促了些,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内容算是肯定:“还行,没半路耍赖躺下。明天继续,六点十分,准时在这里等你。”
凉香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挪进了公寓大楼。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家门,温暖的空气和食物的香气瞬间包裹了她。娜塔莉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她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先是惊讶地睁大了冰蓝色的眼睛,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温柔又带点心疼的笑容:
“欢迎回来,凉香。辛苦啦!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冲个澡再吃?”
凉香瘫倒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声音闷闷地传来:“姐姐……我先……原地复活一下……”
最终,在热乎乎的味增汤和松软的米饭帮助下,凉香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半。快速冲了个澡后,黑色长发被打理得柔顺,换上干净的校服,她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安静内向的雨宫凉香——如果忽略掉那双大眼睛里比平时更浓几分的、生无可恋的困倦的话。
走进帝丹中学的校门,凉香耷拉着眼皮,只想赶紧溜回自己的座位,在上课前争分夺秒地补个觉。
然而,命运似乎喜欢在她最不想遇到某个人的时候,把那个人精准地投放到她的行进路线上。就在教学楼的鞋柜处,那个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身影,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视线里——工藤新一正一边换着鞋,一边和旁边的男生聊着昨天的足球赛。
几乎是下意识的,凉香的脚步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他害得自己无法安心泡澡的事,夹杂着些许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他过于敏锐而产生的烦躁。
她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非常自然地、悄无声息地拐进了旁边通往另一排鞋柜的小道,完美地避开了与工藤新一打照面的可能。
「眼不见为净。」
工藤新一正说到兴头上,目光不经意地一扫,恰好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墨色长发在转角处一闪而逝。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喂,工藤,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工藤新一收回视线,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看向刚刚走过来的毛利兰,低声问道:“兰,我什么时候惹到那个雨宫同学了吗?”
毛利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几个别的班级的女生,不解地歪头:“雨宫同学?没有吧?昨天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呀。是不是你看错了?”
“是吗……”工藤新一将信将疑。
「奇怪……怎么好像在躲我?是我想太多了吗……」
上午的课程对于睡眠不足的凉香来说是一场煎熬。尤其是在历史老师平稳无波的讲述中,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磕到桌子上。最后还是旁边的前田同学轻轻碰了碰她,才让她猛地惊醒,勉强撑过了后半节课。
下课铃响,她正准备趴下补眠,兰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雨宫同学,这是上节课的笔记,你要看一下吗?我看你好像有点困。”
凉香感激地接过:“谢谢你,毛利同学。昨晚……没太睡好。”
“没关系,要注意休息哦。”兰体贴地说。
午休的铃声如同救赎。当凉香和兰、园子一起坐在那颗熟悉的银杏树下,铺开野餐垫时,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温暖的阳光和可口的便当,是最好的慰藉。
“说起来,”园子一边咬着兰分享给她的丸子,一边想起早上的事,“工藤那家伙早上神神秘秘地问兰,是不是他惹到你了呢。”
凉香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诶?工藤同学?为什么这么问?”
她没想到他的感觉这么敏锐。
兰笑着解释:“他说好像在鞋柜那里看到你,但你好像没注意到他,就走开了。肯定是那家伙想多啦,雨宫同学怎么会故意躲他嘛。”
凉香顺势点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真实感:“嗯,早上有点迷迷糊糊的,可能真的没看到工藤同学。”
这也不完全是假话。
“不过说到这个,”园子眼睛一亮,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雨宫同学,你昨晚是不是也在六本木那家‘胧月’料亭?工藤早上跟我们讲了,那里发生了超——级可怕的杀人案!还说凶手最后想挟持一个女孩子,结果被两位超帅的警官瞬间制服了!那个女孩子不会就是你吧?”
话题果然还是转到了这里。凉香点了点头,轻轻放下筷子:“嗯……是我。”
“哇!真的啊!”园子低呼,但眼神里更多的是兴奋和后怕,“你当时怕不怕?”
凉香回想起那冰冷的杀意和近在咫尺的刀锋,以及松田阵平他们迅如雷霆的反应,轻声说:“是有点,但是,我哥哥们动作非常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更多,事情就结束了。”
“哥哥们?那些警察是……”兰关切地问。
“嗯,算是一直照顾我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们吧。”凉香解释道。
“哇,听起来就好可靠!”园子赞叹着,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去提交社团申请表吧?我和兰已经决定好了!”
“嗯!”兰点头,看向凉香,“园子要加入戏剧部,她说那里帅哥多。我还是去空手道部。雨宫同学你呢?有想好的社团了吗?”
凉香其实早有想法。她喜欢图书馆那种安静、充满书卷气的氛围。
“我想去图书委员会。”她轻声说。
“图书委员会?感觉很适合雨宫同学呢!”兰由衷地赞叹,想象着凉香安静坐在窗边整理书籍的样子,觉得非常美好。
这时,一阵舒适的春风吹过,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我说,”园子仰着头,突然说道,“我们都已经是能一起分享日常和便当的朋友了,以后就直接叫名字吧?总是‘同学’来‘同学’去的,好见外啊!我叫你凉香,你叫我园子,叫她兰,怎么样?”
兰也微笑着看向凉香,眼神温暖而期待:“嗯,我觉得很好。可以吗?”
面对两人毫无保留的友善和真诚的邀请,凉香感到心口被一股暖流填满。这种被接纳、被珍视的感觉,是她小心翼翼掩藏的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她不再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明亮的笑容。
“嗯!当然可以,园子,兰。”
“太好啦!那说定了哦,凉香!”园子开心地搂住了兰的肩膀,兰也回以温柔的笑容。
「园子,兰……」
凉香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变得亲切的名字。
「娜塔莉姐姐,我好像真的交到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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