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舷梯冰冷地连接着地面与这座精致的空中牢笼。
两名身着剪裁考究黑色西装的保镖分立舱门两侧，宽肩窄腰的身材将西装撑得饱满，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其中一人为他拉开舱门，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声音平板无波：
“夫人，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夫人”这个称呼像一根针，刺进安室透的心口。他下颌线微微收紧，紫灰色眼眸中凝结着冰霜，维持着那份掺杂屈辱的冷漠，迈步踏入机舱。
鞋底踩在柔软地毯上，悄无声息。
“砰。”
舱门在他身后合拢，精密锁具啮合的轻响仿佛最终判决，隔绝了外界。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降谷零紧绷的脊背难以抑制地松弛下来，深切的疲惫席卷全身。他抬手按压太阳穴，这几日光怪陆离的“婚姻”生活像一场荒诞戏剧。
但奇怪的是，在这荒诞中，他逐渐看清了一个事实——剥去“莫雷蒂教父”、“科技新贵”这些光环，日向明澈内里似乎还是那个对他有着病态依赖的少年。
他会因为降谷零在视频会议里没看他一眼，就抱着枕头缩在书房角落，把脸埋进去。直到降谷零忍无可忍去找他，才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用带着鼻音的声音控诉：“零是不是讨厌我了？”活像一只被冷落的大型犬。
这种强烈的反差，总能在不经意间瓦解降谷零竖起的冰墙。
他的目光垂下，落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款式简洁，却冰冷沉重。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戒圈，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前几日深夜。
那人又一次偷偷摸上他的床，像寻求热源的小动物，小心翼翼抱住他的一条手臂，将发烫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胛骨上。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睡意和执拗：
“没关系的，零。”他喃喃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降谷零颈后的皮肤，“你不爱我没关系的……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紧。
“我爱你就足够了。我会变得更好，更听话……让你有一天，也能……稍微喜欢我一点点。”
那话语里的卑微和绝望，像一根细针刺入降谷零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尖锐的酸胀。他当时没有回应，只是在黑暗中沉默地闭上眼睛。
正当他对着戒指出神时，一个温热的身躯毫无预兆地从背后贴近，双臂如同藤蔓般箍住他的腰身，力道大得惊人。
日向明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淡淡硝烟与皂角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带着被泪水浸透的委屈：
“零……哥哥……”
他呜咽着，温热的液体迅速洇湿了降谷零肩头的衬衫衣料。
“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他哽咽着哀求，手臂环得更紧，“不要再去做了好不好？不要再去做那种任务了……我看着好难受……他们会碰到你……”
降谷零愣在原地，身体僵硬。颈窝处传来的湿热触感无比清晰，怀中人无法控制的颤抖传递过来，诉说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
这不是演戏，这是情绪堤坝彻底决堤后的洪流。他张了张嘴，那些冷硬的拒绝话语被滚烫的泪水灼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僵硬地抬起手，笨拙地轻轻拍抚着日向明澈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后背。动作生硬，却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感受到这细微的回应，日向明澈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但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降谷零冷硬的侧脸，声音带上了一种黑暗的偏执：
“零……”他的声音很轻，气息拂过降谷零的耳廓，“不要再逼我了……”
他重复着，眼神空洞又疯狂。
“不要逼我……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我会疯掉的……我真的会……”
说完，他忽然仰起头，冰凉的嘴唇带着咸湿的泪痕，精准地捕捉到降谷零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角，落下了一个颤抖的、一触即分的吻。
那触感柔软而冰凉，像一片雪花，带着眼泪的咸涩和绝望的温度，像一道电流窜过降谷零的四肢百骸，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日向明澈已经半推半抱地将他带到了飞机内部那间奢华卧室的天鹅绒大床边。
降谷零还没能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和那句甜蜜又致命的威胁中抽离，就感到额头上又落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晚安，零。”日向明澈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的困倦。
降谷零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机舱顶部柔和的光线，心脏仍在剧烈跳动。唇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湿润微凉的触感和泪水的咸涩。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画面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那年夏日祭，绚烂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日向明澈异常认真的侧脸。周围的喧闹声变得模糊。
阿澈转过头，浅绿色的眼眸被烟花映得流光溢彩，却清晰地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某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情绪，紧张，期待，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敢。
“零，我……”阿澈的声音被烟花声掩盖，但他的口型，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那不是对友情的赞叹，那不是对烟花的好奇。
更多被他忽略的片段汹涌而至：警校外无论风雨总是准时出现的身影；便当盒里永远是他爱吃的菜式；每一次他受伤时阿澈眼中无法掩饰的心疼；还有婚礼那日，阿澈为他戴上戒指时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和那双黑眸深处翻涌的绝望的虔诚与占有欲……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迫与之捆绑的，是持续了十一年的爱。那浅绿色的双眸，从小到大，盛着的、追逐着的、唯一倒映着的……从来都只有他降谷零一个人！
那不是一时的迷恋，不是偏执的占有欲那么简单——那是深入骨髓、成为生存一部分的、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爱。一种扭曲、笨拙、用错了方式、却真实到灼烫、强烈到不惜毁灭自身也要护他周全的爱。
日向明澈……爱他。
不是“喜欢”，是“爱”。
是用尽全部力气、赌上一切、也一定要抓住的爱。
这个认知像一颗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引爆，带来巨大的震撼和茫然。
他忽然想起日向明澈那句带着哭腔的“我会疯掉的……我真的会……”，那或许不是威胁，而是一句绝望的预言和哀求。
机舱内一片沉寂，唯有引擎平稳的嗡鸣。身旁的呼吸声变得均匀，降谷零终于在震撼和疲惫下沉入睡眠，眉宇间那惯常的警觉稍稍软化，显露出一丝难得的脆弱，或许还有一丝悄然改变的松动。
就在他呼吸平稳的瞬间，躺在另一侧的日向明澈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方才那委屈脆弱、饱含泪水的偏执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极致冷静的凝视。但那冰冷的深处，并非无情，而是将所有汹涌的情感压缩到极致后沉淀下来的、绝对专注的守护。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轻捷得如同融入夜色。侧过头，目光细细描摹着降谷零沉睡的容颜。
柔和的光线抚平了对方白日里的所有棱角，此刻的降谷零看起来甚至有些柔软。日向明澈的眼神在他脸上长久停留。
那目光里没有了痴迷的晕眩，也没有了疯狂的占有，而是沉淀着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东西——那是将一个人彻底纳入自己生命核心、超越自身生命重要性的绝对责任感。
他伸出手，指尖最终轻轻落下，极其珍惜地拂开落在降谷零额前的一缕柔软金发。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让他冰冷的目光瞬间融化，流淌出几乎能溺毙人的深情与痛楚。
我会保护你。他在心里无声地起誓，每一个字都刻入灵魂深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变成什么样子。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将身体转向降谷零的方向，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所有外露的锋利和黑暗都被小心收拢，只留下内里那颗为你跳动、为你燃烧、也愿为你堕入无边地狱的赤诚心脏。
这就是我的爱。
偏执，极端，不容拒绝。
却也……纯粹至此，沉重至此。
这篇有降谷零对回忆的主观视角，众所周知，记忆是会被大脑美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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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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