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丽和强尼冲出军用科技设置的封锁线。
几乎是同一时间，仪表盘上导航的光点一闪一闪，突然变成黑屏。电台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滋——”，大大麦克的声音被切成两段，像被什么从中间扯断，再也没有频段回应。
“搞什么鬼！”强尼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快看，”瓦莱丽手指使劲戳着车窗，瞪大双眼：“那是鸟！”
一只鸟从灌丛后探出身子。它体型不大，尾羽拖得很长，喙细而长向下弯，颜色深得发黑。腹下那一抹红褐在光线里很浅，几乎要与沙色融在一起。它站在一根干枯的灌木枝上，微微前倾。
“那玩意儿叫弯嘴嘲鸫，”强尼眯着眼看着远处，“老早以前在边境沙漠成群飞，现在还能活下来，算它命大。”
瓦莱丽发愣，“强尼，2077年哪来的鸟？”
两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一点：这地方好像不在夜之城。
远处传来低沉的引擎声，他们抬起头时，一辆卡车正缓缓从沙丘后方冒出来，停在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两个男人走到车尾。其中一个掀起帘布，另一人从腰间取出手枪，示意里面的人下车。
“Coyote,” 强尼哼了一声，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可不是你威尔斯妈妈那家野狼酒吧。在美墨边境，这名字指的是那些带人偷渡、收黑钱的中介。帮人过河？也许吧。更多时候，他们拿到钱就把人卖了，比如现在。”
他怎么会知道威尔斯妈妈，瓦莱丽看着他，瞳孔微缩。
“怎么，看上我了？”强尼摘下墨镜，咧嘴一笑。
没见过比他更自恋的男人了。瓦莱丽冷哼一声，从背包里掏出女王陛下，拉开保险栓，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车，“到罗马，就要像罗马人那样行事。”
“等等！”强尼拉住她的胳膊，瓦莱丽皱了下眉，手腕一翻轻巧地挣脱出来，她抬眼看他，强尼的手停在半空，僵了两秒，咳了一声：“说真的，要是这俩走私贩真的只是普通人，连个义体都没有，你一枪下去，他们连个器官都不剩，全都化成一地血水，那也太糟心了。”
麻烦死了。瓦莱丽皱眉，把枪收起，唰地一声拉开车门。
她晃了晃手腕，指关节一节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我们步行是不可能过边境的。”最先被扔下车的男人用西语嘶哑地喊着。他上前一步，双手合在胸前，“求你，我们会死在这儿的……”他的妻子和女儿靠在一起，头发被风吹乱，汗顺着脖颈往下淌。
走私贩站在几步之外，太阳从他背后照过来，整张脸陷在阴影里。他掏出枪，上膛以示威胁，“往东北走三十多里，你或许还能活下来。”
突然什么东西撞上他的肩，力道沉得像铁块砸进骨头。走私贩本能地转身、拔枪，“谁——”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疼痛从腹部炸开，起初只是钝击，像被重拳击中。他整个人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视线变得模糊，喉咙里翻出一股酸苦的胃液。
他下意识去捂伤口，指尖却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滑，那股热还在往外渗。膝盖一软，跪倒在沙地上，喉咙发出嘶哑的喘声。一点点，他好像听见自己身体里什么东西裂开了。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同伴那声惨叫穿透热风，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瓦莱丽走到一家三口面前，男人跪在地上，嘴里喃喃：“??Dios santo! Que alguien escuche, que nos ayude…”好吧，她脑子里的同步翻译功能暂时没法用。
强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让你饶了他们。”
瓦莱丽沉默两秒，然后翻了个白眼，“放松点，我只是想问你们几句话。”
她环视四周，“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妈妈的背后，回答道：“蒂华纳。”
“什么？”强尼和瓦莱丽异口同声。他们的目光在半空碰了一下，随后两人几乎同时移开视线，一个假装揉脖子，一个视线往旁边飘。
“那现在的美国总统是谁？”
“得了吧，V，就算他们跟你说总统是谁，你也不认识，你脑子里就剩一个迈尔斯，直接问这会儿几几年吧。”
“2016年，”小女孩大着胆子回答道：“我知道墨西哥总统是谁，人人都叫他电视总统。”
妻子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捂住女儿的嘴。
强尼笑了一下，在瓦莱丽的耳边小声说道：“2016年，我记得可清楚了。”
“第三次公司战争刚爆发，Merrill和Asukaga&Finch那帮公司蠢货，恰好发现Rothstein基金在搞什么骗局。”
他抬了抬下巴，风把他的话吹得断断续续。
“倒是没像荒坂和军用科技直接来热战。他们在网络上互掐，服务器都要炸成灰，唯一的倒霉蛋是那群公司养的黑客，都死得差不多了。”
说完又迅速别开视线。
瓦莱丽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拍掉肩头的沙。那一瞬间，她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只留下指尖擦过合成皮革的细微触感。
她想起那本被翻得快散架的海明威小说，念出被人特地划出来的那个句子：“这个世界依然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没想到啊，”强尼低声笑，“V，你还有读书的一天。”
瓦莱丽抬起手，朝他竖起中指。
随后目光停留在车后箱几秒，“里面还有一个人？”
男人眼神闪躲，“是的，但我们不认识她。”
瓦莱丽懒得多管闲事。她弯腰捡起走私贩手里的枪，“9mm□□，奥地利货，七八十年代的老家伙。弹匣才17发，我上次见这种古董，还是在我奶奶的武器陈列室里。”
强尼墨镜后的视线微微一闪。
她将枪扔到他妻子的脚边，“学会它，下次可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妻子把枪从沙地里捡起来，拍掉灰尘。
她抬起头，目送那两个人远去。
这时，肖从车里跳了下来，她问男人：“你看清她怎么收拾那俩蠢货了吗？”
男人使劲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求你放我们走。”
肖挥了挥手，“上车吧。”
妻子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肖摇摇头。她扫了眼妻子手里的枪，转身朝远处串车辙走去，沙尘被风卷起，像是要吞掉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走出几步，又停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太阳低垂，沙地的温度正慢慢褪下去。空气里只剩风的呼啸，直到车的引擎声突兀响起。
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车。
第一眼望去还以为是特种部队运输车或者改装版的悍马H2。哑黑色的车漆，车身被厚重装甲层层包覆，巨大的轮胎深陷在宽阔的轮拱下，车顶架上还挂了一个军队才有的装备架。
撒玛利亚人会给他们的特工配备这么好的车吗？
两个人影靠近这辆车的侧面，低声交谈。
左侧的女人双手抱臂，淡金色的长发被热风吹起，发丝贴过颈侧，几缕缠在那道右眼的细疤上，唇角微抿，说话时几乎没有夸张的表情。男人比她高半个头，他戴着一副暗红色的墨镜，镜片把眼神完全藏住。
他们身上都穿着差不多颜色的夹克，这在三十几度的高温下非常罕见。
肖屏住呼吸，把身子压得更低，缓慢地移动，绕过一丛枯草，靠近男人的背后。就在她伸出手臂绞住他头部的刹那，金发女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斜后侧，面无表情盯着她，紧接着拳头从眼前一闪而过。
肖的呼吸一下子散了，心口发紧，腹部一阵抽搐般的绞痛。冷汗从背脊滑下去，她想抬手，却感觉力气一点点被抽空。下一秒，身体彻底失去控制，陷入黑暗前，她看到一束光又或许是幻觉。根的声音在远处轻轻响起：“肖，醒醒！”
强尼咂了口气，“得，又晕一个。”
瓦莱丽蹲在沙地上，将女人的手抽出来仔细观察。右手的虎口处的皮肤比周围更深一些，有被反复摩擦过的旧痕，拇指根部还有一道厚茧。
强尼站在她旁边，脸上带着那种半笑不笑的神情，“估计是你同行，瞧瞧这手，起码摸了十几年枪。”
瓦莱丽叹了口气，起身，“要怎么处理她？总不能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吧。”
蒂华纳的边境围栏在沙地尽头戛然而止，围栏还是那种厚重的钢制立柱，外面缠着老旧的铁丝网。
“你能不能收起那点同情心？”强尼声音拔高半度，“就算她是个女的，她刚才也想把我头拧下来！”
他说完又比了个手势，指着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半圈，“拧——下来！”
瓦莱丽小声嘀咕：“也没拧着啊，我不是出手了嘛。”
紧接着话锋一转：“好歹她是这个年代的人，总能给我们点线索吧？我们现在连怎么去纽约都不知道。”
强尼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往车门一靠，拉开车门。
他嘟囔了一句：“随便你。”
话音刚落，又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想让人听见似的，“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有了个身体，还得跟你混在一块儿。”
瓦莱丽一手揽住女人的背，一手托住膝弯，将她放进魔犬的后座里，还有点担忧道：“也不知道我那一拳重不重，我可不想浪费消耗品救她。”
“谁知道呢，”强尼哼了一声，“反正那俩走私犯差点被你揍得见上帝去了。”
标题源自：Worlds Apart-…And You Will Know Us by the Trail of Dead
这个世界依然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The world is a fine place and worth the fighting for）——海明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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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异世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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