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收到旅团的集结通知,由专职联络员玛奇正式传达,先邮件后电话,而且是不可缺席的全员召集令。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通过面影追踪情报扩散情况和三公子方面的动态,目前三公子已经招募到足够的私兵,即将遣入流星街,目标直指长老院。
比起“统治者”,长老院更准确的定位是“管理者”,出现在流星街历史进程哪个阶段已不可考,因为高度封闭,外界鲜少有人知道流星街的政治生态和结构,可见三公子早已图谋流星街,而旅团“全员集结”也侧面验证其行动真实性,前期的情报战略成果斐然,长老院如我所需彻底应激。
向玛奇保证一定会准时到达,我挂上电话,从背包深处翻出一张名片,在天空斗技场时由王牌杀手家族成员亲手给我,虽然那次相遇不大愉快,但这张名片本身的含金量毋庸置疑,让我一直保存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考虑到杀手工作时间不大固定,我没有立刻拨打名片上的电话,而是先给伊尔迷·揍敌客发去一封措辞礼貌严谨的商务邮件,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电话详谈。
等了片刻果然不见回音,我带上几张存折,分别往对应银行走了一趟,归拢手头所有资金,存折末尾的数字足够普通人高枕无忧地度过一生,感谢天空斗技场给我财富积累的资本。
办完这件事回到住所,伊尔迷·揍敌客才回复邮件,看不见一点乙方应有的态度,只有简短的一句:可以。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他好像那些在工作沟通中牛头不对马嘴的领导同事。
我腹诽着拨打电话,对面接通后我省去已经在邮件里礼数到位的问候语,开门见山地向伊尔迷所代表的揍敌客家族发起两项委托。
第一项委托的目标是西索·莫罗。
西索是我放弃杀死库洛洛后越过死亡节点的唯一解,未来我将无法准确获取他的行踪,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与他有任何形式的联系,哪怕只是被他看见,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在我能够掌控的时候杀掉他以绝后患,对那个战斗狂来说恐怕还是奖赏。
第二项委托的目标则是我自己。
这是我听到“蔷薇”提案瞬间产生的想法,之后一系列操作都是由此展开,我要在库洛洛面前上演一出假死的戏,但绝不能死于他的决策失误,也不能死于他的保护不周,必须要处理成正常的战斗折损,让他无法归咎于自身,因此只认钱财不问缘由的顶尖杀手是最完美的执行人,正好也可以与三公子的私兵同时行动混淆视听。
除此以外还有诸多细节要求与实操注意事项,其复杂程度足以让我因为这两个委托倾家荡产,这次布局是我活到现在最大的一次豪赌,但只要能够赌赢,一切都值得。
说完之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喉。
电话对面的伊尔迷展现出无与伦比的专业素养,从头到尾没有发表任何质疑与拒绝,只是用和他那张木然脸孔一样平板的语调报价,并且对我加急插单,又指定操作方式与执行人员附加高额费用,总计金额让人心惊肉跳。
“没有问题,请给我定金收款账户。”
通话结束后立刻收到伊尔迷发来的账户信息,和公式化的合作愉快回函。
我收起手机,倒头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沉重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至此就再无退路。
第二天我搭乘最早的航班前往安全屋,放置行李并再次确认人偶状况,将人偶擦干净搬到床上,记下人偶的头发长度,最后带上手机、证件和少量现金出门,去理发厅剪成和人偶完全一致的发型。
做完所有准备工作,我才去与旅团会和。
集合点在流星街内,到达时已经又过去一天,我像以前一样穿过“暗门”,走过荒无人烟的隔离带,边境区域有一些旧日遗留的废弃空屋,我走向其中一座,刚进门就看到库洛洛。
他站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穿着极具宗教色彩的奇特装束,看起来既像圣徒,又像罪者,头发全都向后梳起用发胶固定,额心十字形的印记因此彰显而出,与后背衣摆同时象征谦卑和亵渎的倒置十字呼应又相悖,无一不在诠释他灵魂深处的矛盾性。
命运好像一个轮回,我想起初见时的情景,这身装扮他很少穿上,代表最彻底的身份转换,于他而言想必具有特殊意义。
听到我的脚步声,库洛洛转头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自然地与我一触即分。
我们不会在行动期间表现出任何越界与亲密,旅团团长是库洛洛离我最高、最远、最抽离的状态,绝无可能撼动分毫,我也不必去干扰他的判断和指挥。
紧急召集的预留时间并不宽裕,加上中途拐去处理私事,我是最后到场的人,其他团员分散在各处,状态与平时别无差异,但毕竟是涉及“故乡”的重大危机,气氛还是有些凝滞。
这是我加入旅团以来第二次全员出动,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是由我亲手主导。
平时与其他团员不过泛泛之交,关系最好的侠客也已经进入浑然忘我的工作状态,我对照面的团员点头问候,独自走到窗边。
柔和的晨光在地面投下窗棱的照影,我看着那横平竖直的线条,放空大脑发起呆来。
“早安,莫妮卡,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没精神。”
腔调怪异的声音传入耳中,高大的身影踏着高跟鞋,走进正在被我注视的光影里。
我厌烦地皱了一下眉,敷衍地回道“我很好,多谢关心”就不再说话。
“这么久没见,你是越来越冷淡了。”
名为西索的噪音还在持续发声,置之不理的话可能会越来越起劲,而我现在不想被其他干扰分散注意力,只好说道:“是你自己每次行动都缺席的。”
“因为莫妮卡你总是和团长形影不离嘛,两个人都让我无机可乘,而且普通的行动全部都很无聊。”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很快就能如他所愿,不再会无聊。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请你多加反省。”
西索一直都在寻找甚至创造机会接近库洛洛,不准内斗的团规对他根本没有约束力,我不想再被他当成挑衅工具,转过身打算走开。
“都到齐了吧,现在说明情况。”
库洛洛在这时开口,走到能够被所有人看到的地方,等到全场安静后,简要讲述前因后果。
整件事在他得到的情报中呈现出不一样的角度,有关不伦恋情、新娘之死、身份漏洞之类过分私密的细节全未提及,我没有让这部分信息外流,能够拼凑出的结果只是一个承袭先祖糟粕的种族主义者突然发疯,妄图动用核武净化国土未遂,退而求其次派遣私兵潜入流星街作乱。
刚好控制在流星街必须被动防卫,但不必主动出击演变为双边战争的程度。
“这次的任务只有一个:剿灭所有入侵者。”
平静的声音清晰落下,有着难以言说的分量,而后冰冷空寂的房屋中燃起热度,以窝金为首的武斗派们沸腾起来。
流星街边境线漫长,而三公子是以个人名义私自行动,即便大总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私兵也只能从非官方渠道进入流星街,侠客推算出最有可能的几个暗门入口,团员们分组行动阻击,其他入口则由殉法者防守,由各组团员根据进度机动支援。
听到这里,我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双手,日月印记隐藏在第二层皮肤般轻薄的手套下,我曾在死亡中获得爱情,现在又要为获得爱情而再次碰触死亡。
简短的作战会议结束,库洛洛下令出击。
旅团武斗派与非武斗派的比例刚好各半,两两组队,剩下西索因为遭人嫌弃而落单,正好能够去迎接他最喜欢的1v1对决。
我照常走向库洛洛,和他一起赶往隔离带,途中我偷偷将我们和西索负责的区域分别发给伊尔迷,而后清空整个邮箱。
即使是面影也只知道私兵队伍的出发时间,无法确定他们会以何种方式在何时到达,我和库洛洛选择一处视野开阔的点位潜伏起来,安静无言地等待。
隔离带上寸草不生,有风吹过时还会卷起尘沙和轻飘飘的垃圾。
天色渐次转变,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现形,像一头雄狮巡视领地,体格精壮,气息锐利,银白色的长发随风而动,脸上有岁月沉淀的痕迹,在我们发现他的同一时间锁定这里。
伊尔迷没有告知我负责委托的家族成员都是谁,但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念力水平都强得出类拔萃,正是我所指定的“对库洛洛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敌手。
既然已经暴露就不必继续藏匿,库洛洛准备走出去,我拉了一下他的大衣毛领,不慎揪下一小撮细毛,库洛洛回头时恰好看到,目光在我指尖略有停顿。
我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到身后,严肃地说:“这个人有点厉害的样子,团长务必记得要及时使用我哦,别再一个人沉迷战斗,我也是旅团一员啊,还是你的搭档。”
“我没有沉迷战斗。”
库洛洛认真解释,并不想认领战斗狂这种属性,也不会承认以前独自战斗主要是为了保护我。
不知姓甚名谁的入侵者停下脚步,沉稳的姿态里透出浓烈战意,既是挑衅也是邀请。
库洛洛不再纠缠在无意义的话题上,答应我如果真的打不过,会适时制造机会拉我挡伤触发债务转移,以我们惯常的配合模式,由他在赌局结束后击杀目标。
这是我实施第一重布局的必要条件。
“那你小心点。”
“嗯,我知道。”
库洛洛轻声回道,走到那男人面前,隔着一段距离与他互相打量,气氛并未变得紧张,下一秒却毫无预兆地同时从原地消失,以我的动态视力几乎只能捕捉到他们的残影,在风沙中彼此缠斗又分开。
仅有拳脚往来的试探性丨交手之后,战斗立刻升级,两人不约而同开始使用念,『气』在四肢躯体间高速流转,每一次举重若轻的攻击都饱含杀意,一时间仿佛势均力敌,不分高低。
然而库洛洛到底太过年轻,形势逐渐倾斜,只是高压作战让他在险境中迅速成长,他的确没有沉迷战斗,我却发现他竟然将对方当成一场可遇不可求的试炼,趁机测试和突破极限。
对方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成为库洛洛的陪练,笑着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狂妄的小子”之类,浑身的『气』剧烈涌动起来,显而易见即将使用杀招。
本来说好由库洛洛制造危机和我打配合,结果他当真让自己陷入危机,情急之下我跳起来喊道:“团长!”
库洛洛几不可察地一顿,电光石火间具现出他的书并翻动书页,我在同一时间感到眼前一花,盛大的念力辉光覆盖视野。
而后黑暗降临,虚实变换,我与那个雄狮般的男人共同坐在赌桌前,筹码与沙漏随即浮现,昏黄灯光映照着桌面。
直到此时我才舒出一口气,放松神经,抬眼看向赌桌对面。
男人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嘴角与眼尾细密的纹路写满威严,毫不掩饰对我的审视。
“你好,先生,方便请教尊姓大名吗?”我谨慎地问道。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已经向伊尔迷全款支付委托费,机会仅此一次,可别大费周章最后却拉进来毫不相关的人。
“席巴·揍敌客。”男人回道。
听到那个姓氏我彻底放下心来,揍敌客家的专业素养果然值得信赖。
“幸会,席巴先生。刚才的战斗非常精彩。”
我恭维道,拿起一枚单日筹码放入投注区,简单地向席巴介绍赌局规则和限时条款。
“那就让我们继续推进吧,请投注,最小面值的即可,之后我会主动认输让赌局结束。”
作为全款付定的优质客户,我获得席巴基于公平交易的基础信任,他没有犹豫,也放入一枚单日筹码。
限时条款并不为库洛洛所知,时间稍微拖久一点也无妨,我需要认输两局,总计时长至少一分钟,闲着也是闲着,我向席巴问候起曾在天空斗技场有过一战之缘的奇犽,并夸赞他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孩子。
“奇犽还在斗技场吗?这次来的人难道就是他?”我试探地问道。
“不,是另一个孩子,你出去就能见到,如果你死前还有时间的话。”
一局结束,沙漏再次倒转,席巴看起来并不想多谈家里的人和事,我转而说起这次委托,虽然钱货两讫,互不相欠,但还是感谢他的帮助。
同样是商业性质的客套话,席巴这次却反向发问,近乎质疑:“你不觉得布局太生硬了吗?”
闻言我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这场布局处处都是破绽,完全经不起推敲,但那正是我所需要的瑕疵之处。
“如果太过完美让他发现不了,那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第二局计时很快见底,两枚筹码散作金辉融入席巴体内,虚实再次倒转,对面似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你们流星街的女人……”
尾音随着现实复现戛然而止,二重布局正式启动,我竭尽全力从原地跑开,与此同时库洛洛携雷霆重击闪现而至,百分之百的『硬』凝聚手中,气势万钧地砸向席巴。
席巴经我提醒早有准备,同样以完全的『硬』接下攻击。
时间超过三秒无敌帧,卡在债务转移CD结束前的真空期,我的视线突然发生歪斜,意识开始被飞快抽离。
头颅落地的过程中,我看到一个比人偶还精致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纸扇。
我还看到库洛洛甩下席巴向我冲来,可惜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接着我就在安全屋中睁开眼。
女主一辈子都是赌徒,而爱情、生命、死亡是她人生三大核心,所以她会因小情搞大事,她自己都接受自己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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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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