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动以魏尔伦为核心荡开一圈。
这份波动看不见,但效果立竿见影。
实验室,裂开了。
以国家的力量建立的实验室,如同蚁穴一般在地下构筑成宛如地狱十八层那么繁杂的结构,即使废弃了多年,依旧保留有旧日巍峨的容貌,让人以为永远都会深藏于地下。
但在今日,仅仅是一秒内,“那个东西”一出现,这一整层的结构就从中线开始均匀地铺开蛛网般的缝隙,好像被抽走最底下的那根积木的乐高堆一样,顷刻间濒临瓦解。
“那个东西”,在魏尔伦的身侧,听凭他的意志所出现的“那个东西”。
是一枚黑色的重力球。
它还没有波子汽水里头的弹珠那么大,宛如一枚小小的黑洞,正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残破的头颅、无首的尸体、断裂的刀刃、凝固的未凝固的血液,乃至地上的水泥板、边缘的承重柱,所有的存在都无法对抗这份重力,被黑洞所陆续吞吃。
被卷入的物质,都好像被投入了真正的地狱十八层,嚼碎消抹,连回音也不会传回来。
连永末尚夏自己,也无法再联系上那些被重力吞下的部分。
她甚至无法分辨,那些“自己”到底是被重力所彻底地撕扯毁灭了,还是永远沉沦于黑洞的内侧,被超越时间的重力固定住,变成了完美的标本收藏。
但永末也没有心力再多想了,最后的自我意识,藏匿于魏尔伦身体中的那滴血液,现在也不能免疫来自黑洞的吸引,正在被同一份重力所撕扯着,从他的身体里头被强行分离。
没能同化的她,对重力来说,属于偷渡进去的租客。
仿佛像是什么大型的驱邪现场一样,重新直起身的魏尔伦身上,被重力拉出了一道逐渐成型的影子。
那是之前被他所杀了数遍的少女、也是用各种手段试图把他拉入死亡的境地,兵败垂成的敌人,即使在这个时刻她依然保持冷静的表情,死死拉住他的袖子,徒劳地想逃出重力的审判。
被重力捕获,无所遁形的永末来说,她不得不变回最熟悉最能掌控的姿态,做出最后一波挣扎。
输掉,就会死。
又是这样的境地,但永末已经想不到还能从哪里博取一线生机了。
魏尔伦没有想加速夺取这份必然胜利的意思,余裕地在最后袖手旁观,放任她做出注定不会成功的努力,似乎就准备这么看着她被重力拖着拉进死亡终点。
就在这个双方角力的时刻,角落的黑暗中,传来了第三人的脚步声。
明明在这样恐怖的重力风暴中,不应该有任何其他人出现的。
但这个人不受重力异能力的操控,只是挑剔地这些支离破碎的落脚碎片,从这个摇摇欲坠的楼层深处,做出了“走出”的动作,仿佛一个从幕后登台,预备着谢幕致辞的主持人。
或者说,他本来就一直在这里。
从一开始就在。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把真相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太宰。”魏尔伦并不意外地转过脸去,在被重力撕扯得宛如风暴中心的现场说道,“在死亡之前保留背叛的真相……和让她带着这份真相去死,没想到你是会选择后者的人。”
并非敌对者的谎言,那个用慢吞吞的步调、带着什么都无所谓的空泛表情出现的少年,确实长着她一天前刚刚作别的恋人,太宰的脸。
未曾关闭的系统面板上,攻略目标的红点彻底与她所重合。
……太宰治。
似乎抛开了所有的乔饰和伪装,太宰以沉默的、目击无趣之物的目光,注视着刚刚完全展开了怪物真面貌的她,并没有回应魏尔伦的这份调侃。
……为什么是相熟的语调?为什么他们……好像是一伙的?
……为什么在之前避而不见,为什么又在现在暴露自我?
……为什么说到了真相和背叛?他在今日的这些接连不断的事故里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有一点永末很清楚,如果太宰不乐意,她不会在现在落幕……不,应该说,她压根不会出现在眼前这个场合里头。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一直避而不见。因为,在她无力回天之前,他不能被发现啊。
永末的眼神有点失焦,但很快大量的能量散失又迫使她清醒地重新看清这张近在咫尺的,万分熟悉的脸,直面这份现实。
也许是因为她此刻比起自身,更接近AI的无感情状态,又也许是她本身的人格已经在失忆中无法正确地承载感情,又或者是,现在生死已经压迫了处理感情的脑容量……永末意外地感觉自己心情还行,并没有什么落空的失落感,也没有哪里碎裂开的疼痛感觉。
她反倒是觉得太宰现在的反应有点奇怪。
这个时候不应该妙语连珠地说点什么,揭开背后的故事,让她死得明白吗?或者像是过往无数次那样,说一点玩笑话,哪怕是虚言哄骗不是也很正常吗?
是她期许着他说出假话,但事到如今他的出现已经本身作为了一种解答。
他要么是现状的知情者,要么是……幕后黑手。
他只是攻略对象,从来不是真的恋人。
系统被她曾经的命令限制,现在寂然无声,一些曾经她并没有细想的过往,现在换了一副面貌出现在记忆里边。
永末没有细想那些东西,她不能理解,但现在也不必理解。
她略过那些过于软弱的问题,只问出了自己最不能理解的那个,“……你想要什么,是必须我、变成这样,才能得到的……?”
太宰无光的瞳孔看着她,在这个问题被问出时,反光似的波动了一下,显出某种血液流淌般的色泽。
他的眼中映出了……死死攀缘着彼岸,被重力所压迫着的小夏小姐。
血从黑洞的方向涌出,浸润了衣服和羽织,一头长发和羽织都被拉出笔直的弧线,她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好像悬垂在蜘蛛丝上的亡灵……但她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有几分泛泛的熟悉,平静越如刀锋,直指本质的核心。
他也有种奇妙的,隔岸观火,隔着书本阅读戏剧的感觉,轻微的,哪里碎裂开的微弱疼痛感,让太宰没什么力气地笑了一下。
“之前说过,我会自己来看清小夏小姐的谜底……你的能力,能做到哪种程度呢?”太宰温和但残酷地说道,“如果只是现在这个地步,那就是‘不过如此’了。”
他说出了仿佛评估工具的言辞。但就在他的旁边的游戏界面上,永末依然可以看到他现在的好感度,没有往下掉落。
依旧保持在50 的高位,甚至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上蹿。
【当前好感度:53】
【当前好感度:57】
“又或者说……”太宰突然异常清新地笑了一下,“我是来‘收账’的。”
原本的玩笑露出来其下深沉黑暗的核心。
霎时的灵光照彻了她的脑海,为什么会落进这样的战场……因为太宰想完全了解她的异能力,需要把她放进最危险的、如果不想死去就必须要显露出这份能力的场合。
但是时装的体质过于强大,要制造出物理意义上,完全摧毁这份肉.体能力的场合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但是很巧,被推动到极限的重力,凝成黑洞的引力极限可以。
有什么能逃离黑洞呢?即使再强大的恢复力,面对黑洞这种级别的碾压,也必输无疑。
而魏尔伦也不过是他为她挑选的磨刀石。
太宰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永末已经理解了。
展示给我看,小夏小姐,展示给我看你能翻转棋盘的那份能力。
没有到我想要的标准……那小夏小姐就是,可以舍弃的东西了。
【当前好感度:61】
永末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从幕后来到台前……明明不被她发现真相,跟他之前做的那样,一直躲避她的注视,到事件彻底落幕。那就算她之后真的找到绝地翻盘的办法,结束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还能继续这场假装恋人的游戏。
为什么、不继续伪装下去呢?
……而且,这份超越了“朋友”界限的好感度,又是什么意思呢?
但现在,她已经到对抗重力的极限了……西服的布料顺滑而脆弱,在不知道是几毫秒的脱力影响下,那条维系的蜘蛛丝,断裂了。
无尽的引力拉扯着她最后的意识坠向黑洞,被吞噬的速度甚至超越了痛觉的蔓延,又或者她其实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思考这个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铺开的黑暗笼罩住视野,魏尔伦和太宰都在她的眼前一一消失,永末好像漂浮在什么都不存在的,孤独的虚空中,唯一依旧存在的,是她眼前还没有收起的系统面板。
永末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太宰是对的。
系统的面板中,她一直处于灰色不可用的异能力,现在居然是亮起的。
她的异能力,真的在这个生死关头,对她揭开了面纱。
永末之前问过系统,正常人的好感度的分割其实是这样的。
憎恶-陌生:0;路人-友谊:10-30;友谊-喜欢:30-60;喜欢-挚爱:60-100。
所以永末不能理解太宰为什么一边仿佛开始喜欢她,一边又把她往格外危险、甚至有生命危险的境地推动。这难道不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感情虐待吗?
……这很难说,其实总感觉首领宰有种特有的,似乎在把自己的感情也作为祭品献祭出去的微妙色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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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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