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天文台的谈话让你好几天都心神不宁。中秋节回家的路上，你脑子里全是Ghost说的话。你意识到游戏公司设定的战争背景，对于生存在内的人是多么残酷，那些你在游戏里习以为常的——枪林弹雨、任务失败、角色死亡——对于生存在那个世界里的Ghost而言，不是可以重来的数据，而是浸透了硝烟和鲜血的真实。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爆炸，每一次倒下，都意味着真实的生命在消逝，意味着像Ghost这样的人，背负着你看不见的重担在泥泞中前行。
你紧紧地抓着新手机——那一天，你只来得及将下载了游戏剧情资料的手机塞进他的口袋，连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便失去了他的踪影——高铁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弥漫着节日的温馨和归家的期待，你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前方到达站点，请到站的旅客有序下车。”
列车驶入站点，你顺着人流挤出了高铁站，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出口的爸爸。你们聊着晚饭菜单、节日活动、学校里的趣事，一路开车回到家。你拆开了今年的月饼礼盒，发现了抹茶味和巧克力味的新品，你控制不住的想，如果Ghost在的话，或许你们可以一起尝尝。
约定像玻璃罩扣住思绪——不想、不碰、不瞧，游戏图标被扫进文件夹角落。可思念是泼天的野藤，越是刀劈斧砍，越是疯长成笼，最终把心脏绞进绿牢。你想知道Ghost是否躲过了谢菲尔德的背叛，你想知道Roach有没有活下来，你想知道141特遣队的大家是否摆脱了“剧情（命运）”的摆布……纷乱的心绪在寂静的夜里发酵成一种失落的酸涩。
“Ghost……”
你蜷缩在被子里，念着他的名字，仿佛看见了狂风呼啸的雪山，感受到子弹擦过脸颊的刺痛，突然间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你头顶炸开。
轰隆！！！
紧接着是你身边传来的，令人牙酸的木质断裂声和稀里哗啦的杂物倒塌声！你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连滚带爬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眼前的景象让你大脑一片空白——
卧室里一片狼藉，你的衣柜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砸得东倒西歪，堆放的杂物散落一地，柜门因为外部撞击而扭曲变形，其中一扇门脱离了铰链，斜斜地挂在一边！木屑和灰尘弥漫在空气中，还有Ghost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你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中尉先生。
Ghost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蜷缩在衣柜内部散落的衣服堆里。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狭小的空间，骷髅面罩上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作战服在肩膀和大腿外侧都有明显的撕裂和深色洇染，一手死死捂着腰侧。令你瞳孔骤缩的是，在他颤抖的指缝间渗出刺目的暗红。
“你受伤了？！”你惊呼，急忙过去拉起背心，卷起一团衣服按在他的腰侧伤口上。
“我……”
“Y/N Lily！什么声音？！什么东西倒了？！你没事吧？！！”妈妈惊恐的呼喊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逼近门口！
他微微抬起头，安抚的目光与你惊恐的视线撞在一起。你心中一跳，迅速环视四周，不能让妈妈看到！绝对不能！
“没……没事！妈！”你几乎是立刻尖叫着回应，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你手中加大了力度，按住了挣扎着要起身的Ghost，“我……我拿东西！不小心把衣柜门拽坏了！上面堆的东西全砸下来了！声音大了点！你不用进来！我自己收拾！”
你像只炸毛的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在Ghost震惊的眼神里抓着他的战术背心举起了这个至少百公斤的庞然大物，塞进衣柜仅剩的狭小空间里，然后将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柜门猛地合上！将“不速之客”和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那片狼藉，暂时关在了黑暗的柜子里！
妈妈敲着门，着急的问道：“真的没事？lily你有没有被弄疼？要是伤到了哪里，咱们马上去医院！”
“我没事！”你红着脸，有些心虚地打开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脸上露出了非常尴尬的笑容：“妈咪，你知道的，我的有些宝贝太重了，可能……有点超越了衣柜该承受的重量。我没受伤，只是有点小的惊吓。”
你在妈妈面前转了一圈，拉着她的手撒娇道：“要妈妈亲亲才能好。”
妈妈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你紧张的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时顺着你的意思亲了亲你的脸颊，并没有深究，叮嘱你不要再去碰那该死的衣柜。爸爸拿了急救箱过来，看到你确实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
你抱着急救箱眼睛一亮：“我要用！感觉手腕有点抽筋，这点小伤我自己来好了！爸爸妈妈快去甜蜜的二人世界吧！”看着爸爸妈妈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你这才谨慎地锁上门，急匆匆地打开柜门，去查看Ghost的情况。
光线涌入黑暗。Ghost的状态比刚才更加糟糕。他靠在衣堆里，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冷汗顺着鼻梁流入眼睛里，硬撑着半睁着一只眼睛看向你。按压在腰侧的衣服已经被血完全浸透，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你的鼻腔。
“Simom Reliy……”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只是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紧接着，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猛地向前倾倒！
你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去接！
他沉重的身躯带着硝烟、尘土和浓烈的血腥气，重重地整个扑进你的怀里！你被撞得踉跄后退，直接倒在床上。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到你身上，时轻时重的呼吸带着铁锈味的气息喷在你的颈侧。你环抱着他，瞬间感受到那不正常的寒战。
你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他摆正在床上，又冲进卫生间拿了脸盆和毛巾，接了温水，回到床边。你深吸一口气，跪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打开医药箱，拿出剪刀，强迫自己颤抖的手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腰侧和大腿外侧被血浸透的布料。
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腰腹的撕裂伤很深，自肋下横亘左右，皮肉外翻，不断渗血；大腿外侧被利刃划开，深可见骨……无数细小的伤口遍布在身躯各处。
你咬着下唇憋回打转的眼泪，拧干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伤口周围的污垢和血迹。每一次触碰，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压抑的闷哼。
“Simom Reliy……”Ghost的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地指导着伤口处理步骤，“消毒……”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以他的名字呼唤你，只能憋着气，沉默地按照他的指示，一步步进行操作。酒精刺激到伤口，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绷得向上一弹又重重砸回去，咬着面罩硬是没发出声响。你迅速将药箱里仅有的外伤药云南白药粉撒在伤口上，用药棉片叠起来，压紧，再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固定。大腿的伤口也如法炮制。
清创、敷药、包扎、喂药，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你累得几乎虚脱，没精力去管撒了一地的垃圾，靠坐在床沿边抱头痛哭，紧咬着后槽牙将呜咽尽数吞下。
你意识到，你画蛇添足做的事情带来了可怕的、无可预知的恶果，你让那战无不胜、从不失败的常胜者面临了死亡危机。你意识到你的无能为力，就连支付这笔恶果的代价也没有机会。
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是完美无辜的看客。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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