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吴家堂口。
秋风卷着巷口的潮气掠过雕花窗口,落在了堂口后中央那把金丝楠木椅上。
吴邪倚坐在那把椅子上,穿着一身绣着条金龙的白色衬衣,领口两枚盘扣系得规整,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了腕间一串深棕色手串。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上的琉璃茶杯──“笃、笃、笃”,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堂口回荡,像在数着人心头上的纹路。
只有坎肩这样跟着吴邪多年的老伙计才清楚,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敲击,其实是他耐心快要烧到尽头的警告。
他站在吴邪身后一侧,心里暗惊:上回见佛爷这样,还是几年前有个毛头伙计不知轻重,弄坏了案上被塑料膜仔细封好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蓝色连帽衫,站在雪山下,眉眼淡得像融在雾里。
那天吴邪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捡起碎片,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一天一夜。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乱碰佛爷的东西,也鲜少再见他露出这般不耐。
“佛爷。”吴邪闻言眼皮微抬──面前站着的男人约莫五十岁,身子像头出栏的野猪,脸上堆着层油腻的假笑,眼底尽是虚伪的笑意和自作聪明的算计,衬得那双三角眼愈发阴鸷。
“哦?”吴邪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他抬了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敲击茶杯的手指停了:“王八邱,有屁就放。别整天缩在乌龟壳里,真把自己当王八了?”
王八邱顿时涨红了脸,假笑僵在了脸上:“吴邪,我叫你一声佛爷,是看在之前三爷的面子上,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壮汉往前站了半步,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家伙上,堂口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给我脸?你也配。”吴邪轻笑了几声,抬眼扫过王八邱涨红的脸:“你带着人闯我吴家堂口,总不是来跟我论辈分的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八邱又堆起了那副虚伪的笑脸:“佛爷果然是爽快人,一点就透。咱们明里人不说暗话──我今儿来,确实是有求于佛爷。听说你手里有把黑金古刀,我要买下来,佛爷出个价吧。”
吴邪听后心里猛然一沉──黑金古刀的事除了胖子、小花他们,他从未对外声张过。
但他面上不露半点声色,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刀在我这。”
王八邱冷哼了一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吴邪,你别太小瞧我。我要想知道,有的是办法。”
“那抱歉了。”吴邪缓缓摇了摇头,攥紧了手里的杯子:“那刀,我不会卖的。”
王八邱一听这话,脸上的假笑彻底破裂。他猛地一拍桌子,“啪!”桌面上的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茶汤溅出几滴,落在红木桌面上,晕开了深色的水渍。
“吴邪。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谈,你他/妈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之前虚伪的客气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激怒后的暴戾。
说罢,他抬起手,“啪、啪”拍了两下,掌声清脆。
“既然你不仁。”他盯着吴邪,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那小佛爷,就别怪我王八邱不义了!”
话音未落,堂口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很轻,但原本围在两侧的吴家伙计们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眼神警惕地望向门口,气氛比之前更加窒息。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在堂口扯出悠长的响声,像生锈的铁片刮过人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门板,冷风裹着巷口的尘土涌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逆光里一个身穿蓝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那里。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肩头,眉眼淡漠如水。
吴邪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他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张起灵?他不是该在长白山的青铜门后吗?十年还没到,青铜门怎么会提前开?就算出来了,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冷汗顺着吴邪的后背悄悄滑下,攥着桌沿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他死死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小哥”,却被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和不安堵了回去。
张起灵缓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看吴邪,甚至没扫一眼那些虎视眈眈的伙计们。他的目光穿过堂口的混乱,径直落在了王八邱身上。
王八邱见张起灵来了,连忙上前,露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快把黑金古刀要过来!”
张起灵没理会王八邱,目光直直盯着吴邪:“黑金古刀。”他开口道,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给我。”
“小哥……”吴邪下意识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张起灵失忆了,把他忘了。
张起灵又重复了一遍,他语气冷淡:“给我。”
吴邪没动,只是死死盯着张起灵,声音沙哑:“小哥,你真的要帮他?”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身形一闪,只带起了几分风声,便瞬间到了吴邪面前。
吴邪瞳孔骤缩,仓促间只能横臂格挡,他掌心刚触到对方手腕,便被力道震得虎口发麻。不等他稳住身形,张起灵的第二招已如影随形,手腕翻折间避开他卸力,同时右腿扫在了吴邪小腹上。
“唔。”吴邪一声闷哼,他只觉得腹部一阵钝痛,身形不受控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旁边的桌沿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东家!”坎肩连忙上前扶住了吴邪,他瞪着张起灵,眼里全是怒意。
“咳咳…我没事。”吴邪摆了摆手,他撑着坎肩的胳膊站直身体。抬眼看向了张起灵,视线因腹部的钝痛和手腕的麻胀有些发虚,却还是固执地锁住了对方的脸。
张起灵垂眸看着眼前人痛苦的模样,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方才出手的时候已留了几分力。
“把刀给我。”张起灵一字一字地说着,他指尖冰凉,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吴邪看着他陌生的眼睛,疲惫地闭了闭眼,他突然感觉好累好累。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张起灵的对手,张起灵刚才肯定也留手了,不然他早就去见粽子了。可他不想交出黑金古刀,也不想承认张起灵帮了别人对付自己这个事实。
“不给。”吴邪咬着牙不肯退让:“除非你杀了我。”
张起灵的眼神动了一下,他猛地上前扣住了吴邪的脉门,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吴邪疼得额头青筋跳了跳,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却依旧倔强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盯着吴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痛楚和不甘,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仿佛他亏欠了这个人很多,这个想法让他心里莫名地烦躁。
他猛地松开手,吴邪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身后的金丝楠木椅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椅背上的雕花硌得他后背生疼,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痛。
吴邪捂着发疼的手腕,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笑了起来。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笑得喘不过气来。
坎肩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劝又不敢,只能紧张地扶着吴邪的胳膊,生怕他下一秒就栽倒。
张起灵站在原地,看着他笑得近乎崩溃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心底的烦躁感愈发强烈,几个黑白片段在脑海里回放──黑暗的墓道里,这个人也是这样,明明吓得发抖,却还是挡在他身前。
他抬手,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上前,却又生生顿住。
王八邱冷哼了一声:“吴邪,看到你面前的这位了吗,这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哑巴张!乖乖把刀交出来,兴许我还能让他饶你一命。”
“是吗?”吴邪的声音沙哑地厉害:“可惜,除了我死,否则你别想拿走这把刀。”
“好!吴邪,你她/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八邱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瞪着吴邪,唾沫星子随着怒吼飞溅。然后猛地一挥手:“给我上!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按住,看他还嘴硬!”
他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便应声上前,朝着吴邪扑了过来。
张起灵下意识地挡在了吴邪面前,几下就把冲上来的壮汉打倒在地。
王八邱愣住了:“张爷!你,你干什么?你忘了咱们商量好的了吗?”
张起灵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方才那一连串的动作,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了,仿佛他就该保护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吴邪,声音低沉:“刀,不能给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不能让任何人伤害眼前这个男人,也不能让这把刀落入王八邱手里。
王八邱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你不是失忆了吗?张起灵,只要你夺回来黑金古刀,把吴邪杀了,我就把你以前的回忆都告诉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