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10：0横扫越云，备受瞩目的新人没能在前辈手里讨到好，他却仿佛并不气馁，赛后重振旗鼓，昂首挺胸地跟陈今玉握手。
他是越云队长，陈今玉是百花队长，赛后致意，当然是两队队长先行。
双手交握的时候，陈今玉想，这双手其实很稳，可惜还是太年轻，临场表现不够稳重。强是强的，新人打成这样已经很可以、很厉害，但他好像不太擅长阅读比赛和阅读队友啊。
作为前辈，她礼貌客气地拍了拍孙翔的肩膀，对他说：“加油，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哦？哦……”孙翔的眼睛唰地亮起来了。可他偏要掩饰，大概也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抬起下巴放了两句狠话，“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百花的队伍后排，唐昊很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前方的画面；邹远也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显然，两位玉孝子都觉得此人的宣言非常接近于“下次我还要你狠狠地揍我”，顿觉诡异恐怖。
毕竟她俩打起来结局也只有这一个。上一个能和陈今玉打得势均力敌的狂剑……呃，已经退役了。
握手的时间有些长了。孙翔说完了话，却还没有松手。陈今玉不动声色地挑起一边眉毛，脸上凝着的笑意未变，直到张佳乐神态自然地凑过来，再手动将她俩分开，表情真诚地去跟孙翔握手，“你打得很好啊，有前途，下次再战啊。”
这就算致意结束，孙翔还没来得及出声，他想说“啊？哦，谢谢夸奖”来着。
百花大部队已经离开了，只有走在最后面的唐昊在路过他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受虐狂啊，这么喜欢被我们队长揍？”
“你才受虐狂，那叫切磋，你有本事别叫你们队长陪你打竞技场啊！”
孙翔怒了，但唐昊已经跟随战队潇洒离去，他愤怒的嗓音也终究没能飘得太远。
有一件事格外值得他留心。握手之时，最显眼的当属陈今玉空空如也的十指。她没戴那枚冠军戒指，孙翔只以为那被她保存起来了，而且这是在比赛，比赛当然不能戴饰品。
实则不然，那戒指已经不在她手里，被送出去了。
送给孙哲平。
她假意要给他邮K市特产，套到对方现居首都，也套到了地址，戒指兜兜转转邮去B市，孙哲平一看快递包裹小得可怜，根本不是什么特产，一拆包装却不禁为之缄默。
第六赛季的冠军戒指，闪闪发亮。他未曾参与，也未曾拥有过。
包裹里还附一张纸条。手写的，那字迹很好辨别，写得是：就当你和我一起。
那行字实在太短，三言两语都算不上，只有寥寥几字。孙哲平望着那张纸条，捏起那枚戒指，忽然笑出声。
他的左手长久地缠着绷带。此刻右手握拳，送到唇边吹一口气，这是他仍在赛场时的习惯性动作，如今已经许久未做，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做出之后难免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时过境迁，过得太久，居然已经有一点陌生。
他给陈今玉发一条消息，说：“你的戒指我戴不上，给我干什么？”
她回他：“开口的，笨。”停顿片刻，又道：“戴着吧，我再赢新的。”
“以后都给我？”孙哲平笑道。
“想得那么美呢。”陈今玉说，末了也笑一下。
赛后采访才是重头戏，陈今玉早就猜到记者会再提及孙翔。早有预料，所以也应对得很体面，她回答说：“交手过后更加确认他是一个很有潜力的选手，只是年轻缺乏经验而已，将来会越来越好的，我也很期待他未来的表现。”
记者又问到孙翔之前的隔空喊话，询问陈今玉的看法。她就说：“年轻人有冲劲和干劲是好事，我欣赏这种魄力……输了？他是输了，但谁还没有输过？不影响我对他的看法。”
张佳乐没被问到，心内无聊，面上得体，私底下却已经去勾她的手指，她走神一瞬，忽然想到这人粉丝给他的垂耳兔塑还挺多的……兔子怕寂寞吧？太寂寞是不是会死掉？
这样想着，他的手指突兀地挨过来。陈今玉将背脊略微挺直一点，感受着指尖滑动游在手背，似乎写写画画。她读不懂，不知道张佳乐在搞什么，面色不动，神色如常，不耽误她回答记者的问题，连以秒计数的停顿都不曾有过。
她翻过他的手，在他掌心间写个问号，也不晓得他懂不懂。他显然没有懂，发挥遇到困难睡大觉的美德果断放弃，两人掌心已经相贴，温度与触感一同传递，她拂过他的骨节，摩挲腕骨。
张佳乐的手掌细微地一动，像是受惊的震抖。
桌下风起云涌，偏在媒体镜头面前正襟危坐，眼睛都不垂一下，好似有多清白正经，将暧昧都封杀眼底。
百花新闻管再点了几个记者，宣布采访结束，终于下班。邹远说他和唐昊约了孙翔去聚餐，陈今玉放两个小孩走了，叫他们注意安全别太晚回俱乐部，不然门卫阿姨不会放过他们。
百花今晚没有安排统一聚餐，张伟和莫楚辰领着朱效平去吃蛙鱼头火锅，陈今玉不吃牛蛙，无意参与，遗憾离场。
人潮散去，私情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摆在明面，张佳乐拉着她的手笑：“能不能叫门卫阿姨放过我们？”
“逗孩子的，你还来劲了。想吃什么？”陈今玉说。战队俱乐部又不像大学学生宿舍，哪里管得那么严？
张佳乐在她手上写得其实就是“一会儿吃什么”。他无所谓地耸肩：“宵夜啊，这么晚了去吃烧烤好了，俱乐部附近有家烧烤很好吃，我带你去。”
她笑着看他一眼，凑近一点去捏他的脸，把他当面团，张佳乐就含糊不清地说：“我可不是面团捏的！”
手腕被他轻轻握住，拢在唇边贴了一下。他眼睛好亮。陈今玉继续笑：“知道，大神。”
打完比赛时间已经不早，复盘会一般都是第二天才开，社畜下班，回员工宿舍换身衣服就出去吃饭。
等待上菜的间隙，陈今玉一心二用地翻比赛录像，张佳乐和她一起看，主要是评价两家新人的操作，画面暂停，她说：“昊昊其实更适合打强攻坚位置，但是我们不可能弄三核出来啊。”
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支战队启用过三核打法，最流行的仍然是双核，繁花血景、犯罪组合、矛炮、剑与诅咒、双鬼……都是如此。
就像陈今玉从前在蓝雨只有给剑诅镶边的命一样，即便是再强的攻坚手，摆在双核旁边都是这样的命。所以她跑路了。
K市刚下过一场小雨，夜间湿风微凉，刮过肌肤时不留情面。她再靠近一点，和张佳乐膝盖碰膝盖，大腿挨着大腿。他这人也好奇怪，亲密的事情做过好多回，偏偏一点肢体接触都要眼神闪躲，她含笑地望进他的眼底，在其中见到夜光与粼粼的波。
明月半倚深秋，眸光揉碎月光。
两人坐在烧烤店最里面的小角落。烤串还没上，这会儿帽子口罩也都没摘，店内人声鼎沸，啤酒瓶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未曾停歇，这个角落仿佛成就一片无人的结界。
微风袅袅。她们挨得好近，张佳乐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情愿放松，“那你怎么看那个孙翔？他水平可以的，挖过来给你当继承人啊。”
“你要他和小远打繁花血景3.0吗？”陈今玉语气轻松，“退位培养新人？我们还没到那个年纪吧。”
她正是当打之年，张佳乐只比她大一岁，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当属宝刀未老。
“方士谦都有继承人了。”张佳乐说，“不过老韩……哈哈，他那待机时间太长了，没看人小贾都转会去皇风了吗？”
贾世明是原定的大漠孤烟的继承人。结果第一赛季出道的韩文清打到今日依然不显疲态、虎虎生风，贾世明在霸图只有做轮换选手、坐板凳的份。所以他也跑了。
世上总有陌路与殊途，说来不过循环因果。
陈今玉道：“士谦？双卡双待，他负担比我们大得多，不过小袁也没怎么上场，打弱队倒是补过几次位置。”
微草也在练兵，对阵弱旅就放新人们上去试试水，感受下赛场氛围。如今各家战队阵容已经完善，不像头几个赛季那样青黄不接，大多数一年级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常规赛总是被拿来轮换磨剑。
张佳乐趴在桌子上看她。小臂掩住半扇脸庞，斜眼看她，眼睫颤动得像乌黑的花，他的音调不高，有点散漫又有点抱怨：“你叫他只叫名字，叫我就连名带姓？”
他又郑重道：“我现在要很刻薄很愤怒地讲话，原因我是不会说的！”
其实并不刻薄，反而扁扁的。陈今玉倒是很怀疑这桌子到底擦没擦干净，可能有点油，回去要洗外套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秒解码她在想什么东西，迅速坐起来瞪她：“重点是这个吗？是这个吗？”
她就屈起手指，指节敲了敲他的大腿，唇畔浸着一点笑：“重点是你在吃醋吗，乐乐？”
“感觉像在叫咱们家猫。”张佳乐一秒破功，很想滚来滚去，“你们G市人不是会叫宝宝bb什么的吗？你都不这么叫我，你有时候还叫我老张！”
“吃醋”那句话，他居然分外坦诚，居然没有否认。陈今玉按着他，不让他滚来滚去：“港风小说看多了吧，我都不会多少粤语，这里是中国，让我们说普通话。”
离开G市一年，她粤语系统有所退化，云南话倒是学会了一点点，语言系统堪称杂乱无章，比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还混乱。
张佳乐继续输出：“那你盯着孙翔看那么久，你一直在看他脸！”
她要是真换口味喜欢年轻的，那他就真没招了。七期生娇嫩，他如今几岁了？那种事情千万不要啊！
“……我就看两眼。”她说，笑声像是叹息，“你想什么有的没的呢？不是说好了西南地区就你一个吗？”
关键是还能有谁啊？她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吧，这么贪吃吗？孙翔？他都没成年，陈今玉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进局子，再添点黑料。
全心全意的爱慕、酸涩的蜜语填充心房，就像残花零落成泥。他不想见到她身边再有其她人——现在就已经够多了，都能打麻将了——这很正常，只是不愿放手。那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张佳乐早就接受了。他不接受的话，就不会飞蛾扑火般去做她的情人。
就像百花亚军、孙哲平因伤退役，不管他有没有眼泪，抹过脸之后还要继续往前走，没有余地回头。
她不会问她给的安全感是不是不够多，因为情人关系本就毫无安全感可言。但她说他的小情绪非常可爱，公共场合，地下情人本不该表现得亲密亲昵，她不可以铤而走险，只有握住他的手，在指根处轻轻揉了揉。
她忽然想到，于是也忽然开口：“这里应该再添一枚戒指。”
张佳乐哑火了，结巴了：“……啊？现、现在吗？”
陈今玉温柔地看着他，眼神非常怜爱。不是那种正面意义上的怜爱，比较像是关心病人。张佳乐自知想多，讪讪笑了两声，她继续道：“冠军戒指，想什么呢？这样就可以一个用来收藏，一个拿来戴。”
“好自信啊，”张佳乐说，先前的情绪一扫而空，又笑起来了，“不过我也相信你……我相信我们。小菜一碟啊。”
说到小菜一碟，牛肉串刚好被送上来了。
“……那两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街对面的另一家烧烤店，孙翔怀疑地睁大眼睛，想给自己配个望远镜，他拽着唐昊的袖子要他去看对面，后者就不耐烦地转头，神情微微一顿。
何止眼熟。这不就是他家正副队长吗？人俩坐一起吃烧烤呢。
唐昊习以为常：“副队带队长来吃宵夜呗，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都不知道该说孙翔视力好，还是该说他眼睛乱转乱看，闲得慌啊去看对面？
孙翔芳心破碎，面上却没显得有多失魂落魄，他告诉反复自己，孙翔你是一个沉稳的男孩……
最后还是没忍住：“她俩为什么要坐一起，不能面对面坐？”
“因为队长和副队关系很好啊，在转会之前就很熟了。”邹远也习以为常，“我和唐昊不也是并排坐吗？”
孙翔坐在他俩对面。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因为我们有三个人啊？当然要一边坐一个一边坐两个了，她们俩……”
唐昊丢给他一串鱼丸，指望堵住他的嘴：“你这么好奇怎么不去问李迅，找我们聊八卦？”
孙翔接过鱼丸，吃惊道：“李迅什么都知道吗？”
“……”唐昊已经不想和他讲话了。善良的邹远看不下去了，发自内心地问道，“其实这个跟我们也没关系吧？孙翔你为什么在意这些呢？”
孙翔闭嘴了。店内灯光不算明亮，无法照彻他飘红的耳垂，这足以令他感到庆幸。最后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是她粉丝……”
唐昊真想说那你洗洗睡吧，都做对手做同事了，和粉丝私联这种事更是不可能的，怎么你也要加入玉孝子大军吗？
“并非粉丝，疑似梦男。”得知这一切的刘小别评价道，言辞很犀利，“也可能是单纯被打傻了。”
“和你一样？”袁柏清说。刘小别叫他滚蛋。
反思：很久没害叶老师了，下章害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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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大雁衔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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