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欲擒故纵。
逄佰一边麻利地收拾着草庐里那间最好的客房——说是最好,也不过是比别处更干净些,铺盖更厚实些——一边在心里疯狂刷着弹幕。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三顾茅庐的典故,知道刘备求取诸葛亮的诚心,也知道诸葛亮这块稀世璞玉是没那么容易请出山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诸葛亮能玩的这么花……
等到新春再拜,刘备已经是第三次去拜访诸葛亮,没人再能阻拦他了,(再阻挡有点过意不去了哈。)
但如果让他一去就见到,一见就答应,那就不是诸葛亮了。
不知是玩弄还是试探(应该更多是试探吧),诸葛亮搞了一个堪称九曲回折的大花活——
·第一曲:刘备来了之后,他弟诸葛均不肯引见,叫刘备自己找去。
·第二曲:等刘备让阿竹进去通报,又“正好”碰上诸葛亮在午睡。
·第三曲:刘备那肯定是不敢惊动,得等着他自然醒的,可先生就是醒不过来。(你说为什么
·第四曲:刘备等了好半天才醒,哎,却不起身,反而自己吟起诗来。
·第五曲:阿竹也是,不马上通报,直到诸葛亮问“有俗客来了吗?”,才说出实情。
·第六曲:等诸葛亮知道了,却不立刻出来相见,非要进屋换衣服,这才出来迎接。
……
以上还只是见面之前的曲折。
等初次见面,又来几曲——
·第七曲:刘备再三称赞诸葛亮,诸葛亮却再三谦让推辞,就是不肯赐教。(什么打太极,,)
·第八曲:经刘备再次诚恳请求,诸葛亮才问他的志向如何,直到刘备靠近坐下,详细倾诉衷肠抱负后,诸葛亮才为他谋划策略(隆中对,这个我熟)。
·第九曲:诸葛亮谋划好策略后,刘备不忍心夺取刘表、刘璋的地盘,诸葛亮再次坚定地分析劝说,刘备这才表示感谢和接受教导。(你也开始了?
·第十曲:诸葛亮虽然替刘备谋划了策略,却不肯出山相助,(且容亮激上一激),直到刘备流着眼泪恳请,他才答应。
·第十一曲:已经答应出山了,却还坚决推辞刘备送的聘礼,直到刘备情真意切地表达心意,他才肯收下。
·第十二曲:收下聘礼后,却不立刻动身,非要留刘备住上一晚,待第二天再一同回新野。
以上是见面之后的曲折。
逄佰收拾好床铺,直起腰,默默呼出一口气。
这全程围观 脑补下来,简直比看了一场顶级话剧还累心。
不过戏中人倒是乐在其中。
诸葛亮编的这一场戏,每一个环节都精准踩在“考验诚意”和“抬高身价”的点上;他还很有耐心一五一十的做完这一场戏,甚至于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到位。
但还得是刘备。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愿意陪诸葛亮玩上这一出。
那份等待时的静默,被婉拒时的坚持,流泪恳请时的真诚……
真的很有耐心,尽显诚意。
……
很难不动心。
逄佰心想,还好是诸葛亮,换做是自己,被这样一位君主如此对待,肯定撑不过几轮就破功了。
……
不兑,
再不主动就真没机会了。。
……
啊啊啊,不管了上吧。
逄佰听安排帮刘备收拾出房间后,趁着刘备一行人安置行囊、仆僮忙碌的间隙,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绕到了诸葛亮惯常静思的书房外。里面灯烛明亮,映出那道清隽的身影。
他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诸葛亮正立于案前,似乎在整理书简,闻声抬眸看来,眼神平静无波。
“先生……”
逄佰行了一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坚定,“小子想随先生同去新野。”
话一出口,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
诸葛亮并未立刻回答。他放下手中的竹简,转过身,正面看向逄佰。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逄佰,神态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片刻沉默,仿佛在衡量。
就逄佰被这沉默压得手心微汗时,诸葛亮开口了,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谜语人似的、仿佛在云遮雾绕中提问的味道:
“郎君欲往新野,是慕皇叔仁德之名?”
逄佰一愣,立刻摇头:
“非也。小子是愿追随先生左右。”
这是实话,比起尚不相熟的刘备,还是跟着诸葛亮更安心。
诸葛亮微微颔首,又问:
“新野非安乐乡,或需奔波劳碌,或需案牍劳形。郎君可耐得?”
“能!”
逄佰答得干脆,这几个月杂活不是白干的,“小子不怕吃苦。”
诸葛亮目光更深了些,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郎君胸中所学,奇巧广博。然新野之地,庙小池浅,恐难尽展郎君之长。郎君可甘于微末?”
啊?……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
逄佰有点懵,但迅速反应过来。他现在最大的优势是“地图与百科”,加上诸葛亮的一点欣赏,根基太浅,根本谈不上“施展”。
“小子所求,不过一安身立命之所,能学先生万一,已是幸事。不敢奢望其他。”
姿态放得很低。
就着问题一一作答了。
诸葛亮听完,脸上那层谜语般的薄雾似乎散去了些,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满意之色。
他沉吟片刻,终于颔首:
“善。既如此,你便收拾行囊,明日随我同往新野。”
逄佰心中大石落地,喜悦涌上,笑容绽开,连忙躬身行礼:
“谢先生!小子这就去准备!”
成了!
诸葛亮却并未结束对话。
他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眉目清朗的少年,眼神流露出长辈的期许,温言勉励道:
“郎君此去新野,正值用人之际。你心思灵巧,尤擅地理实务,此皆少年郎难得之才。”
他目光掠过逄佰匀称有力的手臂,语气恳切,
“男儿生于乱世,当有志向,有担当。望你勤勉任事,莫负韶华。他日若能辅佐明主,安邦定国,亦不失为大丈夫立身之道。”
这番话,是诸葛亮对一位他看重的、前途可期的少年都真诚期许与人生指引。
……
“少年郎”。“男儿”。“大丈夫”。。
……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诸葛亮。
那双弯弯的眼眸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勉励和对一个少年未来的殷殷期盼,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
虽然她长相是像男生了些;胸脯……额,也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较为平坦,穿上衣服几乎毫无破绽;嗓音清亮,行事干脆利,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少年人的爽利——这一切都让旁人,包括草庐里的阿竹、诸葛均乃至往来仆役,都自然而然地视他为一位清秀俊朗的少年郎。
而逄佰自己?她一直笃定——以诸葛亮的眼力,必定早已看穿她的女儿身,只是心照不宣默许罢了!
……
有点失望……
紧接着就是一阵纠结,像被小针扎了一下:
说,还是不说……坦白局吗?那很坏了。
现在说出来,先生会不会觉得被欺瞒,改主意不带我了。可是现在不说出来,那倒真就成了欺瞒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心里那点小天平就哐当倒向了一边。
算了,还是老实说的吧,就是得说的好听点。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脸上那点懵和纠结瞬间被一种“摊牌了咯”的干脆取代。
目光迎上诸葛亮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认真道:
“先生,佰是女子。”
空气骤然凝固。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
他知道这个少年会来寻他。
这个少年虽称不算八面玲珑、机变无双,但却广见博闻,遇事能随机应变,性格也恳直务实,不尚虚浮。除了来历尚不明晰有待定夺,但瑕不掩瑜,假以时日,也算是个可造之才。
他若主动提出来随行的请求,诸葛亮也有意应允。
此去新野初创,正是用人之际,这样一个踏实肯干、又有奇巧之能的年轻人,放在身边做些实务,或能有所助益。
于是便有了那几句考问。
少年答得干脆:只为追随他,甘于微末。
诸葛亮颔首允诺。
“谢先生!”少年笑容灿烂,纯粹的喜悦几乎满溢。
看着这清朗挺拔的“少年”,诸葛亮温言勉励:“郎君此去……”
话未说完,少年却愣住了。
良久,他回答道。
“先生,佰是女子。”
他看着眼前少年的模样。
那双眼,清澈依旧,却没了之前的忐忑,只剩下一种“我摊牌了,超诚恳,先生你看着办吧”的干脆与坦然。
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炭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填补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
“女郎?”
“是的……”
少年好像还有点失望甚至是委屈。
诸葛亮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审视,有重新评估,也有对自己此前“眼力”的罕见质疑。
逄佰看着诸葛亮盯了自己一会儿,又轻摇羽扇踱步,最后转过来,那双因她的话而略有波澜的眼睛,已恢复了平静。
“此事,”
诸葛亮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严肃。
“除我之外,尚有何人知晓?”
“……回先生,此事我并未告知他人,应无人知晓”
假设诸葛亮都没看出来,那应当……也没人看出来吧。
诸葛亮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
“明日随行之事,不变。”
逄佰眼睛一亮,“谢先生!”
“你仍以如今身份行事,若有人问及来历……” 他略一沉吟,显然瞬间已思虑周全,“便说是荆州北部逄氏远支,族中行佰,因故离乡。父母早亡,流落至此,蒙亮收留。其余,不必多言。”
哇哇,好脑子编的就是快。
“小子明白!定当谨遵先生吩咐!”逄佰立刻应道。
诸葛亮好像还想吩咐什么,却被门外仆僮的呼唤打断:“逄小郎!前头安置车马缺人手了!”
他看向诸葛亮,见他点头,便行礼告退。
门扉合拢。
书房内,重归寂静。
诸葛亮独立原地,目光垂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
良久,
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不可闻,尾音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上扬”。
他眸底带着笑意,转过身,步履无声地走向书案。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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