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朝,许都。
直播结束,讨论暂歇,郭嘉揉着抽痛的额角,往家中走。
他被迎入门。
曹操对自己手下得用的人很好,他的宅院很大,有下人服侍,有力士护院。
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是早已在记忆中逐渐褪色的面孔。他呆立原地,在门房奇怪的注视下颤抖着开口。
“……母亲?”
他看到母亲露出笑,看到母亲身后,那个同样熟悉的面孔。他的额角抽痛更厉害了,可他已经顾不上去揉。
“……父亲?”
身后有声音响起,“……不知可否讨杯水喝?”
郭嘉在身边侍从的提醒下茫然转身,看到了戏志才的面孔。戏志才的神色平静,那双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现下的无措。
“我进来了。”
戏志才说。
……
南宋,岳府。
岳飞合上了眼。
直播结束后不久,这位闻名远近的大将军,伴随着小天门的消失,与世长辞。他的神情很平静,仿佛没有任何痛苦,只是曾经伟岸的身躯变的枯瘦,饱满的面颊变的干瘪。
室内响起哭声,不大,却揪心。
岳云倚靠在床边。他的腿在狱中时因刑受伤,伤口溃烂没有及时医治,深入腿骨,如今剜掉腐肉,也只是堪堪保住了腿,却再也不能上马。他的眼眶通红,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伸出手,想为父亲理一理鬓发,却不想,异变陡生。
浅浅的光在一瞬间包裹住岳飞全身,很浅很浅的光,几乎无法察觉的光。
岳云的手停住了。
光很快消失,仿佛昙花一现。
岳云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刚才的异常,除了他自己。他张张嘴,又合上。
父亲得神明瞥视,已是岳家极大的殊荣。可这件事,不能声张,决不能。陛下不爱听,朝中诸公不爱听。如今的岳家,已经经不起更多折腾了。
岳云的手指落在了岳飞逐渐冰冷的发边,他垂着眼,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他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
清,乾隆朝,安徽宣城。
侍女走进内室,看到了趴伏在书桌前的王贞仪。她似乎睡的很沉,窗户开着,风吹过,掀起王贞仪压在胳膊下的纸张一角。侍女走上前,弯腰,轻声叫了几句夫人。
没有应答。
王贞仪的睡眠很浅,少见唤不醒的情况。侍女奇怪,下意识去寻王贞仪的脸。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王贞仪的眼睛是睁着的,扩散的瞳孔显得她的瞳仁漆黑一片,白如纸的脸色无端让人感到恐惧。侍女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指,贴在了王贞仪的鼻子下。
没有,没有呼吸。
侍女后退几步,“来……来人……”
她跌跌撞撞跑到外间,“来人呐!来人呐!”
“夫人殁了!”
她错过了王贞仪身上一闪而逝的微弱白光。
……
现代。
室内,老派的装修风格,看起来似乎很贵又似乎很旧。
“啊,老大,你回来了。”
有一副好看皮相的青年从博古架后探出半张脸,对着摊在沙发上的夏楠说道。
夏楠闭着眼,“又在画你的皮?”
“总是要画的,”青年重新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再次探出半个脑袋,“你受伤了?”
“小伤。”
青年点点头,也不多问,再次缩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重新出现,这次不是只探出半张脸,而是整个人从博古架后转了出来。他顶着与沙发上人八成相似的脸,看着沙发上的人,问,“你去哪里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回答,“被拉去哄了会儿孩子。”
“孩子?”
“夏鱼。”
青年了然点头,“她怎么样?”
一声轻笑。
“和往常一样,嘴里没一句真话。”
青年继续点头,“那就是很好。”
夏鱼见人说鬼话,见鬼说鬼话,总之只说鬼话的毛病,他不要再熟悉。面对夏鱼,你得看她做了什么,至于她说了什么,听听就行了。
十分的话里,保底藏了五分的假。对谁都是如此,包括他们。
“嗯。”夏楠蔫蔫的回复。
青年看着夏楠的侧脸,目光流连的看了好一会儿,“你还走吗?”
“嗯。”
“还回来吗?”
“嗯。”
青年放心了。
——————
又三日。
徐福凭借自己的又一通忽悠,成功躲开了牢狱之灾;华佗重新换了副伪装,为自己起了个新名字,继续自己的行医之路。皇帝们一边忙着消除天门所带来的他们不愿见到的影响,一边抓紧时间研究天门中夏鱼的种种言行。
这一天,天门再开之日。
每个人都在等,等直播,等夏鱼。他们有太多疑惑,明确的,模糊的。
老大是谁?
紫色人物是谁?
夏鱼怕她的前辈们失望,失望什么?
依旧是正午。
小天门在眼前张开。
他们听到了夏鱼的声音。
“戏水第一次代表会议,正式开始。”
“本次会议与会成员包括:夏鱼,辛毗,戏衍,栾景,荀蔓(戏母),卞安林,伍山……”
“由荀蔓同志负责本次的会议记录……”
画面逐渐清晰,不算大的堂室里,坐着一圈人。
夏鱼在首位。
“首先,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我的长辈之一——”
——————
天门再开,诸天万界,许多人都在等直播,但却有四个世界的人、或者说,四类世界的人,等的不仅仅只是直播。
秦。
【根据统计,当前世界选择继续观看直播人数占比57%,符合协议(≥50%)规定】
【直播将继续进行】
【感谢诸位的支持与配合】
咸阳宫。
正在准备南巡的始皇帝放下手中书简,看着直播光屏上57%的字样。系统为防止出现有人看不懂的情况,还特意标注了注释,简单解释了‘阿拉伯数字’和百分比。
在一旁汇报事宜的李斯暗自记下阿拉伯这个少见的词组,瞥一眼始皇帝,见对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于是从袖中摸出随身携带的木简,又摸出刀笔,照着数字抄了起来。
对比现在数字的写法,天门当中的‘阿拉伯’数字看起来确实便利许多。
秦始皇注意到李斯的动作,没什么表示,只是问,“那些人,都有什么动作?”
李斯赶忙放下手中物什,他知道始皇帝问的是谁,“禀陛下,各地最新送来的奏报,臣已整理好,六国余孽近日来动作频繁,四处串联,各地已有实证。”
“哼,贼心不死。”
天门仙人所示堪堪过半数的‘百分比’,也已经侧面证实了这件事。
李斯觑着秦始皇脸色,询问,“依秦律,诸妖言令者,黥为城旦舂(黥面并服苦役),见知不报者同罪。陛下,您看?”
秦始皇不语。
李斯知道始皇帝不处置那些六国余孽,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担忧若是直接杀了,六国旧民会因此动乱,进而伤及国本。
这事难办,一时之间,除了养着那些人,没别的解法。
……
西汉。
【根据统计,当前世界选择继续观看直播人数占比为72%,符合协议(≥50%)规定】
【直播将继续进行】
【感谢诸位的支持与配合】
未央宫。
刘彻正与卫青对着新制的舆图(没错他已经把东汉时的舆图当做自己的了,目前没有的土地都是日后必须收复的失地)讨论军情,黄河水患的消息传的可快,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传到了边疆。
快马加鞭都没这么快的。
匈奴又在蠢蠢欲动。
国库粮草不足,大规模作战目前必须避免,边防是重中之重。
再开的天门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刘彻理解了一下72%,他军事理论充足,善观图,对数字也较为敏感,很快得出还有28%的人没有点继续观看的证据。神迹显现是帝王有能的佐证,见不得神迹的,只有心有小九九的人。
刘彻心中有数,哼哼两声。
刚好腾出手,是时候收拾……哦,不是,应该是——是时候招他那几位不安分的好叔叔来叙叙叔侄情了。
卫青看一眼刘彻表情,默默后退到一边。
刘彻注意到,伸手抓住卫青,“躲什么,坐这儿,一起看。”
卫青犹豫一会儿,在刘彻紧迫盯人的注目中,还是选择开口,“陛下,不知陛下可有留意到——协议——二字。”
……
东汉末年。
【根据统计,当前世界选择继续观看直播人数占比为88%,符合协议(≥50%)规定】
【直播将继续进行】
【感谢诸位的支持与配合】
建安年,许都。
兵马出行在即,各部将谋士开始准备粮草辎重,安排一众事宜,聚众围观直播的行为暂缓。刘协正于宫中与曹操会面,小天门开时,这位年轻的帝王手中大印一个不稳,掉落在桌面上。
准许出兵的诏令上被朱红墨迹染出一片痕迹。
刘协的手指不安的动了动。
“来,来人。”
“去,速速重新抄一份来!”
八十八,百之八八。
刘协看一眼曹操,柔和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是朕不小心,还请司空稍待片刻。”
一把椅子被迅速搬到了曹操身后,曹操看一眼直播界面上的文字,“陛下有请,臣不敢不从。”
无礼。
放在以前,哪里会有臣子敢这样与帝王讲话。
刘协却挤出了笑。
百之八十八,天门乃上天对凡间帝王的嘉奖,是神仙对朕的肯定。是仙人选择了朕,是仙人在告诉朕——天下百之八八的子民,依旧终于汉室,他们是汉民!
曹操扫一眼刘协,心中无奈亦无语。他缓缓坐下,忽然咳嗽一声,只见刘协应激似的颤抖,侍立一旁的常侍脑袋埋的更低。他从未苛待这位年轻的帝王,锦衣华服,精食细脍,没有打骂,没有羞辱。他从未真正严格限制眼前这位帝王,无论召见朝臣,还是书籍学业,都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可惜,就算最好的老师送上门,也教不会这位瑟瑟发抖的帝王半点养气的功夫。一个个私下一口一个乱臣贼子,却不敢教帝王真正的学识,教他韬光养晦,教他权谋纵横,全都不敢。于是他换了自己的谋士来做帝王师,这次,变成了帝王不敢学。
可笑,可悲。
可恨。
朝堂上,咳嗽一声,就能吓的满朝文武寒蝉若惊。私下里,咳一声,就能吓的帝王颤栗。
曹操知道自己仅存的期待在哪里,他也能清楚的看到现实早已与自己的期待背道而驰。
匡扶社稷,平天下,青史留名。
曹操看向眼前小天门,里面的字迹正在慢慢变淡。
少时宏愿,终究太过天真。
曹操按了按眼角——近日来总觉恍惚,喝药也没甚改善。
但愿不会影响此次军机。
曹操罕见显露的疲态让刘协暗自一阵欣喜。
……
近。
【根据统计,当前世界选择继续观看直播人数占比为93%,符合协议(≥50%)规定】
【直播将继续进行】
【感谢诸位的支持与配合】
异国的军服出现在冷清的街道上,敞篷的车辆上载满了荷枪实弹的人。有人举着一个扩音喇叭,一遍遍吆喝着什么亲善。无人响应,无人出现。
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后,车辆停在了一处小巷口。车上的人陆续下车,走进小巷,敲响房门。
无人应答。
一个人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半天,转过身,对着身后军装的几人扬起笑脸,谄媚的点头。
挨家挨户的敲门,没有一户回应。他们只是敲门,无人回应便会去下一户,过了一会儿,小巷里敲了一圈,一人站在巷口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们离开了。
街道恢复安静。
吱——呀——
一扇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的人探出脑袋,警惕的打量。
无人。
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低下头,看到了门口的东西——几个罐头。
每户人家门前都有,罐头,面包,都是食物,不多,却是人们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陆续又有几户房门被拉开,有人茫然的捡起地上的东西,反应一会儿后快速缩了回去。有人四下打量,咬咬牙,冒险去将无人去捡的食物一并带回了自己家里。最初开门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等他也带着食物返回,等在院中的人围了过来。
“怎么样?”
拿着罐头的人摇了摇头。
问话的人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这是……”
拿着罐头的人手指逐渐缩紧。
“内忧未解……”他看着手中罐头,“来者不善啊。”
“是他们……”
“是。”
“……我们得尽快与组织重新建立联系。”
拿着罐头的人看了眼眼前人脸上的愁容,视线在直播界面上一扫而过。
他看不到。
这里能看到的,只有自己。
拿着罐头的人改了口,“不。”
面对眼前人疑惑的视线,他继续说,“还是先想办法离开。”
——————
“我的长辈之一,张居正,张先生。”
夏鱼手比的方向是一位老者,老者穿着简单的统一分发的布衣,外面胡乱裹着老旧的外衫防寒。
戏志才看向这位以流民身份入戏水,目前在医院做工,据说粗通药理的老者——小鱼的长辈。
“阁下是墨者?”
“不是。”
老者脸上没什么表情,清瘦的身板笔直,仿佛青松。
系统的声音在小天门内响起。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湖广江陵人,明代中后期杰出的政治家、经济学家,改革家。他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于万历初年担任内阁首辅,辅佐年幼的明神宗朱翊钧,以铁腕手段推行改革,史称“万历新政”】
【张居正死后,朝中政敌伺机反扑,万历帝下令追夺赠官、谥号,抄没家产。荆州知府带兵包围张宅,饿死十余口人,至其长子张敬修自尽,弟张居易、子张嗣修被流放】
【至此,改革措施废止,明朝财政再度恶化,党争加剧,明朝转向衰败。】
【身死政消的典型代表人物之一】
小天门内,夏鱼开口,“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法家?”
戏志才闻言,与辛毗对视一眼,二人再看向张居正时,目光在迟疑和打量中暖和了许多。
张居正没什么表示,只是坐着。
夏鱼继续说,“诸位都准备好了的话,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关于本次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戏水缺什么,怎么补,如何补,”夏鱼抬起手比划一下,“来来,诸位畅所欲言。”
有点清谈那味儿了,文士集会清谈,如果是有德高望重者组织,记录清谈时众人言辞的甚至不止一人。
忽然被拉来参与会议的辛毗很快适应,他是戏水主官,对戏水的了解最为详尽,“缺粮。”
卞医摸摸胡子,补充,“缺药。”
栾景又说,“缺衣。”
戏志才看一眼夏鱼,正好对上夏鱼亮晶晶的目光,他笑了一下,开口,“缺权。”
……
所有人都看向了戏志才,包括张居正。
张居正开口,“你就是戏衍?”
戏志才:“正是。”
张居正忽然抬手,“幸会。”
辛毗还在想戏志才的答案,“权……是也,人粮药医,有权皆可得。”
“所以,”夏鱼接话,“佐治兄要不要做阳翟县尹?”
辛毗有些茫然的看过来。
卞医插话,“辛家有为辛郎谋个县尹的打算?”
“这个不知道,”夏鱼说,“但我知道黄公大约向佐治兄许诺了些什么,”她看着辛毗,“比如,为兄往雒阳结交氏族,养名谋身铺路,写几封介绍信什么的。”
“再比如,任期内保辛氏太平。”
辛毗愕然的看夏鱼,过了几秒,又去看戏志才。
戏志才失笑,“佐治兄看我做什么,小鱼之机敏,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还没有察觉么?”
辛毗:……
夏鱼笑眯眯,“黄公恐怕保不了你了。”
辛毗:“……此言何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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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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