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烬在村中学堂教完算术,收拾好教具准备离开。
按课表,接下来应该是法兰老师的基础魔法课。那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钻研一辈子魔法也未能突破中级门槛。
走进来的却是一位临时来代课的年轻老师。
“嗯?”烬有些意外,“下节课不是法兰先生吗?”
代课老师摇摇头:“不清楚,听说病了。”
底下有学员插嘴:“法兰老师身体一向硬朗啊?昨天我还在村口遇见他,他说去镇上探亲,晚上就回来。”
烬没再多问,拿起自己的东西正要出门,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身材壮硕、面色铁青的中年汉子。
由于学堂里不分老少,只要想学识字算数都能来,几个中年学员正在外面抽烟。他们见了那中年人,还熟络地打招呼:“莫迪,你也来上课?下节不是你爹的魔法课吗?难道你还没学会?”
莫迪根本不理他们,大步冲过来,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朝烬砸了过去。
烬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旁边几个学员也看出不对劲,赶紧上前拦在中间。
“有话好好说啊莫迪!怎么突然动手?”
莫迪胸膛剧烈起伏,眼睛赤红,指着烬怒吼:“说?跟这种畜生有什么好说的!你让他自己说说,他干了什么缺德事!”
说着又要往前冲,被学员们死死拦住。莫迪家的老二和老三见状,也红着眼冲上来要打人。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推搡声、劝阻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人多眼杂,烬不好动用武器伤人,只能格挡闪避,混乱中硬生生挨了几下拳脚。
“都住手!冷静!别打了!”贝奇长老的声音响起,他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同前来的药师和老漆匠,还有一群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村民。
莫迪情绪激动:“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爹都成那样了!”
烬抹了下嘴角,问道:“法兰先生怎么了?”
旁边莫迪家老二见他这副样子,挣脱拉着他的人又要扑上来:“你装!你他妈还装!”
周围人赶紧又拦:“好好说!先把事情说清楚!”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和莫迪断断续续、夹杂着怒骂的叙述中,事情的原委才勉强拼凑起来:
昨天法兰老头去镇上走亲戚,早上出发,晚上才回。他老伴不放心,晚上特地去村口接他。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竟然在老太太的假牙上涂了会发光的夜光颜料!
老太太看到老头,咧嘴一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头子,我来接你啦!”
一口闪着蓝光的牙齿,在黑夜里格外瘆人。
法兰老头毫无防备,被这诡异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犯了急病,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家里人手忙脚乱抢救了一晚上,老头才算醒过来,但精神明显不对劲了,躺在床上还时不时蹦出几句含糊不清的疯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烬身上。整个学堂安静下来。
烬看着周围瞬间聚焦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时有些莫名:“……?”
他稳住心神,开口解释,语气尽量保持平稳:“这与我无关。我并未做这种事。”
莫迪闻言,怒火更炽,直接吼了出来:“你没做?你个连内裤都不给小女孩穿的畜生!还有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
老二也吼道:“要不是药师上门看诊,认出了这夜光涂料,你小子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周围那些知情的村民顿时哗然,不清楚内情的村民交头接耳,询问声、确认声此起彼伏。
很快,一道道充满鄙夷和谴责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烬,将他公开处刑。
先前一同参与研发的药师和老漆匠,此刻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药师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失望和不解:“烬,那夜光漆我们三个一起琢磨出来的时候,你说的是要用来作画。但你也不能在老太太假牙上胡闹啊!”
烬试图澄清:“我确实准备用于创作,但我还没……”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烬站在原地,立刻想到了阿曼达,以及她昨天偷亲他后那可疑的反应。
他忘记的……原来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怒不可遏的莫迪兄弟和面色凝重的贝奇长老,开口道:
“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狗屁交代!”莫迪家老三脾气最爆,捏着拳头怒吼,“我们现在就要你交代在这儿!!!”
话音未落,三兄弟冲了上来。周围的学员和村民这次没能完全拦住,或者说,根本没想拦。场面一片混乱。
烬立刻陷入困境。他左手还抱着算术课用的教具和林板,右手下意识格挡。
莫迪老大一拳挥向他面门,他急忙侧头躲过,拳头擦着他耳边过去,带起一阵风。可同时老二从侧面逼近,一脚踹向他腰侧。烬仓促间用手臂挡了一下,力道让他踉跄半步,怀里抱着的林板和炭笔“哗啦”掉了一地。
他试图稳住身形,老三却又从另一个方向扑来,伸手要抓他衣领。烬矮身想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过去,动作虽快,却在混乱中被不知谁伸出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
他勉强用手撑地,避免了脸着地,但姿态已十分狼狈。原本束得整齐的黑发散落几缕,垂在额前。
他还来不及起身,莫迪老大的第二拳又至,他只能就势向旁边一滚,后腰重重撞在旁边的长凳腿上,闷哼一声。
“别打了!别打了!”有学员在喊,但拉架的人似乎总慢半拍。
烬趁着一滚之势,单手撑地想站起来,眼角余光瞥见莫迪老二抬起脚似乎要踢向他肋部。他急忙向另一侧闪避,却忘了自己正处在学堂门口那两三级的矮台阶边缘。
“咔哒!”
一声清晰的脆响伴随着剧痛从右脚踝传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台阶上滚落,天旋地转间手肘和膝盖接连磕在粗糙的石阶边缘,最后重重摔在院子里的泥地上,溅起少许尘土。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烬蜷缩在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右手紧紧握住剧痛的脚踝,尝试动了动脚腕,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贝奇长老赶紧拨开人群上前查看。莫迪三兄弟见真的伤了人,动作也僵住了,虽然脸上怒气未消,但没再继续上前。
最后,是几个平日里对他观感还算不错的学员,找来了一块木板,将他小心地抬了起来,将他送回了后山那座林间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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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曼达像一阵小旋风似的从外面疯玩回来,棕色的短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小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
她一进门,就看见烬躺在床上,额发凌乱,嘴角带着明显的淤青,衣服也皱巴巴的,右脚踝肿得老高,被简陋地固定着。
“烬?”阿曼达凑到床边,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你怎么啦?身上好多颜色哦。”
烬睁开眼,黑色的眼眸沉静地看向她,里面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声音有些沙哑:“你过来。”
阿曼达不疑有他,傻乎乎地又往前凑了凑,小脸上还带着点玩闹后的兴奋。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烬猛地伸手去抓她!但他忘了腰侧的撞伤,动作牵动了伤处,让他闷哼一声,伸出的手也因此慢了半拍。
阿曼达反应极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向后一跳,灵活地躲开了。
烬扶着抽痛的腰侧,倒在床上急促地喘气,额角渗出冷汗。
阿曼达看着他狼狈吃痛的样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有趣,“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刺耳。
这笑声彻底点燃了烬强压下的怒火。他咬着牙,不顾身上的疼痛和肿痛的脚踝,强撑着从床上坐起,然后用那条没受伤的左腿支撑着,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还敢笑!”他吼出来,扶着床沿,单脚跳着就朝阿曼达逼近。
阿曼达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但她很快发现,烬只能用一条腿蹦跳,动作笨拙又滑稽,像只被惹怒却又行动不便的大鸟。
她心里的那点害怕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顽劣的戏弄心态。
她开始绕着房间中央的床铺跑动,故意放慢速度,引着烬来追她,一边跑还一边拍着手,笑嘻嘻地唱嚷起来:“瘸子!瘸子!你来打我呀!来呀来呀!”
烬单脚跳着追她,每一下落地都震得受伤的脚踝一阵阵的疼,腰间的撞伤和身上的擦伤时不时的抽痛一下。他喘着粗气,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前。
眼看就要抓住她了,阿曼达一脚踩上床铺,直接从床的另一侧跳了下去,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而烬脚上有伤,根本无法像她那样灵活地从床上翻越过去抄近路。
他又围着床追了两圈,浑身疼得厉害,呼吸粗重,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最终,他跌坐回床上,身下的床单还留着阿曼达刚刚踩上去的泥印。
他低着头,汗水从下巴滴落,胸口剧烈起伏,而阿曼达在房间另一头依旧欢快的笑着。
阿曼达见他不追了,又贱兮兮地凑近几步,停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歪着头问:“烬,你玩累了吗?”
烬很想爆几句粗口,但多年刻入骨子里的教养让他硬生生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怒火,盯着她问道:
“你拿夜光漆,涂人老太太假牙上干嘛!”
阿曼达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心虚,吐了吐舌头:“……嘿嘿,你知道了呀?”
“你还嘿嘿???”烬被她这态度气得差点背过气,撑着床沿又要站起来抓她。
阿曼达敏捷地往后跳开,嘴里嚷嚷着辩解:“人家没有涂呀!是玩具涂的!”
“你不指挥傀儡,他能干出这种事来?!”烬单脚站着,扶着疼痛的腰,声音因为怒意而拔高。
阿曼达撅起嘴,似乎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又没有人发现……”
“没人发现?”烬简直要被她的逻辑气笑了,“整个村子!夜光漆只有我有!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干的了!”
阿曼达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啊?”了一声,金色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些许意外:“他们发现是你干的?”
“什么叫是我干的?啊?”烬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断的边缘,“什么叫发、现、是我干的?!”他重点强调了“发现”两个字,几乎是在咆哮。
阿曼达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委屈:“……人家以为没人发现的嘛……”
看着她这副毫无悔改、只懊恼于“被发现”的模样,烬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让他疲惫不堪。他重重坐回床上:
“你最好祈祷法兰先生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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