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里,笙歌鼎沸,脂粉香浓,在暖黄的烛光和缭绕的烟纱中蒸腾弥漫。雕梁画栋的华美楼宇,此刻仿若人间极乐的温柔乡。
丝竹管弦之声如潮水,楼下大堂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舞台中央,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靡靡之音翩然起舞,如月下流云,薄纱覆面,水袖回风,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
一舞终了,满堂喝彩如雷。
玄衣玉带的青年静立于二楼视野最佳的雅间窗前,目光穿透喧嚣,精准地落在那位刚刚退至台侧的蒙面舞姬身上。她身段窈窕,步履轻盈,虽只露一双妙目,却已足够引人遐思。他眸色微深,抬手间,一锭沉甸甸的金锭已落入身旁鸨母手中。
“劳烦妈妈,请那位姑娘上来一叙。” 宫尚角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鸨母掂了掂手中金锭,脸上笑开了花:“哎呦,公子好眼光!笙儿姑娘可是我们听月楼的头牌!这就给您请来!” 说罢,便扭着腰肢快步离去。
不多时,雅间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你一袭红衣似灼人的火焰,莲步轻移,仿佛将楼下的喧嚣与暖风裹挟了进来。面上轻纱如雾,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双流光氤氲眸子露在外间,似藏着慵懒的小钩,在不经意间掠过窗边青年冷峻的侧颜。
“笙儿给公子请安。” 你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婉,如春水含情。
鸨母在门外笑得意味深长:“笙儿,好生伺候着这位贵客!” 随即她体贴地带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瞬间,你方才那副千娇百媚的姿态如同潮水般褪去。你抬手,极其随意地扯下脸上的面纱,随手丢在一旁的案几上。紧接着,你几步走到桌边,坐下,抄起桌上的茶壶,连杯子都懒得用,直接对着壶嘴便猛灌起来,动作豪迈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宫尚角看着你这番行云流水的“变脸”,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倒是少见先生……作此装扮。”
此刻的你,一身花魁的艳丽装束,薄纱覆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眉眼间精心描绘的妆容更添几分魅惑风情。不再是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道士”,倒真像是从志怪话本里走出来,那惑人心魄的妖狐。
你一口气灌下半壶凉茶,抬手用手背抹去殷红唇瓣边的水渍,这才抬眼看向宫尚角。那双卸去伪装后依旧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清朗:“钱到位,小道自是……千面万相,无所不能扮。”
你起身,凑近他身前,笑容不减,带着江湖人的直爽:“二公子这次又想让小道去敲谁的竹杠?打算开多少酬金啊?” 你指尖还意有所指地捻了捻,做了个点钱的手势。
宫尚角垂眸,目光在你脸上那张以假乱真,毫无破绽的“美人面皮”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先生不急,去据点再谈。”
你挑眉,不置可否。习惯性地抬手摸向发髻,想拔下银钗卸去这身累赘的行头——
“不必换男装。” 宫尚角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你的动作,“也无需再易容。” 他抬手指向雅间角落那道绘着山水图的屏风,“换身寻常女裙即可。屏风后,已为先生备好。”
你撇撇嘴,带着点无奈,转身走向屏风后。
“是,二公子。”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马车碾过石板路,留下湿漉漉的辙痕,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在一条沉寂深巷的尽头停下。
眼前是一间毫不起眼的铺面,黑漆漆的门脸低矮陈旧,门楣上悬着一块同样黑漆斑驳的旧木招牌——回春堂。
浓重的草药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你跟在宫尚角身后踏入这间看似寻常的药铺,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处宫门据点,你从未来过。
药阁主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见到宫尚角,他恭敬行礼:“角公子。” 目光随即落在你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位姑娘是……?”
“故友。” 宫尚角言简意赅。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你微微颔首:“见过姑娘。”
你亦回以得体的微笑:“老先生好。”
寒暄过后,你随宫尚角步入药铺深处守卫森严的药库。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宫尚角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纸递给你。
你展开一看,眉头瞬间拧紧:“清风派?” 你抬眼看向宫尚角,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二公子这是……打算让我去给无锋送人头?”
清风派,明面上仍是江湖正道魁首之一,但你和宫尚角都心知肚明,它早已沦为无锋手下的一条狗。
宫尚角神色平静,语气不疾不徐:“据我所查,先生的生母……似乎与清风派内一位地位不低的长老,颇有渊源。”
“……”
空气骤然凝滞。你捏着名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沉默片刻,你猛地抬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脸上却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容:“行!这活小道接了!不过……” 你话锋一转,“清风派弟子的身份令牌,公子总得帮我备好吧?”
“自然。” 宫尚角颔首。
“还有,” 你补充道,语气斩钉截铁,“不要女弟子的。”
宫尚角似乎被你这要求逗乐了,低笑一声:“呵……好。”
你抖了抖手中的名单,转身便欲离开这药气弥漫之地。
“先生请留步。” 宫尚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顿住脚步,回头挑眉:“二公子还有何吩咐?”
“时辰已晚,” 宫尚角缓步走近,脸上带着那惯常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先生不如留下来,用过便饭再走。”
你看着他脸上那抹在你眼中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下意识就想拒绝:“不必了,小道……”
话音未落,却见宫尚角已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金锭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他将其递到你面前。
锦囊打开,那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晃花了你的眼。你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其护在怀里,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让你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十倍不止,方才的警惕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你眉开眼笑:“二公子果然爽快!说吧,今夜还要小道陪您见什么人,演哪出戏?是扮痴情女还是恶毒妇?无论人还是鬼,保证给您演得活灵活现!”
然后。
你然后就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的那种后悔。
紧挨着宫尚角坐在摆满珍馐的圆桌前的你,本来姿态怡然,直至雅间的门被门外的侍从缓缓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宫远徵?!
他怎么在这儿?!
门口的少年身形一顿,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先是扫过气定神闲的宫尚角,随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死死地钉在了你身上。
“哥?” 宫远徵一步跨入雅间,发间银铃脆响在你耳中如同催命符般,“这位……谁啊?”
万幸!万幸没卸掉这张“笙儿”的脸皮!
你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调整表情,起身,对着宫远徵的方向盈盈一拜,声音掐得又软又媚:“奴家听月楼……笙儿,见过公子。”
你低垂眼睫,目光却焦急地投向宫尚角:二公子!剧本里可没这出啊!说好的只是应付个贺公子呢?!这小阎王怎么从宫门跑出来了?!
宫尚角仿佛没接收到你求救的信号,依旧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听月楼?” 宫远徵唇角赫然勾起一抹邪佞的弧度,眼神如同毒蛇般在你身上逡巡,“青楼头牌?” 他踱步走近,逼视着你,“一个青楼女子……跟着宫门二公子……做什么?”
你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脸上笑容不变,内心却在疯狂咆哮。你微微侧首,再次将目光投向宫尚角,无声地质问:是啊!一个青楼头牌跟着您宫二少爷做什么?!您倒是说句话啊!
宫尚角终于放下茶盏,淡淡开口:“她是前哨暗探。远徵,坐。”
宫远徵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走到你方才的位置,紧挨着宫尚角,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甚至故意将椅子往宫尚角那边挪了挪,彻底占据了原本属于你的空间。
你如蒙大赦,立刻低眉顺目,乖觉地退到房间角落,垂手侍立,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雅间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你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瞄——
只见兄弟二人,竟同时侧过头,两双同样深邃,却带着截然不同意味的眼睛,齐刷刷地锁定在你身上。
“……” 你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开口,声音细若蚊呐:“公……公子?”
宫远徵盯着你,抬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拍了拍自己身侧另一边空出来的位置,“过来。”
你身体瞬间僵硬:“奴……奴身份低微,不敢与公子同席……”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刺骨的寒意,“方才与我哥挨得那么近……现在倒不敢了?” 他目光如炬,死死锁住你,“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过、来。”
你心头一凛,不敢再犹豫,立刻顺从地走过去,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身体却绷得笔直,尽量与他拉开一丝距离。
“离这么远做什么?” 宫远徵好整以暇地看着你,眼神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怕我吃了你?”
“奴家……怕惊扰公子……” 你低垂着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呵。”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宫远徵不再看你,目光落在满桌佳肴上,指尖随意地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喂我。”
你:?
喂什么?
少年抬了抬下巴,示意满桌菜肴:“不是自称奴么?那就好好尽奴的本分——喂我。”
你:……
小阎王!你故意的吧?!
心中万马奔腾,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你认命般拿起他面前那双乌木镶银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离他最近的一箸清炒时蔬,递到他唇边。
宫远徵看都没看那菜,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我不喜欢。”
你:……
你默默将菜放到自己面前的骨碟里,换了旁边一道色泽诱人的水晶肴肉,再次递过去。
“腻。” 他依旧不张嘴。
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筷子转向另一道香气扑鼻的八宝鸭——
“蠢货,这个我也不爱吃。” 少年语气恶劣,带着明显的刁难。
“……”
干你大爷的!宫远徵!不吃滚出去!
你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强忍着骂人的冲动,你再次换了一道看起来最清淡的芙蓉鸡片,递到他嘴边。
这一次,宫远徵终于纡尊降贵般,微微张口,将那箸鸡片吃了下去。
你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又夹了一箸递过去。
少年眉头微蹙,眼神带着不耐:“怎么?这满桌子只有这一道菜能入口?”
你:……
我忍!
你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换一道菜——
“吱呀——”
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目标来了!
你如释重负,立刻放下筷子,起身对着来人盈盈一拜。
宫尚角适时开口:“贺公子,别来无恙。”
宫远徵则顿时冷了脸,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来者是一位衣着华贵、面带笑容的男子,正是今晚的目标——贺家镖局的少东家,贺明远。他一进门,目光便黏在了你身上,眼中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贪婪:“这位……想必就是听月楼的笙儿姑娘?久仰芳名!果然是天姿国色!”
你垂眸,声音柔媚:“奴家见过贺公子。”
“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角公子当真好福气,哈哈!”
宫尚角则适时打断这奉承,他抬手示意:“贺公子,请坐。”
贺明远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你身上撕开,在宫尚角对面的位置坐下。
而你则提起案几上的白玉酒壶,袅袅娜娜地移步至贺明远身侧,动作流畅优雅地为他的玉杯斟满清冽酒液,又细心地为他布上几箸精致菜肴。
“真是……有劳笙儿姑娘了……”
“都是奴家该做的……”
你依旧温婉笑着,随后放下酒壶,敛裙坐在贺明远身侧,同时,你的手,缓缓抚上他的小臂……
然后,你就清晰地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极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捏碎的“咔嚓”声。
你动作猛地一僵,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宫远徵面前的茶杯杯沿,竟被他生生捏裂了一道细纹。而他本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淬了寒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你搭在贺明远臂弯上的手。
……小阎王在这发什么神经?
宫尚角仿佛没察觉到自家弟弟的异样,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茶,只是放下茶盏时,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似乎比平时重了一丝。他看向贺明远,语气平淡地切入正题:“贺公子,今夜邀你前来,只为确认一事。上月我宫门徵宫委托贵镖局押送的那批乔装为普通商货的药材,原定走西城水路,为何临时改道陆路?”
贺明远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你脸上移开,转向宫尚角,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哎呀,角公子有所不知!姑苏那边连日暴雨,水路恐有洪涝之险!为了货物安全,这才不得不改走陆路。虽说绕远了些时日,但我贺家以信誉担保,绝不敢怠慢宫门的货物分毫!”
他说得情真意切又诚恳,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去端你刚为他斟满的那杯酒。
“贺公子……” 你适时地俯身靠近,带着幽香的鼻息几乎拂过他耳畔,一双纤纤玉手却轻柔而坚定地按住了他伸向酒杯的手,顺势将那杯酒稳稳拿起。指尖微凉,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此等佳酿,岂可独享?让奴家伺候公子……”
你眼波流转,笑得娇媚入骨,将那白玉酒杯稳稳地,不容拒绝地送到了他唇边。
贺明远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那点被打断的不快烟消云散,张口就将杯中美酒咽了下去,末了还咂摸一下嘴:“好!好酒!有笙儿姑娘这般佳人亲自伺候……”
宫尚角神色不变,指节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贺家镖局办事稳妥,我自是信得过。只是……” 他话锋微转,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贺明远因为酒而微微发红的脸,“改道陆路,需多费五六日行程。加之近日各处绿林不太平……这批药材于宫门据点颇为紧要,贺公子可知其中若有延误乃至损失,会有什么后果?”
贺明远心中一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更热情地堆了起来:“角公子放心!放心!贺某深知轻重!为此,我贺家出动了十名一等镖师亲自押运,并沿途打点了所有关系,保证万无一失!比走水路只慢三日,绝不会耽误公子的大事!” 他说得信誓旦旦,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你手中的酒壶。
“哦?” 宫尚角又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动作优雅,“据我所知,阳临峡谷那一段路,最近可不太平,据说有‘鬼风寨’盘踞,专劫大宗贵重货物。贺家十名镖师……怕是杯水车薪吧?”
贺明远脸上的肉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角公子消息灵通!不过公子莫忧,鬼风寨与我贺家……咳咳,算是有些旧识,多少会给几分薄面。况且我们绕开了峡谷主路,走的小道,隐蔽安全!”
“绕道?” 宫尚角抬眼,深邃的瞳孔如同寒潭,语气却依旧平静,“若走小道避开峡谷,需先过镜湖渡口,再入云流山脉之地,如此算来,恐怕要多耗时七八日不止。贺公子方才说的三日……莫非是欺徵宫不司外务,不通晓外间路途?”
说着,他不慌不忙瞟了眼,一旁已然快气成蹴鞠,捏着筷子,一心一意死盯着你瞧的徵宫宫主。
冷汗瞬间就从贺明远的鬓角渗了出来。他忙不迭地张嘴想要解释:
“呃……这……角公子听我说……” 他擦了擦汗,语速加快,眼神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是在下记错了!确实……确实是要绕一点路……不过保证,十日!最多十日一定送到姑苏据点!若迟了半日,在下赔双倍的镖银!”
而你再度瞅准时机,又将一杯斟满的酒稳稳递到他嘴边。
“公子莫急,再饮一杯润润喉吧。”你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嘴唇。贺明远被你这温柔乡一搅,心神微乱,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着你的手又将那杯酒吞了下去。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却也烧得他脑子更糊涂了几分。
“咔嚓!”
又是一声刺耳的碎裂脆响,比刚才更清晰。
这一次,不是茶杯,而是宫远徵放在膝上的那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硬生生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只被你“用过”的乌木银筷,掰成了两段,断裂处参差狰狞。
对面的贺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哆嗦,酒意都醒了一半,愕然地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宫远徵。
少年人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那双漂亮眼睛里燃烧着冰冷又压抑不住的怒火,死死地钉在你给贺明远喂酒的那只手,那根触碰到贺明远的嘴唇的指尖。
宫尚角依旧仿若未闻,缓缓开口:“贺公子,你很渴么?” 话题突兀地一转,他目光落在了贺明远因为紧张和酒意而干涩的嘴唇上,“一壶‘流芳醉’,贺公子一人就喝了三分之二。”
贺明远一怔,随即堆笑:“角公子的酒,实在是好酒!令人……爱不释口!何况还有佳人……” 他又下意识想去看你,却在对上宫远徵那快要杀人的目光时,猛地噎住。
宫尚角微微颔首,唇角甚至挑起一丝极浅、极冷的弧度:“是么?贺公子觉得是好酒,那便好。”他顿了顿,目光倏地变得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切割开雅间内沉凝的空气:
“只是不知,当贺公子得知自己喝下的……不止是佳酿‘流芳醉’,还有宫门徵宫特制的‘附骨灵’时,是否还能觉得……爱不释口?”
轰!
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脑海。
贺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碎裂崩塌。他猛地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宫尚角,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和你手中的酒壶。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炸开,瞬间蔓延全身。
“附……附骨灵?!毒?!” 他失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湿透了衣背,“不!不可能!” 他猛地站起来,带得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一片骇人的惨白。
他疯了似地去看那壶酒,又去看宫尚角,最后看向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毒蛇般的怨毒。
“是你!!”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你,声嘶力竭,“是你下的毒!!你这个贱人!!”
“贺公子此言差矣。” 宫尚角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寒冰下的暗流,“酒是我宫门准备的。毒,自然也是我宫门下的。只是需要特定的引子,才能彻底激发其无解毒性。而很不巧……”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套在贺明远惊惧扭曲的脸上,“引子,便是贺公子方才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的……那些‘绝无差错’押运着的,本该走西城水路的,宫门药材之中,被你混杂进去的,几味不起眼的‘香料’。”
你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
香料?香料追踪?牛啊,敢将宫门的药材偷梁换柱,不要命了?
“不……不……” 贺明远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瞳孔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涣散。“角公子……误会……天大的误会!我没……” 他想辩解,但毒素带来的幻觉和巨大的恐惧似乎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智,那半壶酒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宫尚角缓缓站起身,踱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上,面无人色的贺明远,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那气势几乎让空气都凝固:
“酒中的‘附骨灵’已在贺公子体内与‘香料’呼应生效。若无解药,子时之前,你会看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如同脓水一般,一点一点化掉……那种痛苦和恐怖,想必贺公子此生难忘。”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现在,贺公子,你能告诉我了吗?你口中那批‘绕路陆运以保平安’的宫门药材,为何会出现在无锋外堂的库房之中?你贺家,或者说你贺明远本人……究竟与无锋,勾结有多深?”
贺明远闻言,眼瞳彻底灰败下来,他喃喃:“你知道了……你知道了……”又低低地开始癫笑。
倏然,他的腮帮子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狠狠向内一瘪!
你见状,眼神陡然一凛,随即如闪电般扑上前去,抬起双指便狠狠点向贺明远颈部的穴道——
“咯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从他口中传出,像是咬碎了什么坚硬的内核。
干!迟了一息!
“呃……嗬嗬……”
毒囊破碎。贺明远喉咙里发出几声如同破旧风箱般急促,艰难的抽吸声。刚才还因恐慌剧烈起伏的胸膛,骤然僵住。
沉重的身躯带着刚才跌倒时已被压歪的椅子,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软肉口袋,再次轰然栽倒在地。
这一次,他没能再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雅间死寂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端坐的宫远徵缓缓起身。他朝你走来,颀长身影在烛光下投出带着森然压力的阴影,将地上那具刚刚失去气息的尸体,以及你,一同笼罩其中。
“你竟还想……留他一命?”
少年的讥讽冷笑,在你耳畔旁沉沉响起。
宫尚角的动作则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握生杀的从容与冷酷,重新坐回宴席主座。
他微微侧过冷峻的面容,目光沉静得如同冻结的万载寒渊,越过蜷缩在地的死人,落在了你身上:
“你倒是心善。”
你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二公子,我是觉得,这人可以留一条命,再审问一下……”
宫远徵依旧冷笑着打断你:“哈……无锋走狗,还何必审问?徒然浪费时间。”
你沉默,抬首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又缓缓将目光投向那主座之上。
青年眉宇间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决断。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都裹挟着摧毁一切的寒意,在死寂的雅间中回荡:
“贺家……”他停顿了一下,“不能留了。”
闻言,你闭眼,指尖狠狠嵌入掌心。
是啊,你既然选择要与宫家扯上关系……不就是自愿与虎谋皮?若有朝一日……
……
你松开了手,掌心血迹斑斑。
罢了,到时再说吧。
前情提要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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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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